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 撤僑專機

  “等一等，等一等”

  歐陽飛雪望著劉西疆，眼神裏流露出一種似有似無的期待，複雜多變的環境裏，所有人都會渴望同伴，恐懼孤獨，即使是海軍戰鬥機飛行員也不能免俗。

  “沒事的，你能行，我們都會活下去的，不是嗎？”

  劉西疆原本蒼白的臉色逐漸恢複了正常，說話的口氣也是嚴肅中帶著幾分詼諧，他說著，很自然地扭動了油門杆上部的弧形紅色滅火開關。

  火警係統顯示，起火燃燒的地方正是位於駕駛艙下部的貨艙和更下層的設備間，那裏麵的溫度正如同奔馬似的一路狂飆。

  隨著滅火係統的啟動，火災艙室內的空調通風首先被關閉，這將減小煙霧順著通風管道在其他機艙內迅速蔓延，然後，失火艙室內的氣壓開始下降，空氣也被抽了出去。理論上，燃燒需要氧氣，而缺氧可以抑製火勢的增長。

  麵板上的警告燈組同時閃亮，然後每一塊顯示屏都在同時失去了亮光。

  飛雪耳麥中低低的背景噪音也徹底沉寂下來，這說明與國內的衛星鏈接通路已經中斷。

  她再也不能得到滬江市專家們的指導意見了。

  更關鍵的是，鳳凰客機也失去了導航信息，甚至是自己的位置。

  他們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點綴在幾大塊液晶觸摸顯示器間的備份儀表，這些東西有獨立的電池供電，理論上永遠不會出故障。

  “維持住航線，穩定住高度”

  劉西疆開始尋找駕駛座位下麵的呼吸麵具，現在失火的艙室裏已經處於缺氧狀態，要是沒有獨立供氧，他連半分鍾都沒法支持。

  “糟糕，操作杆沒反應了，腳蹬也不對勁”

  飛雪低聲驚呼，她潔白細長的手指用力握住駕駛杆，卻發現任憑手腕怎麽施加力量，都感受不到正常的力反饋。

  控製方向舵的腳蹬也是如此，一句話，飛機的操作係統已經“死”了。

  劉西疆已經穿戴好獨立呼吸麵具，胯下是應急工具包，背後背著兩個橘黃色的氧氣瓶。

  他指了指耳麥，示意自己會通過麵具上的艙內通話係統與飛雪溝通。

  “你能行，好姑娘，你可是戰無不勝的花木蘭啊”

  劉西疆隔著麵具對歐陽飛雪微笑，這就是他，即使下一秒就是死亡，也會樂觀麵對。

  “哢哢，哢哢，鳳凰，鳳凰，請回答，請立即回答”

  劉西疆轉身離開駕駛艙，歐陽飛雪的耳麥中傳來布滿了噪音，含糊不清的語音呼叫，這是喀土穆的空中管製員。

  緊接著，另外一塊顯示飛機空中姿態的備用顯示屏也重新亮起來，這說明鳳凰客機的應急空中發電機自動開啟成功，那是個從機腹處伸出的衝壓發電機，可以提供基本的電力供應。

  “我們失去了主飛行計算機，沒有導航線路顯示，隻有磁羅盤可以使用，不過，發動機還在正常工作。”

  飛雪知道失去電力後，飛機的應答機不再繼續發送定位數據，管製員的雷達上肯定失去了鳳凰客機的蹤跡。

  “明白，你們的甚高頻無線電可以正常使用嗎？”

  “可以使用”

  飛雪回答了幾個關鍵性問題。

  “鳳凰，鳳凰，我們將派一架飛機在視距內和你們保持接觸，引導你們進入降落航線。”

  管製員的聲音給了飛雪新的力量，要是有人引導航路，他們說不定可以成功降落，但先決條件是恢複對飛機的操作。

  此刻，劉西疆獨自麵對熊熊燃燒的大火，從貨艙延伸向下的大火燒穿了防火隔離帶，然後將經過金屬線路架的成捆黑色電纜都化成了一束束焦黑的碳化物。

  這就是引擎還在工作，卻失去顯示，計算機，以及操作係統控製的原因。

  原來，長野蠻次用軍刺穿透了幾塊移動B超使用的鋰電池，又用力折疊長方形電池，從而引發了短路燃燒。他又將發熱內燃的電池組深深埋進貨艙內的電池箱和幾個裝醫用酒精的儲備箱之間，從而令火勢燃燒得既隱蔽，又迅猛。

