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亞恩德

  “你們有地方可去嗎？”劉西疆在開車，他的眼睛掃過後視鏡中互相擁抱在一起的韓國母女，努力用一種充滿了感情的話語問道。

  後座的母親沒有說話，她隻是摟住小女孩，肩膀在不住顫動。

  “我送你們去中國區吧，那裏有安保人員駐守，暫時不會遭遇危險”劉西疆提出自己的建議。

  他口中的中國區是一塊不到1平方公裏的小型街區，那裏集聚了很多中國公司設在利比亞恩德的辦事處和分公司，考慮到這片土地始終處於動蕩不安中，中國政府以民間公司的名義，從國內調集受過專業訓練，具有很強軍事技能的人員進行安全保衛。

  “不，去浦珠酒店，麻煩你，我，我先生是浦項製鐵的高級經理，他們會收留，照顧我們母女的。”

  女人這時候已經鎮靜下來，她用帶有濃烈口音的英語，以一種小心翼翼地口吻回答劉西疆。

  劉西疆點點頭，女人口中的浦珠酒店是韓國浦項製鐵在這個國家最大的投資之一，因為裝修現代而豪華，成為附近幾個國家韓國僑民醒目中的“華克山莊”（韓國首爾最高級的酒店）。

  經過一番七繞八拐，劉西疆的福克斯車停在了距離酒店不到20米遠的地方。他看見大約十幾名身材瘦小的青年男子手持棒球棍，以及高爾夫球杆守護在酒店門口臨時用桌椅和一些建築垃圾搭建起來的路障後麵，他們看見劉西疆的車靠近，都不由自主地握緊棍棒，眼神中流露出恐懼和不安。

  “拿著這個”劉西疆停住車，打開副駕駛坐墊，從裏麵的應急裝備箱中取出一隻小巧的格洛克26手槍。

  他把這支看上去仿佛塑膠製品的武器遞給女人。

  女人猶豫不安地望著手槍，又看看劉西疆，她伸出手卻在觸摸到槍柄的一刹那猛地後縮，仿佛那不是武器，而是一條危險的毒蛇。

  “哦，還有這個，遇到危險打電話給我，這是衛星電話，即使這裏的手機網絡癱瘓，也可以正常使用”

  劉西疆從身上摸出一張卡片，那上麵印著他的掩護身份和聯絡方式。

  “別怕，拿著手槍，萬一遇到危險，它至少可以保護你女兒”

  “很簡單，隻要這樣，子彈上膛，這樣，用勁扣下扳機，這個紅色按鈕，向上一推，解除子彈上膛狀態，非常安全”

  劉西疆仔細向女人演示了手槍使用方法。

  女人似乎受到鼓舞，她點點頭，鼓足勇氣拾起手槍放進自己的小包裏，又充滿感激地向劉西疆投來包含謝意和信賴的目光。

  “再見，小妹妹”劉西疆眼睛注視著母女離開汽車，慢慢靠近那道簡易路障之後，才重新踩下油門。

  大集市已經陷入徹底混亂之中，穿著軍裝的政府軍士兵和昨天還代表國家機器行使權力的警察揮舞著從自動步槍，手槍到警棍在內的武器，他們帶頭打破商店門口的木板和柵欄，衝進去大肆洗劫，隻要遇到一點抵抗和不順從，就立刻開槍打死店主。

  有些人分成兩個陣營在互相對射，他們單手舉著自動步槍，處於連發狀態的AK47用一種怪異地，不斷抖動地形態向著隻有天知道的地方發射子彈，子彈打在黃土牆壁上，形成一片片揚塵和碎石。

  劉西疆用黑頭巾將自己的頭完全裹住，又拽了件白色長袍穿在身上，這樣他看上去就與本地人沒什麽分別了。

  福克斯被小心地藏在大市場門口的街道裏，他特意找到幾塊黑色破布和大塑料袋遮蓋在車身上，為了以防萬一，他將車裏的應急包也帶在身上。

  首飾店的招牌還在隨風飄動，大約是地點偏僻的緣故，洗劫和流血暫時沒有波及到此處。

  店主人，也就是這個接頭點的負責人阿裏布江已經等候多時了，他焦急地來回踱步，手中是用來自衛的AKM自動步槍。

  “你遲到了，很長時間”店主人阿裏布江看見劉西疆，稍帶責怪地對他說。

  “對不起，城裏太亂，我的朋友”他攤攤手，做出無可奈何地表情。

  店主人沒說什麽，他轉身，取出一部手機開始打電話。

  一種隱約地不安從內心深處慢慢升起，劉西疆望望市集那頭不斷升起的火焰，耳朵裏傳來爆炸和子彈呼嘯的響聲。

  他回頭，發覺店主人已經結束通話，正將手機小心地揣進懷中。

  “新手機？”劉西疆很隨便地問

  店主人的臉色明顯變化，他搖搖頭，又猛地點頭，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很快，一輛黑色路虎SUV從後門靠近首飾店，店主人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

