2番外-射雕英雄(2)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4      字數:2972
  “1952年到1953年,蘇聯工業產品中什麽最短缺?”

  第一個問題剛回答完,照片還沒有從手中還回去,第二個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提問又緊接著用標準的俄語拋出來。

  “水泥,高標準建築用水泥”

  我隻用了不到半秒鍾在大腦中核對,很肯定的給予了回答。

  “水泥,用在了什麽地方?”

  提問如同灘頭陣地的高射速機槍,不但沒有停歇,而且角度越來越刁鑽。

  “莫斯科,大莫斯科地區”

  還是脫口而出,簡單直接,沒有一個多餘字的說話方式是我們這個行業的另一個顯著特征,你隻需要回答問題本身,除此之外,不進行任何延伸和擴展。

  “使用地點,距離莫斯科市中心多遠?”

  又是一個問題,更難以回答。

  我稍微想了幾秒鍾,所有涉及數字的地方都必須仔細再仔細,哪怕是一個小數點的錯誤,都是不被允許的。

  “62千米”

  我很肯定的回答。

  提問暫時中止了,在這個短暫的沉默期裏,我很安靜地坐著,心理沒有任何波瀾,就好像溫和春日裏,午後陽光照射下的彎彎小溪。

  寫到這裏,有必要加以補充,那就是我們這一行的入門基本功就是所謂的“靜”,這個字看似簡單,但其實是對人性的巨大挑戰。

  必須杜絕人類與生俱來的最大本性,好奇心。

  一旦你對任何事都沒有了好奇心,那麽,心理學中的大部分提問和挑動情緒的技巧,對於你就基本無效。

  沉默了足足三分鍾,小會議室中除了我們幾人均勻的呼吸聲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談談B200係統,它的載波是多少?”

  “S-25防空導彈係統製導雷達站,N波段載波,波長10厘米”

  我繼續回答,現在,這些問題所圍繞和涉及的範圍已經大概在腦海中浮現出基本輪廓,他們關心的都是有關地空導彈係統的話題。

  這些問題或者說方向,對絕大部分那個時代的中國人甚至蘇聯人來說,都如同天方夜譚般遙遠,不過,我卻比較了解。

  這裏,需要稍稍做些說明。

  我本人曾經在舊時代的滬江市和石城市從事地下工作,在滬江市的掩護身份,就是聖約翰大學英國比較文學專業學生。

  了解這所著名教會大學的朋友肯定知道,聖約翰的畢業生都可以流利的使用英文,甚至超過母語的熟練程度。

  1949年1月份,我接到命令,通過特殊通道乘船去了大連,又從大連一路奔波,最後到了已經掌握在人民手裏的遠東著名城市,哈爾濱。

  經過七個多月的集中語言學習和安全審查,我和班上的其他三十四名同學一起乘火車去了莫斯科。

  在那裏,我又和其他三人一塊兒,進入著名的莫斯科大學,進修航空和空氣動力學。

  說實話,作為文科生,突然學習這種純理工的東西,基本是不合適的,放在今天,根本無法想象。

  但在那個特殊時代,要找到素質好,本身受過高等教育,信仰忠貞無任何曆史問題的學生,那更是難上加難。

  三年學習期滿,就在準備前往高爾基市的飛機設計局實習的時候,我突然接到新調令,去莫斯科市中心的大使館報道。

  去了之後,我才弄明白,實習任務已經不存在,因為有新的學習生涯等著我去經曆。

  這次,我進的學校是“捷爾任斯基外國語言高等專科學校”,聽起來很像是普通的外語學院,不過,它的上級部門卻很特別,這就是“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局”,也就是令西方特務和走狗聞風喪膽的“克格勃”第一局,既對外情報偵察總局。

  至此,我開啟了一條很特殊的職業道路,受過高等航空航天專業教育,精通幾國語言的特殊情報工作者。

  實際上,直到去年夏天,我都在冰城哈爾濱的軍事工程學院擔任教官,進入這座燕京的特別單位還不到一年時間。

  說了這麽多,請讀者不要嫌囉嗦,因為不了解這段背景,你就不會知道為何向我提出這些莫名其妙的古怪問題。

  “關於V設備,你了解多少?”