  “鳳凰客機，鳳凰客機，前左轉，立即左轉進入降落航線”

  飛雪的耳麥裏聽到另一個聲音，她轉頭搜尋，很容易地發覺了一架K-8教練機正在左側，相距不到一千米的空層高度與自己編隊飛行。

  這架K-8飛機還是土黃色的保護蒙皮，並沒有漆成蘇丹空軍的棕綠色塗裝，看得出是剛剛來此不久，還沒履行交接手續的新飛機。

  教練機的速度不快，在中低空飛行靈活，確實是引導鳳凰降落的好夥伴。

  “不行，沒辦法轉向，控製係統失靈”

  飛雪無能為力，她已經看到機場邊緣的信號塔，但就是不能轉彎正對。

  “必須轉向，必須轉向，方圓兩百千米都沒有機場，沒有機場“

  K-8教練機的後座上是經驗豐富的空軍援外教官，負責教導蘇丹空軍最精銳的“種子中隊“，對本地空情異常熟悉。

  再焦急也沒辦法，側邊駕駛杆始終沒有絲毫響應。

  “咳咳，咳咳，咳咳“

  歐陽飛雪感覺喉嚨發幹，眼前的視線急劇模糊起來。

  “不好，濃煙竄到駕駛艙內了“

  她發現自己已經被肮髒的煙霧包圍，聞起來似乎還有股臭味。

  “戴上麵具，快“

  這是劉西疆的聲音，他提醒了有些發蒙的姑娘。

  “聽著，我有個辦法，你壓住操作杆，用全力壓住，穩定半分鍾“

  劉西疆似乎有些氣喘，聽起來正在忍受極端惡劣的環境。

  飛雪戴好座位後的獨立呼吸麵具，依言行事，靠著左側的半邊身體用力壓在駕駛杆上。

  突然，她感到引擎的噪音在減小，然後逐步消失，一條白色的氣霧帶順著翅膀飄散在空中。

  “我在放油，火勢蔓延到中央油箱了，必須放油“

  劉西疆告訴飛雪，他似乎在艱難地操作著什麽，氣喘的越來越厲害。

  忽然之間，歐陽飛雪覺得操作杆有了反應，她感覺嚐試修正方向，竟然起了作用。

  原來，熟悉鳳凰客機的劉西疆啟動了最後的王牌，這是獨立於設備間的地麵測試係統通路，本來是不需要的冗餘設計，為了在世界屋脊進行地麵試驗而布置。

  現在，它成了救命的稻草。

  駕駛艙內的濃煙越來越厚，飛雪的視線完全被遮蔽住，她甚至看不到備用顯示屏上的數字指示。

  最初的慌亂消失之後，飛雪重新進入到“飛鯊“戰士的角色內。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夜航降落在航母上的往事，那次的經曆真是終身難忘的不順利。她不但弄錯了下降航線，還遇上了發電機故障，當全部的計算機失去作用之後，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基本機械儀表。

  沒想到，南海的磁漩渦幹擾了羅盤，飛雪徹底失去了方向感。

  隻能選擇放棄，再耗下去，油料就沒有了。但放棄的結果隻能是考核不及格，她的航母飛行夢終將是一場夢而已。

  最後關頭，飛雪看到一條隱約的綠色光帶，順著這些漂浮的熒光點，她竟然奇跡般的重新找到了航線，也順利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夙願。

  “繼續修正，對，航線基本正確“

  K8教練機上的引導員不離不棄，他一步步引導鳳凰客機降落。

  鳳凰客機現在處於降落的第五邊航線，差不多正對著機場主跑道。

  “打開無線電進場指引係統“

  機場塔台管製員的聲音響起，充滿焦急和期盼。

  “不行，係統無法打開，無法打開“

  飛雪嚐試了一下，始終是故障代碼顯示狀態。

  無線電進場指引是一個發射和接收電波的雙向設備，它可以按照機場發出的信號自動調整飛機高度和速度，從而幫助順利降落。

  “你偏離了，高度，高度，高度“

  塔台管製員和K-8後座的引導員同時叫出聲，但這無濟於事。

  “火，火，鳳凰，鳳凰，機身起火了，機身起火了“

  K-8發出急切的呼叫聲，隨後，無線電徹底陷入沉寂。

  長長的火焰從機腹下竄出來，即使是天光大亮的晴朗天空裏也份外明顯。

  飛雪看不到周圍的情形，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偏離航線，正在快速遠離喀土穆國際機場。

