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孫子兵法》

  德國 柏林 原德意誌民主共和國控製區

  羅正德從輕軌S7號線亞曆山大廣場站下車，他駐足四望，馬上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懷舊氣息撲麵而來。車站出口擺著很多攤子，基本都是個人經營的小攤，所出售的物品也以東德時期軍帽，軍服，各式各樣的紀念章為主，還有舊的“勞動”牌電視機，“紅旗”手表等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老古董。

  羅正德在攤子邊轉悠起來，他拿起一架品相很好的“亞曆山德洛夫”牌照相機仔細端詳，舉起相機，把眼睛湊到取景器旁，鏡頭緩慢掃視車站出口和四周形形色色的人群。

  “Danke sehr!”看了幾分鍾，他放下相機，禮貌地向攤主道了聲謝。

  相機很好，是地道的東德耶拿蔡司貨，德國的古董雖然年代不久遠，但一般看不見假貨，也沒有新品做舊的“高科技”，在這方麵，德國人顯得十分古板。

  但是，他今天不是來買東西的，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辦。

  上次的地鐵恐怖襲擊案不過是讓柏林的新聞媒體多出了幾篇內容驚悚，標題唬人的所謂追擊報道。德國警察和反恐部門按部就班的進如調查程序，進度很慢，幾乎毫無進展可言。

  羅正德自己也開始了調查，30多年情報工作的直覺告訴這位老特工，爆炸案並不像表麵上的那樣簡單，它的背後肯定潛藏著什麽秘密。

  他首先從爆炸的遇害者開始著手，通過在柏林警察局的內部關係，羅正德搞來了遇難者身份信息。

  四名爆炸案身亡者裏有兩個是從出生起就居住在柏林的德國老人，一人十二年前自土耳其移民而來，最後的一位則是持菲律賓護照入境的旅遊者。

  兩位德國老人和土耳其移民的家人全都來認領了屍體，菲律賓大使館也派出一個黝黑瘦小的低級雇員按照程序辦理了手續，並且委托柏林市政當局將遺體火化。

  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問題。

  隨後，羅正德搞到了車站閘機附近的監控錄像，其中三人在錄像中的表現都與普通市民毫無二致，隻有最後的菲律賓遊客，他戴著寬簷帽，胳膊下似乎夾著本書，進入車站的時候，他故意低下頭，似乎要躲避什麽。

  “好吧，好吧，就是你，就是你”

  羅正德在自己潘科區的公寓中盯著電腦屏幕，眼睛中閃過一絲笑意。

  接著，他又通過內線從驗屍法醫那裏弄來了遇難者的顱麵部CT三維成像圖，幾人的身體都被炸彈破壞的支離破碎，早已無法從視覺上進行有效辨認，法醫是依靠電腦影像重建和基因采集，做出身份判斷的。

  當然，羅正德一次支付了搞來全部四位遇難者法醫資料的“費用”，他不會因為吝嗇一點點歐元，而泄露自己線索的指向。

  利用“企業”專用軟件係統，羅正德製作了第四位“菲律賓”遊客的正麵像和側麵像，全部偽裝成日常生活照和普通大頭照。

  他把這些軟件複原處理的照片給了自己情報網中負責打探信息的“章魚”，他沒有多解釋，隻是告訴“章魚”

  “找到與他有過接觸的家夥，或者知道相關線索的人”

  不到72個小時，章魚就給羅正德捎來口信

  “普倫斯貝勞格區斯特拉斯街的”粉紅之家“，找莉莉，她見過你要找的人。”

  今天，羅正德來到這塊原東柏林區域的目的，就是從這個莉莉身上套到“菲律賓人”的情況。

  順著著名的“導師大街”一路向東，羅正德悠閑地走過東德時期修建的教室大樓，經過著名的“工人俱樂部”住宅區，從國際電影院旁走過，這裏曾經是整個東德唯一反應西方電影的地方，當然，電影票不對外出售，它們隻提供給政府高層雇員的家屬。

  越向東走，時光似乎倒流得越厲害，一種混合了失敗，衰退，頹廢和虛幻的空氣逐步向羅正德逼進。

  在原來提供給高級官員購物的“榮譽商場”轉彎處，羅正德看見了“粉紅之家“的霓虹燈招牌

  一個搔首弄姿，穿著吊帶襪，高跟鞋的妖豔女郎。

  室內的空氣也是混合風格的，既有廉價香水，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又有披薩餅，漢堡包和蒜味香腸的刺鼻氣息。

  莉莉正在工作，她的舞台是一塊不到兩平方的狹窄空間，裏麵有一張裝飾華麗，富有曖昧氣息的沙發床，沙發床的正前方是閃爍著紅燈的攝像機，攝像機旁有台大約20英寸左右的老式液晶電視機。

  “我隻有十分鍾休息”

  結束表演的莉莉關上攝像機，她看見在外麵等待的羅正德，邊快速地穿外套，邊用帶有口音的德語說話。

  兩人穿過一整排狹窄的工作間，推開小門，走進後麵的防火通道內。

  “拿來”

  莉莉的妝畫得極濃，粉紅色的珠光眼影閃爍著光芒，如血的紅唇上叼著支香煙。

  她看了看羅正德，伸出手臂，她的指甲裝飾成七種豔麗的色彩，看上去仿佛一幅低價油畫。

  羅正德將準備好的錢遞過去，50一張的歐元現鈔，一共10張。

  “你要打聽什麽事？”莉莉接過鈔票，飛快地數了數，塞進自己穿著的黑色網眼褲襪內。

  “關於他，你知道這個人，對吧？”羅正德取出手機，屏幕上是製作好的照片。

  “沒見過”

