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 浙東省 鑒湖市

  “你那個同學聯係上了嗎？”老韓平複了一會兒心情，轉而問身旁的張靜怡。

  “哦，同學啊，聯係上了，已經要到他的手機和微信了，您現在就要我和他聯絡嗎？”

  張靜怡從包裏取出手機，大概是因為經濟發達的緣故，浙東地區信號質量優良，即使身在山區，也是滿格信號。

  “不急，等參觀完”天潭水“下山以後吧，你也需要休息”老韓擺擺手，露出慈和的笑意。

  張靜怡點頭稱是，她的這位同學是大學本科時代的副班長兼學習委員，一個家庭出身平凡，卻極其努力的男孩子。

  不知為何，老韓前天在半道上主動提起她的同窗，並說到了鑒湖後可能有事需要他幫助。至於是什麽事情，老韓並沒有提起，張靜怡也不會去問。

  參觀完在高山上人工挖掘的蓄水池和高科技武裝的電廠機房，又在廠區“觀雲閣”上欣賞了雲海美景，吃了純正的高山生態餐，祖孫三人這才跟隨旅遊車下山，回去市區休息。

  還沒到半山腰，張靜怡手機的頭像跳出，她低頭瞥了瞥，正是山頂提到的老同學。

  “喂 ，哦，是我，老李吧，哈哈，你聲音還是那麽稚嫩，恩，一點沒變，哦，到了，對，我們，嗯”

  張靜怡撥通了同學電話，她邊說邊以眼神相詢問，在得到老韓認可後，才接著說道

  “行，我們一會兒到市區，嗯，對，住在湖岸人家，嗯，對，到時候見。”

  旅行車順著盤山道下來以後，車速加快許多，不多時就經過景區收費站關卡，行駛在環城高速上。

  十幾分鍾後，風景優美，融合曆史人文與現代商業繁華盛景的鑒湖市，就完全展現在了眾人眼前。

  市區的建築普遍不高，多是三層左右的仿明清碧瓦小樓，有些是半封閉的小院落，道路兩側和建築物之間，密布翠綠的毛竹，不由地讓人眼前感到陣陣清涼暢爽。

  旅遊車剛在住宿飯店的停車場停穩，張靜怡已經感覺到似乎有目光在望向這邊。

  很快，她看見在一輛黑色帕薩特旁站著個頗有氣質的年輕男子，他戴著黑色邊框眼鏡的雙目，正緊緊跟隨著旅遊車。

  “老李”

  走下車，張靜怡距離男子幾米之外，大方的揮手示意，然後走上前，主動伸出手去握。

  被稱作老李的男子先是一愣，然後露出笑意，他用標準的普通話說

  “哎，伊妹兒啊，要不是你之前給我看了照片，哎，估計是絕對認不出來的，哎，我說，你怎麽變化這麽大啊？”

  老同學還是用當年的外號稱呼張靜怡，他帶有笑意的臉上多少流露出驚訝和不解。

  “嗯，生了場病，哎”張靜怡自然不會實話實說，她也不想嚇到對方。

  男子聽後微微搖頭，然後又和老韓，張婉婷一一見過，並且送上了給小戀純買的禮物，無論是場麵上的禮貌還是待人處事，都極其貼心。

  “有事找你幫忙啊，老李”

  張靜怡等人來到酒店茶室坐定，張婉婷帶著疲勞的孩子已經先回房去休息了。

  “嗬，幫忙沒問題，不過我現在隻是市府秘書處接待辦公室的，除了吃飯睡覺，就隻能管管自己了。”

  老李說得很客氣，但態度已經先擺出來了。

  “哦，聽說李副處長以前在市文史辦公室當研究員啊，我們這方麵正要請教一二。”

  老韓喝著杯中清澈見底的茶湯，語調平和。

  “哦，好好，那沒問題，那沒問題”聽說是打聽文史方麵的事項，老李終於放下心來。這些年，隨著自己仕途步步高升，腳下是愈發感覺如履薄冰，張靜怡雖然是大學時代玩得很好的女同學，但他也絕不會答應令自己感到為難的事。畢竟再好的友誼，也不能與自身利益相較長短。

  老韓要打聽的是一個人，據說他生活在鑒湖市郊的東鴨山裏。

  老李問明白地點，想了想，撥了個電話，用本地方言說了好幾分鍾。

  “打聽到了，有個熟人是東鴨山出來的，應該知道您說的這個人，不過呢，他工作的地點有點遠，平時也不方便出來。要不，要是不介意，我送你們去他工作的單位。”

  老李很有禮貌地征求老韓的意見。張靜怡告訴他，自己在一家半官方的研究中心擔任助理研究員，老韓則是她的“老板”。

  “麻煩你了，當然不介意”老韓點頭，他自然不會說自己這輩子除了地獄天堂之外，去了所有可以去和不可以接近的地方。

  老李口中的工作單位是位於市郊山區的鑒湖市第一看守所，那位東鴨山出來的熟人，是看守所的指導員。

  汽車在風景絕美的郊外開了足有半小時，才轉過兩處道口，來到了這所建造於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司法場所。

