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高度，高度”

  “嗚嗚，姿態，姿態”

  飛雪的座艙裏亂成了一團，所有的警示燈都在閃爍，負責顯示飛行參數和飛機狀態的液晶顯示器忽而亮起忽而熄滅，無數的紅色警告數據一齊堆砌在她的眼前。

  “金箭，彈射，彈射”

  戰友的聲音裏透著急迫和緊張。

  與電影和電視劇中不同，那裏麵的飛行員在這個時候總是要在無線電裏和戰友們告個別，或者毅然決然地說出一番大道理來，但是在現實中，留給飛行員們的時間幾乎是縮短到毫秒的。

  飛雪雙手脫離中間的駕駛杆和左手邊的多功能油門閥，兩隻手同時用力握住雙腿間的環形把手，幾乎是憑訓練養成的肌肉記憶，用盡上肢的全部力量，猛地向上一拉。

  電光火石間，歐陽飛雪最後望了一眼艙裏的顯示數據，腦子中如雲彩淩空般跳出一行字

  “真他媽的滿手爛牌”

  造成這次危局的是一門裝在輕型高機動車輛上的中國產“神威衛士2”低空綜合防禦係統。

  首都裝甲團是利比亞恩德政府的重點建設部隊，前總統，那位喜歡穿著白色沙漠長袍，住在帳篷行宮內到處巡視的強人上校，曾經兩次視察這裏，並且把帳篷搭建在司令部大院前的山穀中。

  為了保衛總統安全，防止他第二次遭遇裏根總統時代“黃金峽穀”空襲，從而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上去，他孝順的兒子們秘密經由第三國購買先進防空設備，並延請東亞NK國或者巴基斯坦防空部隊的專家們加以指導，修建秘密陣地，布置這些武器裝備。

  因為裝甲團駐地附近的襲擊是盧博等人臨時決定的，國內的參謀們並沒有多少時間仔細偵查附近的隱蔽陣地，他們隻是憑經驗判斷，這些陣地即使完好如初，裏麵的設備基本都處於不可使用的廢棄狀態。

  他們沒想到，在內戰之前的三個半月，前總統的小兒子經過秘密渠道搞來了先進的“神威衛士2”低空綜合防禦係統，並布置到了修好的陣地內。

  他的計劃是當部落遊獵季節到來，就邀請自己的父親第三次視察裝甲團，並觀看自己親自上陣操作坦克的英武雄姿，從而在爭奪繼承人的戰鬥中力壓大哥。

  內戰爆發之後，裝甲團被中情局顧問團完整控製，其後來自日本的“國際和平誌願者”們重新檢查了陣地上的裝備，使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進入到備戰狀態。

  被飛雪擊毀的隱蔽高炮陣地就是這個防禦體係的一部分，而現在攻擊她本人的，更是體係最精華的武器係統。

  實際上，在第一次警告響起之後的半秒鍾內，“飛鯊”戰鬥機上的防護係統就已經自動開啟，從裏麵群射而出的幹擾彈引誘了“衛士”係統發射的三枚“天燕90B”紅外製導防空導彈，幾乎是在導彈發射的同時，35毫米機關炮開火了。

  “神威衛士2”係統發射的不是通常意義上的35毫米炮彈，而是經過炮口電磁線圈編程，具有智慧靈性的“可編程預製破片彈藥”。152枚飛射而出的鎢合金彈丸形成一道道匕首樣銳利的殺傷彈幕，他們圍繞著低空投彈進入轉彎航線的“飛鯊“，將飛雪的座機完整地切割成了前後兩半。

  飛雪彈射了，她的大腦中最後又浮現出那幾個大字

  “媽的，真他媽的是一手爛牌“

  不到半秒鍾功夫，她陷入無意識狀態。

  從航空彈射救生的角度上來說，歐陽飛雪實在是摸了一手不能再壞的臭牌，簡單來說，她現在的狀態是，“低空，複雜姿態，高下沉速度“，這是所有彈射座椅係統設計師都不願意麵對的噩夢。

  在飛雪才跨進大學校門的時候，她曾經在新聞上第一次知道了“飛鯊“戰鬥機，那是因為犧牲了一位英俊勇敢，充滿陽光的年輕飛行員師兄。

  師兄是在最後一次陸地模擬起飛時犧牲的，彈射座椅因為低空複雜姿態，而沒有成功打開降落傘，從而讓年輕的航母飛行員魂歸長空。

  現在，飛雪麵臨的狀況比師兄還要糟糕，她現在的高度剛剛超過百米，幾乎是頭朝向大地，飛機因為機動飛行的慣性，依舊保持著不斷翻滾的姿態。

  是否能挽救飛雪，就看身下的HTY8B彈射座椅係統能否準確工作了。在師兄犧牲之後的幾年內，湖北襄樊的生產廠家對“飛鯊“裝備的座椅做了深度改進，使得這種本來就脫胎於蘇聯K36D座椅的彈射係統更加可靠，至少是在實驗狀態時，大大提高了低空複雜姿態下的救生成功率。

  飛雪彈出駕駛艙的瞬間，座椅上集成的“速度，高度，氣壓，姿態“傳感器立刻覺察到危險的低空軌跡，座椅兩側的姿態火箭馬上在微型計算機的指揮下點火工作，兩具火箭將座椅斜著推出墜落軌道，從頭部彈射出的兩隻穩定杆旋轉著，飛射出白色穩定傘，因為高度不足，主降落傘很快展開，脫離係統使得歐陽飛雪的身體與彈射座椅本身順利分開。

