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與熊的戰鬥(3)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2      字數:3535
  聖彼得堡郊外 森林木屋 現在

  伊斯梅爾蘇萊曼的講述聽起來波瀾不興,卻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緊緊扼住聽眾的心,看得出,這位獨眼老人在三十多年的亡命生涯中練就了出眾的口才,當然,這也是所有領袖,不論大小強弱,必備的素質之一。

  屋子內的幾個大漢紛紛用探尋和不可置信的目光掃向端坐不動的老韓,他們實在不能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麵對蘇25攻擊機俯衝,能穩穩坐在高射機槍射手椅上的人,尤其關鍵的是,他活下來了,這更是奇跡中的奇跡。

  隻有老韓知道,自己不畏懼死亡的原因來自當年在援越高炮支隊戰鬥的那些歲月,他怎麽也不會忘記,被美國子母彈炸爛肚子,腸子流了滿地的支隊幹部邊大聲鼓舞戰士們,邊不顧重傷,用勁最後的力量給高炮裝填炮彈。他更不能忘記,副支隊長麵對美國“雷公”戰鬥轟炸機扔下的凝固汽油彈燃起的衝天大火,仍然帶頭堅守炮位,山東大漢鼓起赤紅雙眼喊出的話語,就是激勵老韓的源頭

  “別怕,怕個鳥,咱們是戰士,是爺們兒,死也要死得有個樣子”

  老韓抬起頭,飛快掃視了屋內幾人一眼,他知道這些人永遠也不能理解自己,更不會理解中華民族不懼犧牲的原因所在。這就注定了,他們永遠隻能被自己利用。

  “永遠流傳的榮耀隻歸於您,偉大的戰士”

  他向著獨眼老人行了個禮,對於這些人,奉承永遠是管用的。

  “你尋找的,背後的力量,就隱藏在雅加達周圍的海島上,這個人沒有名字,也沒人見過真實的模樣,大家全都稱這位偉大力量的使者為”閃電天使“。”

  蘇萊曼顯然對老韓的稱頌很受用,他口風一轉,嘴裏吐出的不再是回憶,而是寶貴的情報。

  “不過,親愛的朋友,我的兄弟,你不必失望,因為侍奉天使,服侍使者的人,就是”

  獨眼老人顯得有點得意,不料話沒有講完,就被右邊站起來的虯髯大漢大聲打斷。

  “不,您不能告訴這個人,盡管他勇敢,但也不配與我們分享秘密”

  見虯髯大漢打斷自己說話,獨眼蘇萊曼先是有點生氣,然後又笑了笑

  “我的兒子,你是最應該感謝這位朋友的,沒有他,就不會有你的出生,當然,這也是真神的意誌”

  老韓稍稍轉過頭,他看了一眼虯髯大漢,思緒跟隨蘇萊曼的動聽講述,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清晨。

  1984年9月19日 波斯共和國 阿富汗接壤 赫拉特地區

  “上帝啊,上帝啊,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麽勇敢的人,你可以獲得青銅勳章,不,紫勳勳章”

  美國人銀河誇張地比劃著動作,死裏逃生之後,有的人會痛哭,有的人會目瞪口呆,有的人則會滔滔不絕地說話,看起來,銀河就屬於最後一種。

  他剛剛從56式高射機槍左側的“二槍手”位置跳下來,馬上雙腿並攏,臉上寫滿了尷尬與不安。

  原來,當蘇25俯衝,準備發射火箭彈的瞬間,這個曾經在越南戰場上獨自行動的職業情報官,竟然不自覺地尿了褲子。

  “你肯定沒有麵對過飛機發射的炮彈和火箭,對吧,我第一次的時候,比你現在的樣子還要狼狽。”

  老韓不以為意地拍了拍高大健壯的“銀河”,他省略了後半句,自己的第一次是麵對美國人的飛機。

  “快點,快點,從秘道離開這兒,蘇聯人已經包圍上來了。”

  失去左眼的蘇萊曼揮手抹了一把臉,鮮血頓時從炸裂的眼眶中冒出來,混合著青色和白色視神經,顯得異常猙獰可怖。

  “夥計們,那,還猶豫什麽呢?”

  美國人急急地抓起背包,他知道自己不能被蘇軍俘虜,那樣的話,裏根總統就會麵臨巨大尷尬,因為他上周才對采訪自己的蘇聯塔斯社記者說,美國信守中立,所謂抵抗者中間有美國顧問的說法,全都是肮髒的汙蔑。

  “去波斯境內,隻要穿過那條河,就是波斯,到了那邊,我們就安全了,蘇軍不會去波斯的。”

  蘇萊曼身後,他的參謀長,一個戴著帽子的塔吉克人提出建議。

  劇烈的爆炸聲在山穀前麵響起,聽上去蘇軍越來越接近了,俄語發出的“烏拉“以及女人小孩的哭喊聲連成一片。

  “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響過,哭聲戛然而止。抵抗戰士都明白,蘇軍對待被稱為“恐怖分子”的自己是不會手軟的,甚至連家屬都不放過。

  老韓不覺有點好笑,他想起當年,當自己隻有二十多歲的時候,曾經接受過蘇聯老師的培訓和教導,此刻,卻不得不麵對,隨時都有可能飛來的蘇軍子彈。

  “世事無常啊”

  “不行,別去波斯,相信我,蘇軍的作戰方針一貫是幹淨徹底,他們才不在乎是否侵犯了波斯領土呢,這會兒越過邊境,就是找死。”

  美國人望著山下不遠處的小河,大部分河床已經幹枯得隻剩下一堆堆白色鵝卵石,穿越過去簡直易如反掌,但是,蘇軍的圍追堵截也會很簡單。

  “那,我們去北方,去投奔偉大的沙阿馬蘇德,他是我至親的叔叔”

