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放開她”

  伴隨著嘶啞低沉的叫喊聲，一個矮小的灰白色身形從隧道另一邊的洞口閃現出來，隻見她飛快地來到楊鬆麵前，以近乎瘋狂地動作撕扯對方的衣襟和手臂。

  楊鬆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了一大跳，他下意識地低頭側倒，曲起膝蓋，然後用力向那個身影一個側後登，同時用空餘的左手反向抽出腰間的微聲手槍。

  影子被楊鬆擊中腰胯部，她發出“哼”地一聲，手臂卻沒有鬆開。但這近乎瘋狂的廝打基本毫無章法，影子沒有防備楊鬆左手的手槍已經在威脅自己的致命要害。

  “鬆手，要不打死你”楊鬆發出低沉的警告，像是發動攻擊前的雄獅。

  他沒有扣動扳機，因為對方的普通話和女性嗓音讓他躊蹉，要不然，影子現在已然中彈。

  對方似乎也愣住了，就在這短暫停頓的瞬間，老樹樁已經打開步槍上的強光手電，雪白的光線打開黑暗的沉寂，光芒聚集在楊鬆和影子的周圍。

  這是個身材嬌小的女性，身高大約1米65，穿了一件發白的套頭罩衫，極短的寸發下是隱約可見的青色頭皮。

  這女人低下頭，用手臂遮擋照射自己的光線，脖子不住晃動。

  “你是誰？”楊鬆已經拉開和對方的距離，但他仍然握住手槍，手腕扼住黑人婦女的脖子。

  “快鬆開她，她是孕婦，就快生了。”女人仍然遮住自己的眼睛，邊晃動脖子邊用普通話說。

  楊鬆聽到女人的話不禁側過臉掃了黑人一眼，果然對方腹部高高隆起，儼然一個快要臨盆的孕婦。

  “天哪”他鬆開扼住的手腕，黑人婦女離開手腳著地，哭泣著向女人所在的地方爬。

  “你是什麽人？中國人嗎？”老樹樁仍然俯臥在視線死角，他的槍口對準兩人，盡量用平和的口吻問話。

  女人並不答話，隻是摟住黑人孕婦，小聲地安慰著什麽。

  “你是被劫持的人質幸存者？對不……咳，咳，咳咳“一直不出聲的劉西疆突然明白過來，剛說了幾句，卻猛然爆發出劇烈地嗆咳。

  女人立刻被劉西疆的咳嗽聲所吸引，她安慰了黑人孕婦幾句，慢慢接近過來。

  “他收了很嚴重的傷，要立刻治療，你們幫我把他抬到另一邊的“治療室”去“

  女人說完，扶著孕婦，丟下麵麵相覷的楊鬆和老樹樁，旁若無人地走向隧道西南側方向。

  楊鬆和老樹樁對視一眼，然後攙扶起劉西疆跟在後麵。當然，他們的自動步槍始終打開保險，適當的戰術持槍動作保證兩人可以在半秒鍾內隨時發射致命的槍彈。

  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這是間利用自然照明的“房間“，中央位置竟然有幾張幹淨的醫療床，旁邊的地下是幾個打開的箱子，裏麵似乎有些醫療器械。

  “把他抬到床上“女人像是醫生對護士一樣下達命令。

  “你是軍人，海軍的，對嗎？“楊鬆突然問

  女人眼睛睜大注視著楊鬆。直到這時候，幾人才看清這是個麵貌秀麗的姑娘，她的麵色呈現出不健康的蒼白，洞口射進來的天光下，她就像是一尊骨感的大理石雕塑。

  “你，你怎麽知道？”女人麵無表情，她看見楊鬆和老樹樁持槍的姿勢，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

  “你走路的姿勢，彎腰的動作，都是海軍集訓隊的標準軍姿，你肯定在那裏接受過訓練，至少有三個月，對嗎？”

  老樹樁繼續問

  “你，咳，你，咳咳，你是張婉婷上尉，海軍軍醫，咳，醫療，咳，醫療隊，軍醫，對吧？”

  劉西疆的話如同扔到湖麵的巨石，馬上顯現出波瀾。

  女人先是劇烈顫抖，然後趴在床上無聲地抽泣，最後爆發出痛徹心扉的哭聲。

  沒人去安慰，沒人說話，隻有那個黑人孕婦圓睜雙眼，茫然地注視發生的一切。

  過了好一會兒，女人止住哭泣，她抬起頭望著三個男人

  “我是張婉婷，醫療隊的，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這幾句話實在不好回答，楊鬆和老樹樁有些不知所措，劉西疆盡量克製傷痛，笑著說

  “是，現在我們就帶你回家”

  張婉婷忽然爆發一陣大笑，足足過了幾分鍾才平息下來。

  “隻是，我有個問題要想問你”劉西疆等她平靜下來，才繼續問話。

  “什麽？”張婉婷好奇地問

  “你沒有同伴嗎？其他的人質”

