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紫烏鴉(一)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48      字數:3369
  吉隆坡之旅最後的三天之中,幾乎每個晚上都會有不同的噩夢浮現在張靜怡的腦海中。一會兒是海盜島嶼可怕的夜晚,她拚盡全力與大西洋溫暖而劇烈的海流相搏擊。一會兒有轉換到阿格勒爾槍聲似暴雨般密集地淩晨,她反複看見裝甲猛士車被拖著橘紅色尾煙的PRG火箭彈擊中,頂部的聚能藥罩猛然迸發出比閃電還要明亮千百倍的閃光。到了下半夜,她總會夢見吳文君淒慘,無奈的笑容,然後一切畫麵都會在92式手槍的爆音中結束。

  “啊,不要,不要,不要”張靜怡的嘴巴大張,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叫喊聲。

  每當這時,顧純都會深處自己瘦長的手臂將穿著蕾絲睡裙的愛人緊緊擁在懷中,用自己的發出男子漢氣息的胸膛貼在她的肌膚上。

  又過了一會兒,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種堅實地保護和依靠,張靜怡的鼻息變得綿長而平靜,再次進入平靜地夢鄉。

  “你怎麽了?感到身體什麽地方不舒服嗎?”早晨,顧純輕聲詢問張靜怡。

  “我?很好啊”

  張靜怡有些不解地望著顧純,長長的睫毛上還依稀殘留著夜間噩夢時的淚水。

  “你一直在做噩夢,連續三天了,是不是忘了吃藥?”顧純開始翻找放在大理石台麵上的隨身藥盒。

  “沒有,我一直在服藥,身體也沒有任何不好的反應”張靜怡打開藥盒,裏麵分成7個格子,分別要英語標明周一到周日。

  “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嗎?是不是出了事情?對了,那天的警察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越想越不對。”

  顧純的眼神變得很淩亂。

  “你別亂想,可能是生理方麵的問題吧,去去去,我要換衣服了,男生請出去。”

  張靜怡笑著,用力把顧純提出洗手間,然後用力關上門。

  打開水龍頭,任由冰涼的水流進下水道,她坐在馬桶上,雙手抱頭,想讓自己的思緒平複下來。但稍一思考,腦海中就浮現崔勇木然,毫無表情的臉孔,耳畔響起前任領導的聲音

  “謝謝你的匯報,感謝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回應,也不知道總部是采納自己獲得的信息,還是把它們當做垃圾一樣,扔進藍色塑料桶中,再也無人問津。

  但是,張婉婷怎麽樣了?她在哪裏?這個從小和自己一塊兒長大的堂姐還好嗎?張靜怡一次次對自己發問,卻始終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此後的行程變得有些沉悶,盡職盡責的阿富把他們帶去一處處美麗的景點,帶到一家家富有特色的商鋪,和他們一起品嚐有名的“新峰肉骨茶”,吃具有濃厚馬來半島特色的“娘惹”菜,但是,兩人的神色已經不似以前輕鬆自如。

  “我帶你們去個好地方,最適合你們這樣的俊男靚女。”大概是看出了什麽,阿富頗有些神秘地說。

  他們來到了著名的“皇家雪蘭宜俱樂部”,俱樂部的後場是一家手工錫製品作坊。交了一點現金之後,一名40歲開外,身材矮小精瘦的華人婦女,手把手教張靜怡和顧純製作手工錫製品。她一邊親手演示步驟,一邊用馬來亞華語耐心點撥。

  心靈手巧的顧純扶著張靜怡的胳膊,輕柔地撥動她雪白的手腕,不到十分鍾的工夫,一個奇妙的形狀就浮現在兩人身旁的工作台上。

  是兩顆銀色的心髒,緊緊貼合在一起,一隻鋒利的羽箭在中央刺了過去。

  接著,顧純在華人工匠的指導下,用特殊的筆在錫心髒的背後描繪了好一會兒。

  “送給你”顧純將紮著姿色綢緞絲帶的禮物遞給張靜怡。

  隻見,銀色泛紅的錫心髒後,是兩人的名字和幾個小字。

  “阿純,依依,永遠在一起”

  張靜怡的手臂微微顫抖,眼窩中泛出晶瑩閃亮的淚花。

  回到香港後,張靜怡將禮物分送給金融投資公司裏的同事們,又將一副銀製耳環送給好友程穎。

  時間過得飛快,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跡上。報紙,電視,新聞,網絡依舊沒有張婉婷或者相關人資的一星半點信息,似乎這個世界已經將他們遺忘。

  是啊,互聯網時代,再具有爆炸性的新聞也逃不脫區區72小時保質期。

  不管自己如何焦急,張靜怡也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出半點內心世界,不但如此,她還要時刻注意自己沒有在夢中說出什麽不應該說的東西。

  一來二去,厚重的黑色眼袋悄然爬上臉頰,她不得不依靠那些號稱效果強力的眼霜去遮蓋,再打上厚厚的眼影粉。

  周末下班後,她去專賣店買了一瓶92年的法國維堡幹紅,又去市場買了寫海鮮食材,想趁著顧純休息在家,兩人好好輕鬆一番。

  打開公寓房門,她驚奇地發覺沙發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顧純正陪著這個身影說話寒暄。