  蘇萊曼想了想,不再猶疑,現在他們可以選擇的出路總共三條,不是穿過幹河床去波斯,就是途經群山逃到遙遠的潘傑希爾穀地,或者坐等被蘇軍俘虜。

  “好萊塢,但願你的建議是對的”

  蘇萊曼身後,他排行第三的弟弟露出剛剛長出絨毛的嘴唇,用口音濃重的英語說。

  揭開謎底並沒有等待多長時間,大約一個半小時後,當老韓,美國人“銀河”,蘇萊曼三兄弟,塔吉克參謀長,以及兩個貼身護衛從迷宮般的山間秘道中剛剛穿出來,他們就看見幾架米24V武裝運輸直升機,以及在短翼下攜帶了四具90毫米火箭發射器的米8直升機早已經越過邊界。幾個班的蘇軍空降特種兵從機艙裏跳出來,不分青紅皂白地向著十多名剛剛穿越幹河床的抵抗戰士射擊,一個扛著電影攝影機的準尉則忠實地記錄下了戰鬥場景,還不忘給被打死的抵抗戰士逐個來了個麵部特寫。

  “這是送到莫斯科,給大人物看的”

  美國人為了自己的建議成功而顯出得意神色。

  很明顯,蘇萊曼他們選擇的這條秘密通道是安全的,走了三個多小時,激戰後的山峰和山脊已經被拋到身後,幾架米24曾經在頭頂盤旋了一會兒,但沒有發現藏在山縫裏的老韓眾人。

  陽光越來越強烈,溫度也迅速上升到了攝氏四十度左右,這時候大家才發覺,因為逃出來匆忙,他們竟然忘記帶水了。

  蘇萊曼的大哥是個身材魁梧的壯漢,他不需要地圖,也無需指南針和羅盤,隻是站到高處望了幾秒鍾,就判斷出準確方位。

  “距離下一個村莊,還有一天半的路程”

  說話之間,他望了一眼失去左眼,臉部重傷的二弟,也許他可以支撐下去,但沒有水喝可不行。

  瑩白的的反光從遠處的山脊周圍照射下來,除了偶爾幾顆矮樹之外,隻有細白的沙土和破碎的山石,顯然這裏是不存在泉水這種東西的。

  “小河,真神啊,您是仁慈的,小河”

  突然,年紀最小的老三歡快地大叫起來,他看到了一彎溪水在西北方曲折流淌。

  “等一等,等一等”

  孩子般歡樂的大男孩抓起隨身的幹癟水袋和軍綠色的鋁製軍用水壺,飛快地跳下山坡,奔向溪水。

  “擔心,擔心腳下”

  在異樣感覺的驅使下,老韓猛地跟上去追了幾步,因為焦急,竟然用中文直接發出警告。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同樣的事情曾經發生在南疆戰友身上。為了給重傷即將咽氣的傷員喝上清水,年輕的女衛生員抓起水壺跑向小河,卻不曾料到,看似平靜清澈的小河邊,在白色的卵石之間,埋藏了蘇聯製造的塑料地雷。

  “不,地雷”

  他剛剛喊出聲,已經傳來沉悶地,好像高壓鍋被揭開的“噗嗤”。

  “啊”緊接著,十四歲剛過的大男孩發出淒慘的呼喊。

  他沒有死,甚至沒昏迷,紅色的鮮血從右下肢冒出,混在白色鵝卵石河灘上,仿佛一幅靚麗的寫意畫。

  這就是蘇聯製造,由直升機從空中播撒的微型反步兵地雷,因為形狀好似展開翅膀的蝴蝶,又被戲稱為“蝴蝶雷”。這種地雷隻裝填了區區十幾克炸藥,威力剛好炸掉成年人的腳或者孩子的下半部肢體。

  “弟弟,別動,別動,我來救你”

  坐著休息的蘇萊曼猛然站起身,他不愧被蘇軍稱為“老虎一樣的悍匪”,失去了左眼,好似沒事人一樣。

  蘇萊曼扔掉包住眼睛的肮髒頭巾,敏捷地穿過碎石河灘,距離倒在地上的弟弟不過幾步之遙。

  雖然少了左眼,但他膽大心細,竟然繞過了另外三顆蝴蝶雷。

  突然,他的衣服被人從背後拉住,整個人就勢被撲倒在河灘上。

  “你幹嘛?”

  蘇萊曼認出,拉自己的就是那個從東方中國來的神秘朋友。

  “別動”

  順著老韓機智敏銳的目光,蘇萊曼看見距離不到四五厘米的地方,赫然從亂石中露出一截比頭發還要細的線,這線是透明的,由某種非金屬材料製成,除了布設者外,其他人幾乎無從發現。

  “你看”老韓向旁邊努了努嘴,蘇萊曼頓時驚出冷汗,他那隻視力如鷹眼般的好眼睛,看見細線的另外一端連接在一棵早已經幹枯的小樹洞內,再仔細看了看,樹洞中是一具棕褐色掩護外殼製造成的MON-50反步兵定向地雷。

  “感謝真神,感謝你,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蘇萊曼緊緊握住老韓的手,他知道剛才隻要是稍微觸碰到細細的觸發線,這枚定向雷就會在相當於胸口的高度爆炸,裏麵藏著的128顆鋼珠爆發開來,自己這會兒已經變成了肉醬。

  “你怎麽知道有地雷?”

  他的眼睛變成了凶光,短劍般直刺老韓。

  “因為我有戰友犧牲在同樣的戰術機關下”

  老韓迎著他的目光,想起南疆戰友犧牲時的情景,不由地泛出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