  又是一個問題,但我從口氣裏聽到了某種友好的氣氛。

  “磁控管,為V波段雷達設計,波長6厘米,1958年7月定型”

  “談談S75係統的部署方式,基本射擊方式,主雷達有幾部天線”

  “六角星形陣地部署,每個營六部發射架,主製導雷達站有五架天線。”

  我繼續回答,沒有本分停頓。

  又過了二十二分鍾,經過六個問題的連珠炮發問,提問的人再次沉寂下來。

  “你先出去,等著叫你,嗯,去小食堂,去用餐”

  處長站起來,他笑著對我說,這是差不多兩小時內第一次聽到中文。

  我走出去,頭也沒回。

  “這是餐劵,你簽個字”

  機關物資供應股長早已經等在走廊另一麵的房間裏,他大概是接到了處長的電話,主動迎上來,手裏遞過一本紅色封麵的登記本。

  我沒多問,按照他的指點簽了今天的代碼,又寫上自己的內部編號縮寫。

  這裏補充一句,簽字不寫名字,隻填日期代號和人員編碼是單位的規定,萬一出現登記本遺失,除非你了解這兩個代碼的含義,否則根本就是看天書。

  這樣做,其實也是有目的的,萬一哪天敵特看到登記本,他完全可以從登記信息中反推出很多有價值的東西,但是,采取編碼之後,這方麵無疑就安全很多。

  小食堂裏人很少,裏麵布置的很簡單,也很幹淨。

  遞上餐劵,我從一扇很小的木頭窗口裏取出飯菜,每一份餐劵上都標記了數字符號,對應不同的夥食標準。

  我吃了一驚,真是大吃一驚。

  餐食極其豐盛,不但有烤的微微泛出焦黃的白麵包吐司,還有裝在小瓶子中的巧克力醬,果醬,不斷發出誘人香味的熏香腸,一小碟醃黃瓜,還有一大杯滾熱的牛奶。

  深深地吸了一口食物的香味,真是太誘人了!

  1959年是我們國家最困難的一年,食品的短缺已經到了極限,即使是燕京這樣的大城市,醫院裏最多的病人也是因為缺乏營養而造成的浮腫。

  我所在的單位是很特別的,他屬於“特殊供應部門”,也就是可以弄到很多社會上根本看不見的好東西。

  不過,必須說明,特殊供應不是特別權力,在我的這個時代裏,人們的思維很單純,那些超出常規的好東西,隻供給應該享受的人,至少,大部分人是這樣想的。

  這餐意料不到的早晨,我吃得很是愜意,離開莫斯科好幾年了,這是第一次吃到如此正宗的醃黃瓜和熏香腸。

  巧克力醬和果醬更是美味,包裝它們的玻璃瓶外,所有的商標和包裝紙都被幹淨,徹底的撕掉了。這也是內部紀律規定,你可以吃,但不能知道食物來自哪裏。

  不過,我的舌頭認出了這些東西,巧克力醬來自瑞士,果醬是法國巴黎地區果園出品的。

  半小時後,最後一滴牛奶被吞入肚中,召喚的電話也打到了小食堂。

  這次,小會議室裏隻剩下處長和一名在剛才提問中始終沒有出聲的中年人,他的目光銳利,如同利劍。

  “上級交給你一項臨時任務,你要把他完成好”

  說完,處長不再吭聲,他衝著我點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冰冷的中年人,站起來,徑直走了出去。

  這很正常,因為處長不涉及到任務中,他也無權知道半個字。

  “需要你參加一次會議,由你在會議中擔任口譯,會議後如果產生任何文字資料,比如會議記錄,也全部由你一個人進行翻譯,沒有助手,沒有同事,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保密規矩你明白,這裏就不重複了。”

  中年人說的很簡單,他的眼神很冷,讓我想起過去在“白區”從事地下工作時,曾經麵對的敵人。

  “去準備一下,十分鍾後出發”

  我點頭,什麽也不多問,因為,問了也白問。

  走出小會議室,一名身穿淺藍色中山裝,戴著鴨舌便帽的男子站在那裏,看到我走出來,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跟在後麵。

  男子腳步很輕很輕,我透過眼角餘光去觀察,從他走路胯間的輕微擺動和腳尖處的步態判斷,這人必定是南派拳術的練家子,而他夾著的黑色手提包裏必然是空的,一隻TT手槍就在腰的斜側麵。

  我知道,從這時候起,自己已經成了某種狀態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