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 石城

  見到幾位主辦案件的刑警表情急急地要離開，本來已經高度疲憊，正靠在實驗室外休息區座椅上的張婉婷馬上站起來。盡管沒人通知她什麽，但是那種出自內心的焦急賦予了她特別的敏感，周圍的一舉一動都在對這位可憐的“母親”產生影響。

  “等等，等等，是不是知道孩子在哪裏了？我，我要和你們一起去，哎，戀純肯定已經不舒服了，要立刻注射藥物，馬上注射，馬上”

  張婉婷不斷重複著，起先聲音很大，漸漸變成了低語。

  在旁邊始終陪同的兩名女警立刻小聲地勸說，並試圖拉著她的手，讓張婉婷重新坐下來。

  “不行，不行，別拉我，你們不明白，這孩子不會和其他醫生配合，他平時都是要我先抱著才肯注射的，我一定要去。”

  說著說著，她的眼睛裏閃出淚花，嘴角，眼角也跟著抽搐起來。

  “讓她去吧，有母親在，孩子會很容易安靜下來。”

  沈青走過去分開女警的手，拉著張婉婷迅速向著司法研究所實驗樓外的停車場走去。

  張婉婷迅速掃了沈青一眼，那目光裏滿是希冀，滿是感謝。

  SUV車沿著新區的大路滿滿行駛，每間隔幾分鍾，車裏的無線電警用通訊電台就傳來前方搜索小隊的報告，路兩旁不時可以看見“武裝巡邏”的榮威警用車或者停在交叉路口，或者沿著不同的支路行駛。看得出，全城的警力都在按區域尋找孩子。

  “在容金路向南522米的地方有一座廢棄的金屬加工廠，廠子因為環境汙染問題已經停業了一年半，最近正準備徹底關閉，技術人員在廠區周邊找到了匹配法醫檢出的那種金屬鈸微量殘留。”

  正焦急間，副駕駛座位上的刑警接了電話，轉頭對沈青和張婉婷說。

  希望越來越大，但擔心越愈加沉重，因為無數的經驗都告訴刑警們，這種綁架案件中，被害人，尤其是像小戀純這樣的學齡前幼兒，被殺害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車子很快駛下繞城公路，又經過一段快速幹道，很快拐進一條不寬的水泥公路上，兩旁都是些農家小樓，還夾雜著水塘和小塊的菜田，在水泥路上開了四五分鍾，一座被圍牆和鐵柵欄包圍的低矮小樓已經灰色玻璃鋼頂棚的簡陋廠房就出現在了大家眼中。

  警察們已經將小樓包圍起來，遠處的特警支隊狙擊手都隱蔽在製高點上，現場警燈閃爍，無線電手台的呼叫聲此起彼伏。

  “現場沒見到其他歹徒，也沒有人質的蹤跡，是不是馬上進去，還是等調來無人機抵近偵查後再做決定？”

  現場的刑警在請示隨車趕到的領導。

  “快，快，這會兒病情肯定發作了，不能再拖了，否則會造成神經係統嚴重的後遺症。”

  張婉婷隨身帶著個藍白色相間的小型急救箱，裏麵是冰袋保護的生物藥劑和相應配套的壓力注射器。

  幾位刑警以目光互相探討，又轉向來頭頗為神秘的沈青。

  沈青推了推秀氣的玳瑁眼鏡，又望了望焦急得都快發瘋的張婉婷，她以平和但異常堅定的語氣對刑警說

  “不能拖了，行動吧”

  聽到她的意見後，幾位現場指揮的領導終於下定決心，相互點了點頭。

  特警們全副武裝，呈戰術搜索隊形飛散接近小樓和廠房的的入口，沈青安慰下張婉婷，自己跟隨主攻隊伍接近廠房唯一的小門。

  並不寬敞的廠房內光線不好，黑漆漆的空間中隱約射進幾道陽光，可以看見裏麵除了肮髒的機器設備之外，地上全是金屬桶和垃圾回收箱，裏麵的味道怪怪的，聞著讓人不住犯嘔心。

  “等等，拿一副單鏡頭夜視鏡來”