  “都死了，就我一個，還有這個可憐的“卡麗絲”“張婉婷已經控製住情緒，她回答。

  “你已經失蹤四個多月了，對吧“劉西疆對人質事件的了如指掌，他問

  “我，對，四個月零十二天“張婉婷回答

  “那你說話還這麽流利？“楊鬆也意識到某些疑問，他插嘴問

  “對，我一直叫“卡麗絲”說普通話，天天說，天天教，可惜，我不是個好老師，進步始終不大。“

  張婉婷關心地看著黑人孕婦，對方也看著她。

  “你的堂妹在哪裏？”劉西疆冷不防發問

  “靜怡嗎？我不知道，我怎麽能知道？你以為這裏是海軍醫療船或前進基地？你以為這裏有衛星電話和網絡，是嗎？“

  她沒好氣地回答。

  “咳”劉西疆剛想說話，卻嘴唇青紫，隻能咳嗽，胸部不住起伏，像是過去鐵匠用的風箱。

  “抬到床上，你們的朋友要死了”張婉婷奔過來，她的手裏戴著發黃的橡膠手套，大小顯然不太合適。

  “你，手墊著他的脖子，盡量抬高”張婉婷指揮老樹樁用手托起劉西疆的頭部，楊鬆明白這是保持呼吸道暢通。

  張婉婷俯下身，側耳附在劉西疆胸口，右手勾起，在胸腔上又節奏地叩擊。

  劉西疆臉色蒼白，嘴唇由血紅到白，一層青紫之氣漸漸擴散。

  “他的胸部被衝擊波震傷，肺泡爆裂，胸腔中有很多積液還有血液，已經發展成血氣胸，要是再不治療，幾分鍾內就會死亡。”

  張婉婷抬起頭，像是對家屬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這樣子仿佛自己隻不過是在醫院值夜班，而劉西疆隻是個普通病人。

  楊鬆和老樹樁對視半秒鍾，兩人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麵前這個神智不太清醒的女人，但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你來吧，張醫生，救救他“楊鬆說

  “扶好他，這裏什麽也沒有，能不能救活，看他的造化。“張婉婷說著從角落裏取出一個塑料袋和布包，裏麵是些針頭針管和塑料導管。

  “我要18號針頭，哎沒有，十號，十號也沒有，注射器的，湊乎吧。“

  張婉婷自言自語，神智顯然有點錯亂。

  老樹樁望著張婉婷，又看看躺著的劉西疆，對方麵如死灰，浮現出越來越濃重的青紫色，在這山洞環境中分為陰森恐怖。

  “兄弟，看你造化吧“老樹樁在心底對劉西疆說

  張婉婷選取出最大號的注射器針頭，又在針頭後麵連接了一段塑料套子，然後走到劉西疆身邊。

  “打開手電，照射胸部“她大聲命令。老樹樁依言操作。

  白色強光電筒的光暈下，劉西疆的胸腔不規則地起伏著，似乎裏麵有個大號氣球，正在不斷地脹大。

  低頭，側身，張婉婷熟練地把針頭刺進劉西疆鎖骨中線左側的第二，第三肋間，她刺進幾毫米後似乎遇到什麽阻礙，稍稍調整，很快，針頭完全刺進了正在膨脹的胸膜腔中。

  “噗嗤“一個聲音在山洞裏響起，很像是氣球給針頭紮了一下。

  “噗嗤“排氣的聲音更大，伴隨著響動，紅色的血液像是卯足了力氣的箭頭，猛地打在山洞牆壁上。

  張婉婷動作飛快，這麵繼續的氣體和血液剛剛派出，橡膠套子已經紮在了針頭後部。

  “噗嗤。噗嗤“橡膠一鼓一瀉，起先毫無規律，過了大約半分鍾，漸漸變得有節奏起來。

  劉西疆臉部的青氣隨著呼吸的節奏一點一滴的消退，胸口原本劇烈的起伏也變得平緩。

  “啊，他好了，你真厲害“楊鬆露出笑容，這個頂尖刺客像是孩子般高興。

  “好個屁，隻是緩解，而且緩解地也不徹底。這要是日常操作考試，我肯定不及格。“

  張婉婷也露出笑容

  “哈哈，你肯定是海軍，而且是老戰士，我現在完全確信“老樹樁聽著張婉婷操作結束後的粗話，也麵露笑容。

  “你們的朋友需要手術，先是引流，把積血和積液排除來，然後做肺部修補，要不，他以後隻要走幾步路，就得不停大喘氣，和九十歲老人似的。“

  張婉婷說

  “你手術嗎？現在？在這裏？”老樹樁和楊鬆問

  張婉婷搖搖頭，歎了口氣說

  “不行，這裏什麽都沒有，要是手術，死亡是唯一可以預料的結局。“

  “隻有到綠城，那邊有醫院，或許有機會“張婉婷摘下橡膠手套，她不住搓手。

  “什麽綠城？“楊鬆問

  “我不知道。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離開這裏不遠，裏麵有士兵駐紮。“

  “你，士兵？你怎麽知道？這個人是誰？“楊鬆指著黑人孕婦問

  “我偷偷去過，幫助卡麗絲搞了些維生素“張婉婷回答

  說著，她自顧自坐在地上，給楊鬆他們大概講述了自己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