  “哎,你們以前公司的領導來看你了”顧純聽到門響,走過來對張靜怡說。

  “啊,你 ,你來了”張靜怡望著崔勇同樣缺乏睡眠的臉孔,心裏撲通亂跳。

  “你們聊一會,我來收拾”

  顧純接過張靜怡手裏的塑膠袋,向崔勇點頭示意後走向房子盡頭的廚房。

  “嗬,初次登門,學著這裏人的洋派帶了一瓶紅酒”崔勇從自己隨身的拎袋中拿出包裝精美的禮品盒,放在桌上。

  “謝謝”張靜怡有千言萬語要訴說,要詢問,但還是忍住了。

  顧純的菜做的很好,盡管賣相不如本港米其林星級餐廳的大廚,口味卻有了七八分火候。

  “小顧很能幹啊,好,好,小張有福氣”崔勇看看顧純,又望望有些心不在焉地張靜怡。

  正在這時候,打開的電視機開始播放晚間新聞節目。

  “中國維和軍隊增強在西非的部署,持續投入輕型裝甲武器與精銳特種武裝步兵”

  顧純不自覺地搖搖頭。

  “哦。小顧有想法?”崔勇不知為何,突然發問

  “我覺得人類不應該打打殺殺,對發生的暴力事件使用更強大的暴力去壓製,隻會讓事情越弄越糟,絲毫不利於問題的解決。”

  顧純喝了一口紅酒,發表自己的看法。

  “哦,你的意思是不應該使用武力?”崔勇停下來問

  “對,應該派醫生,建設醫院,派老師,建設學校。給野蠻以文明,他們自然會進步,會變得文明起來,這樣,暴力就消失了。”

  顧純解釋自己的觀點

  “恩,我的想法稍有些不同。這個世界分成三類人,一類是溫順地和平地綿羊,一類是可怕的惡狼,還有一類就是強壯的牧羊犬。我們的軍隊和特別機關,就是牧羊犬,他們保護毫無抵抗能力的普通平民。如果沒有牧羊犬,惡狼會將羊群吃得一個也不剩。”

  崔勇很認真地回應

  “可以,可以,醫生是治病的,不會有人去傷害醫生的。”顧純仍然喋喋不休地說著。

  “好了,和平主義者,不要影響了客人的食欲,吃飯時候不能說話,等會兒罰你去洗碗。”

  張靜怡輕輕拍了一下顧純的手臂,嗔怪地打斷他的講述。

  “小張,你有時間嗎?陪我去買點巧克力給孩子帶回去,我不熟悉這些零食的牌子。”

  飯後,崔勇笑著對張靜怡請求。

  “好,等一下”張靜怡知道崔勇有話對自己說,馬上答應下來。

  “小顧,借用一下你的未婚妻,不介意吧”崔勇開玩笑似地問顧純。

  兩人帶著心事走出張靜怡的公寓,順著小路去不遠處的小巴站搭乘晚班巴士。

  “你這幾天很緊張啊”崔勇和張靜怡在無人的小巴後排坐定,他看著外麵的景色,對張靜怡說。

  “什麽?你怎麽知道的?”張靜怡不解地問

  “你的襪子出賣了你”說完崔勇指著張靜怡側邊的腿部說

  “什麽?”張靜怡微微發窘,她順著崔勇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發覺肉色連褲絲襪抽了好長的一道痕跡。

  她心中一凜,自己心不在焉,竟然沒有察覺在什麽地方鉤破了。

  下了巴士,兩人在天星碼頭邊駐足,遠方的維多利亞港發出斑斕地五彩光芒,香江的水麵上倒映出大廈霓虹燈裝飾的輪廓線。

  “你對這次約會怎麽看?我是說,你自己的感覺“崔勇仰望天空,隻見半個天空都被霓虹燈和射燈染得像五彩霞光般絢爛。

  “憑我個人的直覺,約會很可能是有價值的。“張靜怡的意思是情報是真實的。

  “不是煙幕彈?“崔勇繼續問

  “沒有這個必要,即使有什麽陰謀,也要首先取信於我們。看不出放出煙幕彈的必要。“

  張靜怡如實回答

  崔勇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出聲回答。

  “你們,恩,得出的產品是什麽?我我堂姐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張靜怡忍耐不住,她最終問出了口。

  “謝謝你的意見,謝謝。”崔勇終於開口,卻仍然是含糊其辭地回答。

  張靜怡雙肩微微顫動,維港的海風拂動著她烏黑柔順地長發,米色短外套也被掀起一角,露出修長健美,閃動著絲襪光芒的雙腿。

  她哭了。

  “你變了,小張,太容易激動了。這可是這行的大忌啊。”崔勇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想起張靜怡實際已經退出以前的職業世界,他沒有再說下去。

  “恩,就我個人來說,很傾向於相信你,要不,也不回來香港找你。但是,恩,這不由我個人決定。”

  崔勇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背在身後的右手攥著剛買的瑞士小姐牛奶巧克力。

  張靜怡呆立在岸邊,望著前任上司遠去的背影發愣。

  她不知道,同時站在海港邊的,還有一個堅強似鋼鐵的同行。他們之間相隔了上萬公裏。

  “紫烏鴉”已經振翅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