  “地形障礙，地形障礙”

  忽然，依靠獨立電池供電的地形報警係統發出急促的電子警告音。

  左側座艙外玻璃閃亮了幾下，透過縫隙，飛雪看見鳳凰客機正急速衝下一片低矮的建築叢林，幾麵單薄的廣告牌在炎熱的晨風中晃晃悠悠。

  “高度，高度，地形障礙，地形障礙”

  歐陽飛雪拚命改變方向，艱難拉起機頭。

  駕駛艙門突然打開，劉西疆被老樹樁攙扶著挨了進來。他滿臉黑色，好些地方發出滲人的暗紅色。

  “河，河，那邊，閃亮的，人工運河”老樹樁的感知能力異常發達，他指著左前方大聲說到。

  劉西疆猛地推開老樹樁，自己坐到副駕駛座位上，艱難地將鳳凰客機的機頭指向人工運河。

  “賭一回吧，你們押什麽？”

  劉西疆大聲咳嗽著，嘴裏還在不斷迸出玩笑。

  “老子押活命”

  老樹樁大喊一聲。

  南中國海 “鹿鳴頭”軍港

  巨大的“文天祥”號緩緩離開碼頭，今天的天氣並不好，厚重的，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懸垂在天際邊緣，海浪層層疊疊地湧起，似乎想要撼動這座現代化的海上堡壘。

  隨著與碼頭距離的逐漸拉大，“文天祥”號的航速與在平穩的增加中，不過，這裏看不到想象中的“劈波斬浪”，也沒有在波穀浪峰中的上下起伏。一萬多噸的“文天祥”號好似頂級豪華房車，他不是在分開海浪，而是如同水鳥般在蔚藍色上麵上快速滑行。

  艙室裏聽不到絲毫噪音，全電推進係統不但賦予了鋼鐵能量，也給了新時代“中華神盾”一份西子般的冷靜從容，優雅萬端。

  結束起航階段的作業程序之後，張高嶺政委下到了甲板下的一間獨立艙室。隻見，隔著厚厚的玻璃，幾個身穿海洋迷彩的技術工程軍士和工程師正在認真細致地忙碌著，看到政委進來，為首的工程軍官遞過來一幅樣式普通的眼鏡。

  “你看那兒，太美了，勝過世界上的一切珠寶”

  順著工程軍官手指的方向，張高嶺看見幾排包裹著透明保護膜的光纖，它們從兩台家用雙開門冰箱大小的櫃子裏引出，順著層層保護的導軌，一直通向上層甲板外。

  “滴滴，滴滴，滴滴”

  艙室內的揚聲器響了六聲，張高嶺透過特殊的濾光鏡片看見了一道美麗絢爛的白色光華，這光華白的如此純正，以至給人一種不真實的聖潔感。

  旁邊的計算機屏幕上，一組紅色數字飛快地上升，最後穩定在90上。

  “這不是全功率輸出，不過嘛，要是發射出去，足以融化最堅硬的鋼鐵”

  工程軍官笑著說，張高嶺微微點頭。

  “這是未來，是海軍的未來，中國海軍製勝的利器”

  身為海軍技術博士，戰術專家的政委張高嶺表情興奮地總結道。

  冰島 雷維克亞克

  莫美麗從主大街的“管風琴”教堂走下來，她穿著厚厚的長款羽絨服，腳下一雙防水防滑雪地靴。

  她沒有理會遊客的喧鬧，而是獨自走向一輛早已經準備好的黑色路虎，白色的防滑釘布滿了黑色輪胎，好似古代武士的堅盔硬甲。

  遊客們吵嚷著要看北極光，莫美麗卻身不由己。

  她走向汽車，望見玻璃倒映出自己尤物般的窈窕身姿，腦海裏不由地想起一段電影台詞。

  “江湖路是一條死路，唯一的出口就是你死的時候”

  莫美麗還不想死，所以她還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