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聲，引擎吼叫聲，機槍連續不斷地嘶吼，再加上火箭彈飛出，摩擦空氣發出的嗤嗤聲響，以及各種語言組成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哀鳴以及痛苦的哭號，所有的這一切混合在清冽寒冷的沙漠夜晚之中，發生在皎潔明亮的月光下。

  “別理睬步兵，快往回壓，快往回壓”

  盧博焦急地聲音在無線電台裏聽起來特別嘶啞，仿佛是個登台授課已久的老師，又讓人想起艱難維持秩序的警察。

  “老樹，老樹，敵人向你們過去了，搜索3點到11點之間，搜索3點到11點之間。”

  盧博剛剛向二號車和三號車發送完命令，又迅速轉換頻率，向大巴車隊附近守衛的老樹樁發出警告。

  “媽的，這些家夥真難纏，擔心你身後”

  電台裏傳來劉西疆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似乎連說話的時間都不夠。

  現在，除了第二波次剩餘的，再加上第一波次幸存下來的T90，參與到戰團中來的敵人坦克已經不多，他們不是拚命向後撤退，就是互相碰撞，在公路上，路基下聚成一團一團的，活像是張牙舞爪的螃蟹被互相綁住手腳串在了一塊兒。

  還在繼續發動攻擊的都是最強悍的雇傭兵，以及由“組織”外圍成員擔任車長的車組，他們懷著各種想法，仍然沒有退出戰鬥，而且，隨著戰鬥時間的逐步延長，這些曆經上百次戰鬥的活戰爭機器們越來越難糾纏，他們就像是牛皮糖，沾上了就再也無法輕易擺脫。

  除了坦克，跟隨清水第二波次的那些步兵才是最令人頭痛不已的。這些人大部分乘坐各種式樣的皮卡小貨車，車廂裏都裝上了12.7毫米口徑甚至14.5毫米口徑的各式機槍，這些外形比坦克低矮很多的目標，不斷速度快，而且轉向靈活。皮卡上的步兵膚色各異，有些是老練的雇傭兵，更多則是不知道從哪裏抓來的“壯丁”。

  雖然人員成分複雜，但這些家夥都飽吸麻醉品，這些藥物全是“組織”提供的高效產品，吸食之後神經興奮，渾身熱血噴張，即使是最膽小的人，也變成了不畏生死的勇士。而且，這種藥物還令人短期內注意力和判斷力飛速提高，幾乎個個都成了餓狼和狐狸的組合體。

  皮卡車之外，顏色多樣的摩托車穿插往來，每輛摩托車都是個獨立的戰鬥小組。這些人全都是在敘利亞，土耳其以及伊拉克，也門打過戰的雇傭兵，攜帶了從反坦克手雷到RPG18火箭筒在內的各種輕便武器。

  “一號，四點鍾位置”

  劉西疆邊在電台中提醒盧博車組注意身後，邊緊握黑色操作手柄，靈活地轉向頭頂的遙控武器站，也不等武器站的熱成像儀鎖定目標，隻是將一輛貼近的皮卡車移動到視野之內，就立刻按下手柄上的紅色射擊按鈕。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一陣密集地紅色彈雨，鞭子似從右向左橫著掃過，幾顆紅點打在不斷移動的白色皮卡車上，立刻迸發出橘黃色的火焰，緊接著“轟”地爆炸。

  現在已經來不及在電子戰場地圖上標示，三車之間依靠著加密電台互相發出警告。

  “坦克，三點鍾位置”

  消滅了偷襲盧博車組的敵人，劉西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耳機中緊接著傳來警告聲。

  劉西疆來不及將顯示器由遙控武器站切換到車長周視鏡線路，他直接滑到左邊炮長座位上，直接轉動炮長搜索，瞄準鏡尋找目標。

  很快，他發覺西北方路基下，一輛剛剛撞開同伴殘骸的T90，正從行駛中停下來，炮口不住擺動，向自己所在的方位鎖定。

  劉西疆立刻反應過來，敵人這是要短停射擊。T90火控係統相對落後，行進中對動態目標命中率非常低下，但停止狀態下射擊，擊中的可能就非常大了。

  “老寧，加速”

  劉西疆大吼一聲，坐車兩側同時拋射出幾顆煙霧彈，濃密的氣溶膠馬上將風暴坦克嚴密包裹起來。

  幾乎是在同時，引擎猛然發力，巨大的車體向正西方加速移動。

  “哐當，擦”

  伴隨著一陣突如其來的巨響，劉西疆的耳朵頓時“嗡嗡”直響。

  “滴滴，滴滴”車長旁的智能損管係統發出急促地報警鈴音，幾段代碼和紅色信號燈在代表車輛位置的圖形上不斷閃亮。

  劉西疆的動作隻遲了不到零點五秒，T90火控係統領先於他，鎖定二號車後立即擊發，穿甲彈本來應該命中炮塔側麵，這是裝甲相對薄弱的地方，隻要命中，即使是老舊的3BM42穿甲彈有很大的擊穿概率。