  工廠的設計小組要是目睹這驚險的一幕，他們肯定會激動的歡呼起來，上百人曆時幾年的勞動，幾個連續的春節加班，終於換來了改進的成功。

  我們的飛行員，終於可以在低空複雜姿態的彈射中戰神死神，迎接下次飛行了。

  飛雪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她的腦海混亂一片。剛才在彈射時為了拯救生命，姿態加速火箭短時間內產生了30G的加速度，盡管有身體姿態防護裝具的及時介入，她的頸椎還是受到強力打擊。現在，神經係統依舊麻木，飛雪甚至感覺不到脖子以下的部位。

  “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歐陽飛雪急的叫出聲來，作為飛行員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脊椎很可能受傷，實際上在飛出駕駛艙後，她眼前漆黑，幾乎是馬上失去了意識。

  飛雪簡直要哭出聲來，她曾經去看望過那些彈射事故後身體癱瘓的老前輩，難道，難道，自己年紀輕輕，就這麽完蛋了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到疼痛，鑽心的疼痛。飛雪不由地大喜，疼痛是人類的朋友，隻要他存在，就說明神經係統是完好的。

  她記起航空救生課上老師的話，開始調整呼吸，試著自己進行肌肉的“自體按摩”。

  終於，她能動了，腳趾似乎在抽筋。

  又過了一會兒，飛雪轉動脖子，她的視野中出現東方隱約的白色，看來黎明很快就會降臨大地。

  “糟糕”

  終於，歐陽飛雪看清了自己的處境，她大半個身子懸在半空裏，腳下是深邃的，根本看不到底的山穀。山崖幾乎是筆直的，如同被巨斧利刃整齊地切割過。

  她緩緩伸出手，身體立刻下去滑了幾厘米，一陣碎石從兩側“嘩啦啦”的流淌而下。

  飛雪看了看，原來自己落在一處山峰邊緣，從腰間垂下的救生繩索拉著急救包落在頭頂上，繩索恰好套在一塊山石的凸出麵。

  她的整個身體，就依托這根可以解脫的帆布繩索，在夜風裏晃晃悠悠，不住飄蕩。

  歐陽飛雪倒吸一口涼氣，她閉上眼睛，一點點回轉身體，努力記憶救生訓練裏的攀岩科目。

  終於，她咬緊牙關，猛地一轉，伸手勾住凸出的山石。

  一點點，一點點，飛雪慢慢來熱身，不顧脊椎部位劇痛，終於重新翻上了山峰。

  她靠在一塊山岩後大口喘氣，努力平複急促地呼吸。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狗的叫聲，伴隨叫聲的還有急促的說話聲。

  有幾個聲音在說話，兩個或者三個人說的是粗糙的英語，還有一人一會說日語，一會兒噴出根本聽不懂的英語。

  歐陽飛雪陷入迷茫，這是什麽人？

  這裏的部落居民？不像啊

  來營救自己的？好像也不對

  “敵人，敵人，姑娘，你他媽的這是在敵占區，在衝突地域”

  飛雪猛然醒悟過來，她這時才發覺自己的左腳受傷了，一塊尖利的碎石不知何時刺破飛行靴，暗紅色的鮮血還在不停地流淌。

  這就是狗叫的原因，它一定也聞到了血的氣息。

  “哎，別動，出來，支那飛行員，出來，我們是國際人道救援隊的，保護你，快出來，別害怕”

  那個說日語的人換了英語，大聲地喊著，空曠的山崖上喊聲不斷來回飄蕩。

  飛雪有點猶豫，這是真的救援隊嗎？

  不對，這不對。她想起在航母上的最後一次衛星通話中，未婚夫李思七曾經告訴自己，日本右翼組織的軍國主義分子這幾年深入世界各地，不斷挑起爭端，可謂是到處煽風點火。

  這個日本人，所謂的“國際人道主義救援人員”，難道是傳說中的特工嗎？

  想到這裏，飛雪伸手從腰間抽出自衛的5.8毫米92式空勤人員專用手槍。

  是的，絕對不對。飛雪眼前的這些人牽著牧羊犬，手中全是各種各樣的槍械武器，唯獨缺乏的，就是醫療救生器械。

  “看到你了，看到你了”

  狗在發瘋般的狂吠，看得出已經聞到飛雪傷口散發出的血腥味。

  幾個黑影大模大樣地包圍過來，那個聲音大聲說著飛雪聽不懂的日語。

  “啪啪啪啪”

  飛雪匆忙對準圍攏過來的影子，射出幾發子彈。

  一個黑影叫了幾聲，另外的幾個立刻分散開來。

  看得出，敵人要抓活口。

  “啪啪啪啪”飛雪又開槍，隻是因為訓練不多，這次什麽都沒有打到。

  她再次扣動扳機，子彈已經打光，飛雪急切地尋找備用彈匣，冷不防敵人已近悄然走近。

  “哈哈哈哈，支那人，支那人投降“

  那個日語聲音高興地簡直要發狂。

  飛雪手滑了一下，找到的備用彈匣掉落在漆黑的山穀裏。

  “媽的“

  那張說不出醜陋的臉已近近在咫尺。

  突然，敵人像是遭到什麽魔法似的，紛紛晃動著身體，倒在幾米外的碎石灘上。

  飛雪眼睛很好，她馬上看到一束火焰在噴射，那是某種自動武器發出的。

  武器聲音很小，隻聽到微微的“噗噗”聲和機械連續不斷的碰撞音。

  “臥倒，別動”

  啊，是中國人，說話嗓音低沉而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