  劉西疆眼神如電地從他身上掃過，徑直走向路虎車。

  駕車的人還是那個“木乃伊”，他的臉似乎掩蓋的更加嚴實，隻露出灰色如眼鏡蛇般陰冷的眸子。

  他照舊將黑色蒙眼綁帶遞給劉西疆。

  車子發動。離開珠寶店後院，接著駛離大集市，耳邊的槍聲漸漸變得稀疏起來，終於完全沉寂下來。

  “鷹眼一號跟蹤穩定，三分鍾後可以攻擊，請授權解除武器保險”

  內華達沙漠深處的無人機控製台站內，身穿T恤，帶著棒球帽的男子邊吃能量棒，邊操作麵前的控製手柄。

  “貝塔一號，授權解除保險，祝你們狩獵愉快”坐在專機辦公室內的阿芙拉戴著耳機，她邊說邊翻動手邊的時尚雜誌。

  “遊戲開始了，女士“控製員興奮地回答

  “鷹眼二號，鎖定目標，隨時可以攻擊“另一個控製員也報告

  “授權攻擊“阿芙拉同樣回答

  她摘下耳機，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又用小勺子加了點鮮奶油小心攪拌。

  “不管你是誰，隻要你企圖接近我們的秘密，哼哼，太好奇的人是活不長的。“

  她喝了口咖啡，滿意地露出微笑。

  “人在裏麵，我們怎麽著？直接攻進去？“小常貓著腰，從隱蔽處接近土黃色SUV，車上坐著關公，鐵牛和另外一個保安小組成員。

  “媽的，那個娘娘腔怎麽樣，還沒死吧？“鐵牛一直看不慣陰陽怪氣的黎三少爺，他沒好氣地說。

  “你自己看“小常鑽進車廂裏，拿出手機播放剛剛拍攝到的視頻。

  黎三少爺麵無人色地被綁在一個高背椅子上，他滿臉是淚水，顯然剛剛哭過，嘴角邊還殘留著灰黃色嘔吐物和口水，早已盡沒了“英國紳士“的派頭。

  角落裏，一同被抓的女翻譯被除去全身衣服，潔白的肌膚上布滿汙痕和人類體液，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

  “媽的“關公臉色微變，他在心裏罵了一句。大概是幾次歡好的緣故，盡管被半引誘和脅迫著做了些事情，但他還是對女翻譯多了幾份特殊的感情。

  “就這幾個人？“鐵牛問，他的意思是綁匪除了畫麵中的幾個，還有沒有援兵或者埋伏。

  “就這幾個，這家夥要是讓我們陪著出門，絕對不會被這幾個小混混抓住，受這份罪，還連累了這麽漂亮的姑娘一起遭殃。“

  小常笑著回答，他的話語中半是譏諷，半是憐香惜玉。

  玩笑歸玩笑，幾人很快根據小常拍回來的視頻資料製定了一個周密戰術方案，畢竟救回委托人是首要任務。

  黎三少被關的地方是一個關門的酒吧，一麵臨街，另一麵是狹窄的小巷，小巷那邊開了扇供員工出入的小門。

  根據計劃，小常和關公從後門進攻，鐵牛從正麵佯攻，另一位同事守在車子裏，保持引擎運轉，隨時接應後撤。

  後門的門鎖在小常專業技能麵前如同虛設，沒幾下功夫他已經用小刀打開了鎖芯。

  小常沒有推門，他做了手勢，讓關公注意門上方。

  關公會意，他抬起頭，匯集眼神，很快看到一根鋼絲塗層黑色，順著門頭向門軸方向延伸。

  “還挺鬼”關公啐了一口吐沫，他摸出匕首，很熟練地解除鋼絲。

  他別過手臂向裏麵探了探，很快感受到有一枚美國製造的手雷，手雷掛在門把手後麵，透過那根有伸縮性的鋼絲連接著保險拉環，如果不首先解除發火機關，隻要推動後門，鋼絲會立刻拉出保險環，引發手雷。