  老李的熟人有事不在辦公室，他讓另一位年輕警察將幾人帶到了位於井字形主樓東南角的辦公室等候。

  幾人剛在沙發上坐下，就聽到窗外有隱約的警笛聲傳來，然後是嘈雜的喧囂聲，中間夾雜著厲聲嗬斥和對講機的通話音。

  “沒事，昨天市局刑警隊和治安大隊聯合行動，破獲了一起特大的搶劫團夥，這是把抓到的人移交到所裏。恩，季指就是去忙這事了，對不住啊。”

  小警察很會來事，嘴巴如同抹了蜂蜜。

  過了一會兒，張靜怡透過窗戶望見天井院子裏押進來幾名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都雙手銬在背後，拴著警繩，按照警察的嗬斥半蹲在院子花壇邊。

  “哦，放鴿子的團夥，這些女的就是鴿子”小警察小聲解釋。

  張靜怡馬上明白，這是個以女色為誘惑，進行暴力搶劫的犯罪團夥。現在押在天井裏的都是擔任“鴿子”角色的女嫌疑人。

  很快，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個頭發染成玫瑰和金黃色，穿著暴露，胸口文著一朵牡丹花的女子身上。

  “怎麽了？“老韓上前來問

  張靜怡朝女子努了努嘴。

  “哦”老韓望見女子，一言不發，隻是露出會心的微笑。

  外麵又是一聲嗬斥，幾名女子排成單行縱隊，被警察押著走進另一側小門之內。

  過了一會兒，季指導員回來了，他不斷向著眾人致歉，看得出，張靜怡的同學在本地地位不凡。

  幾人也不休息，在季指陪同下又乘了一會兒汽車，然後順著小道走進樹林茂密，遮天蔽日的東鴨山區。

  老韓要找的人被季指稱作“三爺叔”，今年已經八十多歲，好在腿腳靈便，記憶力也行，隻是耳朵已經不大好，必須大聲吼，才能聽見。

  三爺叔和老韓交談了一會兒，幾人中除了張靜怡外，都驚奇老韓竟然說得好一口當地土話，並不需要翻譯。

  半個小時後，幾人在老人帶領下轉過一處山坳，來到一片茂密異常的竹林旁。

  老人指著一處說了半天，又顫巍巍地指向一顆大樹下麵，很肯定地點點頭。

  老韓也不多說，請老人坐下休息之後，自己從包裏取出兩個玻璃瓶，慢慢走到土坡前，徒手挖掘了三捧泥土放進其中一個瓶子裏，然後走到大樹下，又是照樣挖掘，放進另一口玻璃瓶中。

  再起身時，老韓故意走近大樹，似乎欣賞什麽景致。當他回轉身時，隻有張靜怡注意到老師眼角閃著盈盈光彩，顯然剛才是流淚了。

  不管是老李還是季指導員都覺得奇怪，他們不知道老韓為何挖掘土壤，還以為他是搞植物研究的科研人員。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裏曾經犧牲過烈士忠魂，因為這些人的檔案至今沒有解密，從來無人知曉。

  從山區回來，老韓謝絕了老李的東道主招待，隻是說自己要寫點筆記，不想被人打擾。張靜怡想留下來陪伴他，卻比老人斷然拒絕。

  回來的時候，張靜怡給老韓送來當地名吃“炒六鮮”，卻發現他已經和衣而臥，身旁是一本寫著工整楷書的紅皮封麵本。

  “我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也不到為何姓韓。或許，這個姓是某種符號，或許是與我父母相關的人。那麽，我就認為父親也姓韓，他們的故事就應該是韓先生與韓夫人的往事。”

  後麵的東西全是某種符號，可能是老韓自己發明的，張靜怡隻得放下。

  “等我寫好，會給你讀的，英雄的往事絕不應該忘卻，盡管，他們連名字都沒留下”

  老韓沒有睡著，他望著自己的徒弟，心潮起伏。

  “火炬已經一代代傳播下去，你就是那個接過火炬的人”老韓在心裏某某念誦。

  三天後，幾人結束遊玩，正準備返回石城，卻意外接到老李同學的意外邀請。

  “有一位大人物聽說有搞曆史研究的專家來這裏，一定要見見，請你們吃飯。”

  晚上，無法拒絕的張靜怡，老韓在老同學陪伴下，走進鑒湖市第一招待所的大門。

  樸素的外表下，莊重，典雅，但不奢華的內部裝修，讓招待所呈現出另一種別有韻味的美，就像是眼前正伸出手，與他們打招呼的風韻女郎。

  “你好，我是莫美麗”

  神秘的邀請人身著一條月色連衣裙，裙子上是繁複，但沒有絲毫重疊的幾何形狀，外麵套著的淺色大衣，更襯托出她肌膚如雪，明媚皓齒。

  張靜怡眼神與莫美麗相交，既熟悉有陌生。

  圓桌席麵上已經有個人在埋頭大吃大嚼，看到有客人進來，也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向張靜怡等人點頭示意。

  張靜怡有點吃驚，但隨即明白了些什麽。

  這女孩竟然是前幾日看守所裏麵“鴿子”中氣質最特殊的那個，她還是留著金色，玫瑰色交疊的頭發，隻是已經束成大方的馬尾，簡單寬鬆的襯衣下，仍然隱約可見嬌豔欲滴的牡丹花紋身。

  “嗯，淩美朵，你們好。哈，我餓死了，先吃完再聊，對不住了”

  說完，姑娘繼續坐下，風卷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