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在話，十分鍾的準備對我這樣沒有家庭拖累的單身漢來說是多餘的，個人不多的物品和鋪蓋被褥都在集體宿舍，既沒有上鎖，更無需擔心遺失。

  辦公室裏有個公用的櫃子，裏麵存放著我們科室幾人的出差物品，隻要接到命令或通知，隻要提上包，帶著開好的單位介紹信就可以出發了。

  寫到這裏，我這個老家夥要向讀者，尤其是年輕的讀者朋友補充點知識，那就是現在很多表現那個時期的影視劇裏，主人公要到外地去都是帶上行李立刻出發，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你所在單位開具的介紹信，你沒法購買車票，也不能在旅館住宿。

  好了，不多廢話，回到正題。

  當我帶著簡單的，式樣極其普通的旅行袋出現在小會議室裏的時候，那位神情冷峻的中年人抬起頭，把我上下左右仔細看了個遍。

  “不行，你的服裝不合適”

  說著，他抓起對麵茶幾上的電話機，等總機接通後，對著話筒說了幾句。

  “你要換一身衣服”

  他放下話筒，對我說道。

  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出乎意料之外，因為我身上的這件淺灰色中山裝很合身，衣服的料子也不錯，按理說，非常符合出席正規場合的要求。

  等了不到五分鍾光景，那名身懷南拳功夫的鴨舌帽男子走進來，他的手裏是一份厚厚的紙包。

  “你穿上”

  他的話很簡單，沒有任何多餘的字。

  打開紙包，裏麵赫然是疊得整整齊齊，熨燙筆直的全套西裝，領帶和白襯衣，還附帶了一雙黑色皮鞋。

  聽從中年人的命令，將衣服迅速的由內到外換上，又穿上皮鞋，我頓時有一種回到莫斯科的感覺。

  沒錯，這套打扮是蘇聯人在正式場合最喜歡的。

  “走吧”

  中年人看了我兩眼，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而是站起身來，走在最前麵。

  我沒有問上哪兒出席會議，也沒了要翻譯些什麽，這在日常的工作中是不可想象的，因為專業會議的翻譯必須提前了解會議內容，準備專業術語的用詞，決不可能隨叫隨到。

  不過，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因為我是身份特殊的技術情報官，專業能力當然不能和尋常翻譯相比。

  穿過幾道院落和遊廊，我看到了停在側麵角門外的汽車。

  這短短的數分鍾行程，我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中年人和鴨舌帽男子。

  鴨舌帽男子沒有走在中年人前麵或者稍微落後的側麵，也不是行走在我身後，而是很恰當的位於中年人和我的中間靠外的方向。

  這可是非常專業的保護技巧，我和中年人，無論是誰遭遇到突然襲擊和危險，鴨舌帽都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做出反應，並且眼光預警的範圍覆蓋了這小小的隊列，絕不會出現視線盲區。

  讀者朋友們要是感興趣，可以找些保護外國政要的訪問錄像仔細看看，你會發現，那裏麵的保護人員，都采取了這樣的站位。

  汽車是福特牌的，看式樣應該是共和國建立前留下的，不過車輛保養的很好，看上去還很新。

  我沒有去看車牌，這裏又涉及到好奇心原則，最主要的是，我知道規矩，曉得車牌都是按不同任務臨時更換的，當不得真。

  車門關上，隨著發動機的啟動，這座特殊單位坐落的庭院逐漸消失在視線內。

  寫到這裏，請原諒我沒有對單位的地理環境做出任何描述，因為迄今為止沒有任何通知說這個機構的保密等級降低，這就是說，哪怕當年單位所在的原地址早就變成了高樓大廈，任何人也都無權進行描述。

  這就是紀律，我相信自己會牢記到進入骨灰盒的那一天。

  說道地理環境，突然想起一件足以警示的案列。

  某國防單位有一位年輕的外地工程師，他來到處於某地的加工工廠工作後一直兢兢業業，也沒有向任何人，哪怕是自己家人出示所在工作地的照片。

  但是，有一天，他在家信裏教上小學三年級的孩子寫作文，裏麵有一段風景和地理環境的描述。

  不巧的是，看不見的眼睛注意到了這段描寫，並且經過情報分析人員加工處理，弄清了這座位於邊疆地區的國防工廠準確的方位信息。

  後來，敵人派遣了有“蛟龍夫人”之稱的高空偵察機前來證實，從而引出一段長達三年半的反複較量。

  這是後麵的故事，要是那時候我還沒有老糊塗，應該會寫出來。

  “這次會議是蘇聯方麵主動提出的，內容是關於三天前擊落台海省派來偵察機的作戰經過，參加的人蘇方是工程技術人員小組，我方是國防部單位的同誌。”

  轎車在行駛，厚重的窗簾隔絕開外麵遊動的景色，中年人主動開口進行介紹。

  我點點頭，作為這方麵的技術情報人員，我當然知道這件事的經過。

  1959年10月7日，駐守在燕京郊外通縣張家灣空軍機場待命的某高射炮兵部隊，地空導彈營的官兵應用引進不到兩年的S75係統，也就是西方口中的“薩姆-2”地空導彈，首開紀錄，擊落了在一萬八千米以上高度飛行的台海省RB57D高空偵察機。

  “蘇聯方麵對於這個戰果很感興趣，他們自己急於了解戰術和技術應用，你應該知道，蘇聯方麵正麵臨美國佬越來越嚴峻的高空偵查行動的威脅，而且說不定哪一天，這種威脅很可能轉換為同樣的高空轟炸機打擊。”

  中年人非常了解這方麵的情況，他說的很專業。

  其實，這支地空導彈營的官兵們可能絕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戰果，開創了人類作戰的新時代，從此，戰場一路向上延伸，我相信，有一天，肯定還會達到外太空。

  同時，我這個老頭子也堅信，無論威脅來自何方，到了那時候，我們自己的宇航員也會駕駛太空飛行器果斷出擊，把任何敵人的進攻企圖徹底粉碎！

  “當然，情報是不會白白共享的，蘇聯發麵承諾，出於兩國和兩軍的友誼考慮，他們會免費贈送一批導彈和配套器材給我們。”

  我默默地點頭，那時候，國家建設剛剛展開，條件非常非常有限，像是地空導彈這種玩意兒，必須全部依靠進口，而且，附帶的配套器材，比如電子管，雷達磁控管，甚至天線，電纜，這些都要用外匯去購買。

  況且，隨著兩國關係迅速冷淡，老大哥對於外匯也變成了第三方的美元結賬，要知道，當時國家極其困難，這些寶貴的美元真是從牙縫裏摳出來的啊。

  贈送一批導彈和器材，這確實是雪中送炭。

  “你要完成好任務，有些東西，我方不想完全公開，其中打馬虎眼的事情，更需要你這個翻譯來完成，總之，用盡可能少的付出，換來最大的收益，這就是上級交付你的任務。”

  我感到肩膀上擔子很沉重！

  另外，我說過，自己曾經長期在滬江和石城從事地下工作，第六感告訴大腦，中年人沒有說完，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隱瞞。

  後來發生的故事證實了我的感覺沒有消退，果然裏麵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