  特警們剛要進去，沈青突然揮手製止，並對著隊長提出要求。

  “沒必要，我們有戰術燈”

  隊長很不理解沈青，廠房裏光線黯淡，但還沒到需要夜視鏡的地步。

  “要帶紅外感應的”

  沈青繼續補充說

  隊長看了看她，微微覺得好笑，市特警支隊配備了完善的夜視器材，但除了演習之外，還從來沒使用過，尤其是在這樣的大白天。

  “送架老眼鏡來”

  隊長對著無線電小聲吩咐一句，不多會兒，一架老式的主動紅外及微光電子放大單鏡頭夜視鏡被送到了沈青手中。

  沈青很熟練的戴好夜視鏡，慢慢靠近廠房，她打開了開關，站在那裏仔細觀察。

  兩三分鍾後，沈青摘下夜視鏡，將它遞給不遠處的隊長。

  “你看看”

  隊長聞言感到好奇，但他確定對方絕不是在開玩笑。

  “啊，主動紅外感應探頭，好幾個呀，真危險”

  隊長覺得脖子裏冒涼氣，他清楚這些夜視鏡裏的白色光點意味著什麽，那隻能是某種爆炸物的感應裝置，要不是沈青提前觀察現場，自己的人很可能要遭受意外傷亡。

  “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隊長向著沈青投以感謝的目光，然後迅速招來技術小組的排彈人員來處理這些埋設的爆炸物。

  大約花費了十多分鍾，六處與礦山炸藥相連接的簡易感應爆炸物就被一一排除，這次特警隊不敢再大意，仔細檢查確認後才繼續進行下一步作業。

  兩隻嗅覺靈敏的警犬在仔細適應戀純的氣味之後也在其後進入現場，過了不久，兩隻警犬就對著角落中的一個金屬垃圾回收箱發出有規律的叫聲。

  “找到了”

  引導員迅速上報，對著後麵的戰友招了招手。

  這次，警察們不敢再有半分馬虎，他們忙碌了足足五分鍾，才呈現單縱隊接近敞開蓋子的回收箱。

  “快注射，快注射”

  聽到孩子昏迷的消息回報，張婉婷不等小戀純被抬出現場，自己飛快提前治療箱，一路小跑地衝進廠房內。

  周圍的警察沒有阻擋，孩子周圍有特警保護，現場也經過排爆犬仔細檢查，不會再有爆炸物陷阱存在了。

  “媽媽來了，媽媽來了”

  張婉婷眼睛裏沁出淚花，她不顧自己假腿行動不方便，幾乎是飛跑著衝到巨大的長方形金屬回收箱旁。

  孩子被半埋在垃圾，金屬碎屑和說不上名的腐爛垃圾裏，此刻臉色青中泛藍，呼吸斷斷續續，四肢如同觸電般不規則地抽搐著。

  “寶貝，媽媽來了，媽媽來救你”

  張婉婷也不要特警幫忙，熟練地抱出小戀純，把頭探在胸口上聽了一會兒，然後出去注射器，直接刺進了孩子脖頸處的主靜脈。

  隨著藥液的飛速滲透，孩子的抽搐首先停止，然後呼吸變得有規律，臉色也泛上一絲紅色。

  周圍的人都鬆了口氣，他們默默地注視著眼前這位母親的舉動，都不自覺地回憶起自己的媽媽。

  母愛真偉大，她能讓殘疾的張婉婷跑出百米衝刺的速度。

  “小心”

  正仔細注視小戀純臉色和呼吸的張婉婷突然感覺被什麽東西踹到在地上，這股力量是如此地猛，以至於她抱著孩子橫向滑出去兩三米。

  正在她轉頭尋找的時候，眼前忽然彌漫起一股類似水蒸氣的白霧，緊接著一股刺鼻以極的味道直衝肺部，熏得她劇烈咳嗽。

  “啊，啊”

