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血與火(19)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50      字數:3546
  利比亞恩德 談判現場

  談判會場安排在一塊空地的中央,這裏原本是高級住宅區的廣場,殘存下的人魚造型噴水池,仍然帶著和平時期留下的斑斑痕跡,生活與生存,死亡與生命相距如此遙遠,卻又是那麽的接近。

  空氣裏彌漫著硝煙,飄蕩著臭氣,被燒焦的屍體發出類似烤肉的味道,隻是混合了濃重的血腥,讓人聞之欲嘔。

  會場周圍是被煙火熏黑的樹叢和草坪,幾棵被彈片橫向切斷的椰棗樹,無力地在風中擺動著稀疏的枝葉,似乎在敘述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稍遠的地方,幾棟造型雅致,外觀呈現明顯後現代風格的住宅公寓樓默默地矗立在熱風中,其中一棟隻剩下半邊框架,另外的一半磚石和金屬建築支架則四散散落,看不出形狀的屍體,殘肢碎塊變成了紫黑色的一團,密布廢墟其間。

  十幾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孩子,挎著肮髒的塑料桶和油壺以及從中世紀起就開始使用的黑陶罐,他們趴伏在一汪積水旁邊,用帶來的工具從裏麵汲取早已經變的五顏六色的存水。

  城裏本來有兩座自來水廠,老的是當年法國殖民者留下的古董,新的是上個世紀中國政府援助建設的基礎配套項目之一。港口附近的海水淨化廠年頭也投入了運轉,這三座水廠基本可以保證城市居民的用水需求。不想,幾天前開始的內戰先是破壞了老水廠的電機設備,隨後而來的美國戰斧巡航導彈緊接著摧毀了新水廠的全部設施,還將裏麵堅守的工人炸成了碎片。然後,從天而降的巨型炸彈又把海水淡化廠徹底變成廢墟白地,五角大樓的新聞發言人則公開辯解,稱淡化廠是經過偽裝的生物化學實驗室,裏麵有可能正在研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人或許可以幾天不吃飯,但沒法不喝水,尤其是在利比亞恩德,這塊平均氣溫長年保持在攝氏45度以上的炎熱土地上。

  “小鳥,小鳥,不要輕舉妄動,重複,不要輕舉妄動”無線電裏,老樹樁壓低嗓音,又一次提醒埋伏在水池旁瓦礫廢墟間的武警神槍手小於。

  直覺和經驗告訴老樹樁,今天他們絕不會平安無事,說不定會遭遇平生以來所不曾遇到的巨大挑戰。

  “但願能看到明天的日出”

  老樹樁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他的眼睛再一次湊到距離瞄準鏡兩厘米的地方,左手調節變焦輪,通過降低放大倍率獲得更加良好的視野範圍。

  大地微微發出顫抖,碎玻璃伴隨著震動開始有節奏的發出“嗡嗡”聲。一輛架設了蘇製重型高射機槍的豐田皮卡首先衝進了廣場,後麵緊跟著三輛坐滿了士兵的輕型卡車,隻見這些士兵有的戴著紅色貝雷帽,有的光著禿禿的腦袋,還有些歪七扭八的扛著綠色或者棕黃色頭盔,鼻梁上架著一副碩大的黑色墨鏡。

  車子還沒完全停穩,士兵們就一哄而下,他們身後的56式或者俄羅斯生產的AKM自動步槍隨著身體上下起伏,幾隻中國生產的步槍上還裝著三棱刺刀,在灼熱的陽光下閃閃發光,份外醒目。

  士兵們大呼小叫,用本地土語比劃著手勢,步槍和刺刀上下飛舞,驅趕在窪地取水的孩子和婦女,還不時對著天空鳴槍,“噠噠噠,啪啪啪”的爆音在廣場四周回蕩。

  取水的孩子驚慌地提著汙水,邊嘟囔著嘴巴,邊不情願的離開窪地,幾個調皮的孩子不忘回頭衝著士兵做鬼臉,引來更大聲的嗬斥和咒罵。

  最後一個孩子離開了窪地,他瘦的隻剩下骨架的軀體呈現出奇怪的奔逃姿態,回首間,一個時有時無的亮點映照在左側瞳孔上。

  “老鷹,老鷹,那孩子眼睛裏的光斑,你看到了嗎?那是瞄準鏡的反光,對吧?”

  武警神槍手小於有點沉不住氣了,他的聲音又緊張又興奮,一如初次出山的新獵手。

  “沉住氣,別亂動”

  老樹樁回答,他將瞄準鏡視野收縮了一點,偏轉向左邊。距離藏身的排水溝大約150米的地方,有幾輛燒的漆黑的汽車殘骸,還有一輛是中國製造的85式裝甲運輸車,因為遭遇炸藥灌頂襲擊,而變得支離破碎,一具血肉模糊,缺了頭顱的驅趕掛在裝甲車外,成片的蒼蠅恣意狂歡,正圍著屍體殘塊大快朵頤。

  “老鷹,老鷹,我又看到瞄準反光點了,試一試誘餌吧?”武警戰士再次發出請求。

  “別亂動”老樹樁依舊拒絕。

  南炳相平靜地蜷縮成一團,這大概是他最喜歡的姿勢, 讓他覺得安心,感到溫暖。

  他的手裏是一台覆蓋著偽裝布的平板電腦,屏幕上分割成幾塊,每一塊都對應著清晰的畫麵。

  手指靈巧地滑動屏幕,這次他動用了全部裝備,即將開始的狩獵既然他感覺緊張,又掩飾不住興奮。

  對手偽裝的很好,他幾乎看不出絲毫痕跡,要不是強烈的第六感神經支持,幾乎讓他以為,這附近並沒有對手出沒。

  “你們在哪兒?在哪兒?”南炳向低語,聲音低得仿佛是從地獄深處發出的一樣。

  臨時政府的國防部長是新上任的波蒙托亞上將,這個身材矮胖,肚皮渾圓的家夥24小時前還是一名政府軍的上尉,在中情局非洲處的授意下,新上台的總統沐猴而冠,將上尉以光速拔擢到將軍寶座上。因為時間緊張的原因,上將來不及新定做禮服,那些漂亮的製服不是遠在倫敦的裁縫縫製,就是巴黎店鋪精心製作的成品。現在身上這件是前任留下的遺物,那個可憐蟲被武裝分子砍了一刀,腦袋被當做足球,成為他們腳下的玩物。