  好在，經驗豐富的駕駛員老寧在加速的同時，不忘向左側壓了一把方向，坦克在被穿甲彈金屬長杆命中的瞬間，及時減小了被彈麵。

  原本足夠致命的一擊沒有取得預料中的戰果，它斜斜地擦著風暴坦克的炮塔頂部飛過，巨大的衝擊力將車長周視鏡和炮長瞄準鏡一齊抹掉，還順帶摧毀了炮塔頂蓋後麵的橫風傳感器。

  “我操你媽”

  劉西疆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急迫之中，口中吐出一句難聽的國罵。

  現在，二號坦克本身沒有受到損傷，但觀察鏡和傳感器的毀壞，卻讓他失去了操作主炮繼續射擊的能力。

  顯然，偷襲得手卻臨門一腳運氣不佳的敵人並沒有放棄，這輛T90不依不饒，緊隨著加大油門跟了上來，很快就與劉西疆坐車保持去頭並進的勢頭。

  敵人的主炮不斷調整方向，他顯然也通過車長鏡頭內的微光夜視看清了對手。

  雙方的橫向距離此刻不超過五百米，還在繼續縮小。很明顯，敵人已經看清剛才的那一擊，已經給對麵的中國人造成了損傷。

  T90裝備的V84-2引擎吼聲連連，開足馬力的鋼鐵怪獸掀起巨大的揚塵，在銀白色的世界裏分外醒目。

  突然，T90猛然轉彎，然後猛地刹住腳步。

  他又要重複剛才的過程，來一次完美的短停射擊。

  “操你狗日的”

  駕駛員老寧一腳踩下刹車，右手將換擋杆推動“P”位，左手握住梯形方向盤全力右轉。

  風暴坦克頓時來了個原地一百八十度轉彎，將車首最堅固的複合裝甲模塊對準敵人炮彈來襲的方向。

  “轟”

  400多米外，銀白色的沙地上竄起十多米高的火柱，已經炮彈上膛的T90身首異處，鑄造形炮塔裹挾著人體殘肢碎塊，幾乎落在了劉西疆坐車的麵前。

  “哈哈，回國後別忘了請我搓一頓啊”

  無線電台裏傳來興奮的叫聲，原來是北邊的三號車發現敵情，在千鈞一發之間果斷開火，上演了一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精彩戲碼。

  三號車漂亮的移動射擊剛剛結束，就立刻吸引了一輛土黃色的皮卡車，車廂後的步兵努力站直身體，朝著大概三號車大概方向連續射出兩枚火箭彈。

  “噠噠噠”

  三號車的遙控武器站立即還擊，十幾顆紅色火點鞭子似地掃在土黃色車身上，立刻讓這班不知死活的家夥來了個向右傾倒。

  皮卡車翻到在沙丘附近，大概是因為沙漠地形的緩衝，車上步兵還有兩個沒死。

  一名步兵是個頭包白色纏頭的大漢，他邊哇哇亂叫，邊舉起手中的PKM機槍衝著三號車的發瘋似的射擊。

  這當然是徒勞的，幾顆12.7毫米彈頭馬上將大漢攔腰撕碎，他的上半身攥著殘留的機槍部件撲倒在沙地上，一條大腿碎塊卻已經被子彈的衝擊力推到了燃燒的皮卡車旁。

  這時，操作武器站的車長止住射擊，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手指也在微微發顫。

  白色液晶顯示器上出現了清晰的紅外影像，他看到最後一個殘存的敵人跌跌撞撞，卻意誌堅定地向坦克正前方跑來。

  他沒有射擊，這動作很簡單，這名本來是裝甲技術員的小夥子卻怎麽也按不下按鈕。

  紅外熱成像鏡頭下，敵人白色的臉龐顯示出大概的輪廓，淺灰色的頭發在腦後迎風飄散。

  這是個女人，雖然看不清臉龐，卻能看出性別。

  小夥子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在他的道德世界中，向一個女性射擊，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突然，眼前的顯示器爆出一陣耀眼的白光，然後車身猛烈地搖晃了幾下，仿佛有隻看不見的手壓在三號車頂，讓他停止了前進。