  她掃了一眼，濃密的假睫毛眨了眨，很隨便的回答。

  “是嗎，你不能好好回憶回憶嗎？”羅正德笑著說

  “回憶，上帝啊，那需要吃香腸，需要蛋白質，但是，我沒錢買，不過，嗯，我倒是可以幫你回憶回憶年輕時的美妙時光。“

  她嬉笑著，手貼在羅正德腰間，緩慢地，好似羽毛般拂過他的腿部內側。

  “我很奇怪，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吃圖林根香腸的。“羅正德向後退了半步，甩開她的手。

  “什麽？“莉莉臉色似乎快速變化了一下。

  “你在敘利亞的家人知道你現在吃香腸嗎？或許你在那裏的丈夫不知道，對嗎？我可以幫助你通知。“

  羅正德意味深長地笑著說

  莉莉臉色變得鐵青，她把香煙扔在地上，14厘米後跟的水晶高跟鞋在煙頭上踩了踩。

  “這裏不行，我還有兩小時下班，你去我居住的公寓，就在這附近。“

  說完，莉莉摸出一張粉紅色的名片，並從口袋中找出眉筆，飛快地寫下一行地址。

  “求你，別說，什麽都別說“她顯然很擔心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語氣中帶著驚慌和不安。

  “別擔心“羅正德報以微笑。

  走出“粉紅之家“，羅正德快速掃視了一眼名片上寫的地址，把它們深深記入腦海，然後摸出打火機燒掉名片。

  她住的地方在臨近的米特區內，這裏原本是東柏林的市中心區域，但是在兩德合並後迅速衰敗，逐漸淪落成抵擋公寓雲集的城市貧民區。

  莉莉的公寓大約修建於上世紀60或者70年代，原本潔淨明亮的門廳因為無人維護，顯得衰敗而破舊。

  羅正德看了看手表，距離莉莉回家應該還有一個多小時，他正準備去附近咖啡館或者商店消磨時光，突然，大腦中隱約出現一絲不安，這種不安越來越濃，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想了想，走進公寓門廳，仔細查看信箱上的寫的住戶姓名牌。

  看完信箱，他來到附近的便利超市，從貨架上取下一盒比利時生產的中檔巧克力，一瓶德國“瑞特“充氣葡萄酒，還有兩條香煙。付過錢，又在外麵花店買了束鮮花，並用筆在問候卡上飛快地寫下幾行字。

  公寓的電梯還是70年代的東德產品，運行的時候發出很大的“吱吱“聲，仿佛有十幾隻老鼠在啃玉米棒。

  走出電梯，他掃視走廊，莉莉的房間在最後麵一間，左側是她的鄰居。

  羅正德直接走到走廊盡頭，他轉向左麵，按下門鈴。

  來開門的是個火紅頭發，足有100多公斤體重的中年婦人。

  “你好，我是日本來的，電視台，嗯，準備拍個節目，柏林人的一天。“

  羅正德故意用結結巴巴的德語說

  “什麽玩意啊？這和我有何相幹？“婦女口齒不清，嘴巴中一股香腸的蒜味。

  “我想來采訪你，先看看你的情況，是否符合拍攝條件，當然，根據我們的習慣，這些小禮品不成敬意“

  羅正德遞過裝在紙袋中的食物，又送上鮮花。

  “拍攝有錢嗎？“婦女看著禮物，笑逐顏開。

  “有，當然，一千歐元，兩小時“羅正德回答

  “請進來，請進來，我給您煮咖啡“婦人滿麵堆笑

  羅正德坐進房間裏，他邊和婦人聊天，邊留意走廊中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電梯的聲響傳進他的耳朵裏，接著是腳步聲。

  莉莉穿著運動鞋，一席樸素打扮，她在非工作時間從不濃妝豔抹。

  羅正德繼續和婦女聊天，過了幾分鍾，他的手機震動。

  “對不起“羅正德和婦人打招呼，起身掏出手機。

  是莉莉在打電話，說的是敘利亞方言。羅正德在消防通道內已經用自己的手機入侵了莉莉的蘋果6 PLUS，現在他可以掌握對方的全部通訊聯係。

  莉莉在和一個男子說話，似乎在訴說羅正德在向她打聽什麽人。

  放下電話，羅正德看了看表，他想過去按門鈴，但剛站起身，馬上又坐了下來。

  大約十分鍾後，羅正德聽到走廊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這些人是直接走的樓梯，並沒有坐電梯。

  報警信號馬上在大腦中拉響，他湊到門口，透過貓眼向外張望。

  一共是四個人，膀大腰圓，都帶著武器。

  “轟“

  “轟“

  連續兩聲，散彈槍將莉莉家的房門打得粉碎，接著裏麵傳來女人的尖叫聲，接著是淒厲的喊叫。

  不到十秒鍾，來人結束殺戮，大搖大擺地走出公寓。

  羅正德走出門向裏麵看了一眼，莉莉早已盡躺倒在血泊中，她的頭被散彈槍近距離直接命中，早已經變成了盛開的蓮花。

  “不好“羅正德似乎意識到什麽，他衝出公寓大門，攔了輛出租車。

  “去迪特霍希芬大街“他對司機說

  這是剛才莉莉電話中通話另一邊的地址，那個男子應該是她的男友，那麽，現在是唯一可能知道內情的人。

  殺手肯定要去殺他，隻是希望還為時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