  上將用力扭了扭身體,好讓小了幾個尺碼的製服好寬鬆一些,但他發覺無論怎麽調整,那些高級衣料都沒法貼合自己肥胖的身軀上。

  還不到半分鍾,汗水已經如同大雨般從油光光的腦門上直衝下來。

  “啊,真熱啊”

  將軍難以忍耐,他想鑽進身旁的奔馳轎車裏,那裏麵的空調完好無損,可以正常使用。

  還沒等他動作,衛星電話已經響起,將軍敢接按下接聽鍵

  “別動,你給我站好”

  路易陰測測,帶著些許惱怒的聲音讓將軍感覺陣陣寒意,他馬上立正,使勁擺正姿勢。

  一陣輪胎壓過碎石發出的“咯吱”聲從遠處傳來,三輛打著國旗和聯合國旗幟的SUV越野車從側麵駛入廣場,伴隨著喇叭聲響過,不一會兒就停在廣場空地右側。

  楊主任,呂副組長從第二輛車上下來,兩名身穿防彈衣,戴著射擊眼鏡的壯漢,手持加重槍管的95-2式自動步槍,警惕地圍繞在兩位職業外交官身邊。

  翻譯姑娘從第三輛汽車上走下來,她戴著眼鏡的圓臉顯得有些發灰,眼睛也有些浮腫。

  第一輛車上走下一名當地人,他戴著圓帽,身穿破舊的西服,脖子上還故作紳士的佩戴著黑色領結。

  看到上將軟塌塌的如同爛泥般斜靠在汽車邊,圓帽男子立刻使勁招手,然後小跑幾步,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嘴巴裏不斷說著問候的祝語。

  他是臨時政府的外交部長,一位從法國歸來的留學博士。

  楊主任也禮貌地衝著將軍點頭,無論如何,手下的兩百多名中國公民有了安全撤離的希望,他心中的巨石總算落下去大半。

  劉西疆自第一輛汽車上走下來,在這之前他已經仔細觀察了地形,並再三囑咐司機不要熄火,哪怕為此多浪費一些寶貴的汽油儲備。

  翻譯姑娘碎步快走了幾下,緊緊跟在楊主任和呂副組長身後。兩位領導的標準法語和英語都能過關,但不懂當地話,也不太會說利比亞恩德獨特的“利式法語”。

  南炳向望著幾人走進廣場中央,他挪了一下身體,手指輕輕按動平板電腦上的虛擬按鈕。

  “砰”

  南炳相嘴巴跟隨手指,上下蠕動了一下。

  女翻譯身旁的碎石突然跳動起來,驚得她猛地回退,臉色也變得慘白起來。

  “小劉,不準後退,我們外交人員代表國家形象,不準做膿包”楊主任也明白有人在向自己開槍,他不確定是冷槍還是跳彈,但一股豪情卻油然而生。

  說著,他挺了挺腰杆,伸出手緊緊握住女翻譯冰涼出汗的手掌,三人一起闊步向前。

  “老鷹,老鷹,有烏鴉,有烏鴉”武警神槍手注意到這一幕,他用暗語急切地發出呼喚。

  “別動”老樹樁還是這一句。

  但是,年輕的武警戰士已然耐不住性子,他不等老樹樁說完,已經拉動了身旁的鋼絲。

  頓時,一個塑料和木頭製作的假人故意探出脖子,似乎是要向外張望。這是老樹樁做的假目標,用來吸引敵人,確定方位。

  假人伸出去不到兩秒鍾功夫,忽然向後一到,鋼絲捆綁的木頭架子和塑料脖子四散紛飛,如同天天女散花一樣。

  “確定目標,2點鍾方向“

  武警戰士早就在觀察,他興奮地發覺那棟大樓的三樓有個光點閃爍了一下,接著假人就中彈了。

  “別急“

  老樹樁趕忙提醒年輕的神槍手,但對方已經急不可耐地扣動扳機。

  子彈從神槍手的95式狙擊步槍裏飛出來,精準地穿過窗戶和家具縫隙,狠狠地鑽進一顆淺黑色的腦袋裏。

  “啦啦啦,你死了,死了”南炳相麵前的顯示屏閃爍了一下,一個格子立刻變得漆黑。

  接著,他手指滑動,眼角露出笑意。

  “老鷹,老。。。。。。”武警神槍手話未說完,忽然感覺眼睛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一股血箭從他的太陽穴橫穿出來,混合著白色腦漿,塗得整個隱蔽陣地到處都是。

  “媽的”老樹樁狠狠地啐了口吐沫,他明確地鎖定了這顆子彈射出的方位。

  那裏正好有一個黑洞,不到杯子口大小。

  “去死吧”

  老樹樁調整瞄準鏡,手指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

  “哇”南炳相怪叫一聲,接著發出低沉的冷笑。

  顯示屏上又晃動了兩下,老樹樁的子彈精確地打碎了對手設置的陷阱。

  南炳相迅速移動身軀,頭靠在舒適的槍托襯墊上,瞄準鏡上的彈道分化,緊緊貼住了老樹樁所處的排水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