  慘叫聲在廠房裏彌漫開來，兩名原本站在張婉婷邊上的特警突然變得血肉模糊，白霧圍繞在他們的軀幹，四肢以及頭部，隨著慘叫聲平息，兩人都變成了連著血塊碎肉的白色骨架，轟然聲中一齊倒地。

  “哎呀，高壓硫酸”

  張婉婷馬上反應過來，以前在戰場救護課的“化學救護”一章中她學過相關知識，卻不想今天親眼目睹。

  等著刺鼻的霧氣變淡，她看見沈青附在另一邊的地上，背後的衣服因為潑濺上硫酸液滴而冒出淡淡的藍煙。

  原來是沈青及時發現了危險，用勁全力將張婉婷推開，要不然，現在她也變成了抱著孩子的死屍白骨。

  更多的特警衝進來，他們把張婉婷和孩子抬出去，沈青似乎受傷不重，她在旁人的攙扶下也跟著走出倉庫。

  “有人設置了延時感應器，估計是震動傳感裝置，在第一次感應後延遲了五分鍾，等時間一到，就自動打開頭頂的管道蓋，從裏麵噴射出加壓過的工業濃硫酸。”

  沈青很淡定，她的手臂也濺上了硫酸液，幾個恐怖的黑色傷疤顯得份外惹眼。

  “我沒事，隻可惜那兩個戰士了”

  她配合著做了簡單傷口處理，就和張婉婷母子一起上了早已經等待在院子裏的救護車。

  夕陽降臨在美麗的石城上空，大地，湖水，城牆，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在落日的美麗餘暉裏。

  沈青來到位於省人民醫院特護樓二樓的病房，這裏被大樹掩映著，碧綠的湖水蜿蜒流淌，環境優雅而安全。

  小戀純正躺在病床上，經過治療的他已經恢複了往昔的活潑神情，正纏著媽媽張婉婷講故事。

  沈青的手臂上貼著專用的化學燒傷布，這些不大的瘢痕要經過半年後續治療才會陸續消退，但最終都會留下難看的痕跡。

  “謝謝你，你救了我和孩子”

  張婉婷感激地望著姑娘，輕聲道謝。

  “這是我的職責，說真的，我很敬佩您”

  沈青的目光很清澈，紅色的夕陽映在她美麗而智慧的大眼睛裏，顯得真誠，顯得可以信賴。

  護士走了進來，有個穿藍色短T恤的平頭男子跟在身後。男子體格健壯，古銅色的肌膚顯示他經常在戶外陽光下暴曬，一雙眼睛卻顯露出知識分子的睿智和軍人的果敢，剛毅。

  “啊，高嶺叔叔，叔叔”

  小戀純激動起來，伸出小手用力揮舞。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北塬的堂弟，在海軍055級驅逐艦“文天祥”號上擔任政委的張高嶺。

  他本是來石城雷神研究所參加年度學術研討活動的，這個著名的科研單位就是我國神盾驅逐艦雷達係統的主承包商。

  沈青禮貌地向著來人點頭，又打了個招呼，徑直退出病房。

  半小時後，美麗智慧的沈青已經坐在“先風文藝書店”的休閑茶座中，邊看沈從文的散文集，邊品味玫瑰普洱茶的醇香。

  “雪櫻，這次任務完成的很好，請等待新的指令”

  有聲音從背後傳來，冷冷地。沈青沒有轉頭去看，也沒有回應，就仿佛從沒聽到一樣。

  從今天早上起，代號“雪櫻”的沈青被正式激活。她知道，自己也許不久後就會像美麗的櫻花那樣飄然落地，那是武士的歸宿，也是她的，因為看不到的隱秘戰線就是她最終葬身的地方。

  “皇國興廢，在此一戰”

  “雪櫻”在心中默默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