  推開門，兩人用AK74R短突擊步槍的槍口頂開一道黑色簾布，酒吧中的景象赫然在目。

  綁匪一共五人，都聚在酒吧正廳，兩人噴雲吐霧地享受著大麻煙，另外三個圍著女翻譯，如同牛馬畜生一般。

  小常透過無線電發出信號，前門的鐵牛從暗處閃現出來，他舉起散彈槍在門鎖上開了一槍，接著側身用力向前一攻，並不厚實木板門立刻四分五裂。

  鐵牛不等破損的門倒下，順勢一滾，向酒吧裏扔進去一顆閃光彈。

  白色電光過後，幾個歹徒搖搖晃晃，渾身不住發抖。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小常，關公雙槍齊發，兩支自動步槍噴吐的火舌極為駭人。

  五個歹徒渾身中彈，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快“小常大吼一聲，鐵牛也不去解除黎三少爺身上的綁繩，直接連椅子帶人抱起來，徑直衝向店外。

  接應的汽車早已經啟動，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嗤嗤“聲響，如颶風般駛近過來。

  關公四下望去，發覺地板上是一堆衣物，也分不清是誰的。他隨便抓起一件，快步走上去要蓋在女翻譯身上。

  不料，一個歹徒沒有死透，他摸索著用力握住女翻譯腳腕，死死拉住不放。

  關公下手去分，不料歹徒拚盡最後氣力，舉起M1911手槍對著朦朧的身影開了一槍。

  “砰“槍聲響過，子彈正中關公腹部，他重重地將女翻譯拋到地板上。

  劉西疆蒙著眼睛，他的大腦飛速思索。

  “黎少爺突然被綁架，自己同步收到貝塞的信息，這太過巧合，不對，一定有什麽地方出了岔子。“

  “哪裏？是哪裏？“劉西疆的思維如同公園的木馬在不斷旋轉。

  “手機，新手機，見鬼，首飾店老板，聯絡人打電話的手機是新的，這不可能，貝塞從來都要求自己的部下使用一次就扔的舊手機。“

  “還有，自己的車子，福克斯車，對，上麵曾經安裝了GPS定位儀，前天已經讓關公拆掉了，但今天出門緊急，他沒有去檢查。這絕對是失誤，巧合加失誤，糟糕，自己可能踏進了陷阱之中，還有小組其他人，他們都被完全鎖定，糟糕。“

  想到這裏，巨大的不安混合著血腥的氣味似乎闖進了劉西疆意識深處最嚴密的地方。這是他的警報，他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鷹眼一號，鷹眼二號，導彈已經發射，15秒後接觸“控製員報告阿芙拉。

  “去死吧，企圖探聽我們秘密的人，死亡是唯一的出路”阿芙拉洋洋自得。

  “啊”劉西疆大吼一聲，這聲音嚇了駕車的木乃伊一大跳，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車速。

  接著這個短暫的機會，劉西疆左手如刀鋒般切過木乃伊的脖子，對方下意識地揮手去擋，劉西疆一腳刹車，接著推開車門滾了下去。

  “5秒鍾導彈接觸”控製員報告

  天空中傳來一陣奇怪的呼嘯聲，仿佛淒厲的北風透過窗戶的縫隙，隱約夾雜著金石的錚錚之音。

  劉西疆抬頭，自己就在貝塞豪宅幾十米外的一顆棕櫚樹下。

  一道火焰劃破長空，從西麵直撲而來。

  他意識到了什麽，馬上按下應急手機上的報警按鈕

  “快撤，馬上”

  劉西疆的話是對小常，關公說的。

  小常，鐵牛已經救出黎少爺上了接應撤退的汽車，隻有腹部中彈的關公和昏迷不醒的女翻譯還躺在酒吧中。

  駕車的同伴小常手機中劉西疆的聲音，下意識地轉動方向盤，向前衝了幾十米。

  “他媽的，回去，救”鐵牛的話還沒有完全說完，所有人都感到汽車猛地跳動起來，仿佛地震一般。

  “鷹眼一號，鷹眼二號，目標消滅，重複，目標消滅”內華達沙漠裏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死亡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