  這女人身上纏滿了黑索金混合鋁粉的強力炸藥，在麻醉品的刺激下，她覺得天堂近在咫尺，隻要完成爆炸，靈魂就可以立即飛升。

  “嘩啦啦，嘩啦啦”爆炸沒有擊穿堅實的前裝甲，卻讓左側兩個負重輪和一段履帶脫離了安裝位置，還震壞了動力電機，使得炮塔無法旋轉。

  兩輛摩托車和一輛皮卡立即分散著包圍過去，他們已經從低垂的炮口看出三號車損傷嚴重，進攻的方向也是射擊的死角。

  車內的人被爆炸弄得暈頭轉向，白色的煙霧隱隱約約地飄散在車內空間裏。

  “老寧，轉向，西北”

  劉西疆借助備用潛望鏡看清三號車正在遭遇圍攻，他馬上要駕駛員調轉方向，開足馬力朝著西北方向猛衝。

  很快，他們和三號車的距離已經不足百米。由於遙控武器站要接受車長周視鏡的指揮，現在劉西疆無法繼續使用。風暴坦克上的並列7.62毫米機槍是選用件，他們從儲備倉庫出發得太匆忙，也沒有來得及安裝。

  劉西疆從身後架子上抄起一挺帶有100發快裝彈鼓的95式班用機槍，推開炮塔艙蓋，身子伏在炮塔裝甲板上，機槍突出凶猛的火舌。

  敵人沒有預料到這個猛金剛會出現，紛紛倒在地上，剩下的兩人可能是麻醉品中毒不深，連滾帶爬地衝下沙丘，算是撿了一條小命。

  “猴子，別急，我打右邊的，你打左邊的”

  老樹樁和倉庫技術員小侯趴在一道沙丘後麵，他們分開兩邊，據守在車隊兩側。

  老樹樁趴在沙地淺坑裏，眼睛緊緊貼在紅箭12反坦克導彈的瞄準目鏡上。

  他瞄準的是右側的T90，那是前自衛隊軍官，“色狼”草穀指揮的坐車。

  被稱作猴子的技術員小侯瞄準左邊的T84堡壘，這是清水的坐車。

  瞄準鏡裏，因為散發熱量而白得耀眼的坦克非常醒目，老樹樁用那隻好眼睛不斷追蹤，直到牢牢鎖定。

  “打”

  老樹樁大吼一聲，聲音透過對講機也傳給了小侯。

  “噗通”

  老樹樁耳畔響起一陣悶聲，他抬起頭，看見一個淺灰色的長圓狀物體飛出發射筒，似乎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噴出一道橘紅色火焰，貼著銀白色的沙地，像是除夕夜裏的“穿天猴”般，迅捷無論地飛向草穀指揮的T90坦克。

  緊接著，老樹樁看到小侯也發射了，隻是導彈的軌跡似乎有點歪斜。

  紅箭12是紅外焦平麵成像主動製導，這意味著鎖定發射後，結局就已經最後注定。

  隻見右側的橘紅色光點貼著地飛得很快，在距離T90大約十五米的地方，紅箭12急速爬升，然後在坦克頂部十米左右猛地轉彎俯衝，頭頂向下，尾部衝上，筆直地，如同削尖的鉛筆一般，帶著死亡呼嘯，發起最後的衝鋒。

  蘑菇形的火雲從沙丘右側升起，T90帶著“色狼”草穀一起，被紅箭12就這麽戳了一下，頓時化成萬千煙雲。

  小侯的那一發卻沒有命中，這個平時百發百中的小夥子畢竟沒上過戰場，他緊張地連眼睛都模糊了。

  堡壘坦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遙控機槍在清水操作下不斷噴吐火舌，越過不高的沙丘，打在後麵的車隊裏。

  盧博急了，他邊不顧皮卡和摩托小組的截殺高速推進，邊用主炮向著堡壘身後射擊。

  偏了，盧博這發打得實在太急。

  “八嘎呀路，支那人，去死吧”

  清水已經放棄活捉的打算，殺紅眼的他瞄準車隊，換上了一枚高爆榴彈。

  不料，還沒來得及獲取火控參數，車臣炮長麵前的瞄準係統就連接報警。

  “傳感器，壞了，壞了，真神保佑，真神保佑”

  車臣雇傭兵弄不清怎麽回事，這世界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呢？

  “混蛋，混蛋”

  清水狂叫著，他什麽都顧不得了，重新操作遙控機槍，要對前方的車隊發動致命掃射。

  一個紅色的火球突然從遠方的公路上冒出來，隻見它遇高爬高，逢低貼地，像是有靈性一樣，跳躍著，飛向堡壘坦克正麵。

  “轟”

  堡壘坦克被突如其來的火球親吻，從車身到炮塔，都冒出清藍色的火焰。

  艙蓋被推開了，渾身是火的清水跳到地上，打著滾，半跪著，全身上下被藍色和橘色的火苗包圍，似乎整個人都沐浴在火海裏。

  “別開槍，讓他自己烤熟”

  電台裏傳出劉西疆冰冷，堅硬，又異常果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