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身處黑暗之時，總會拚命尋求光亮，朝著光明奔跑。可是一旦你真的置身陽光之下，就會覺得那光亮是如此晃眼。”

  張靜怡來港已經有段時間了，她的生活徹底告別了緊張與不安，告別了生離死別，但不知為什麽，她總是在不自覺中想到那句在大學時代，不知在哪本書上看到的人生格言。當年她對此付之一笑，現在卻分外切膚。

  “叮鈴鈴，叮鈴鈴”電話聲突然響起，她迷迷糊糊地從被窩中深處手臂，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床頭的電話機。

  “喂，哪一位？”她睡意朦朧，語調懶散。

  “徐韻嗎？我是程穎，都太陽曬屁股了，你還沒起來啊。”電話裏傳來一陣活潑的女聲，好像電視裏的演的芭比娃娃那樣誇張。

  “哦，怎麽了？”

  徐韻是張靜怡現在的名字，她的所有證件，包括學曆材料上都是。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習慣了新名字，反而對張靜怡覺得陌生。

  “懶鬼，我請你吃飯，逛街，陪你過周末。感動嗎？”程穎的聲音透出頑皮的意味。

  “好啊，什麽地方？”

  “半小時後，你家樓下的小巴站“

  張靜怡掛上電話，又蒙好被子，似乎在體味裏麵殘留的氣味。沒錯，帶著男士香水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那味道隻屬於一個人，自己的情郎，顧純。

  她從被窩裏爬起來，陽光透過窗簾播撒在淺色的床罩上，映襯在床頭的金色相框上，裏麵是兩個人用手機拍攝的親密合影，張靜怡緊緊依偎著顧純，後者薄薄的嘴唇印在張靜怡的眼角邊。

  張靜怡起床，洗漱，化妝，換衣服，鎖上公寓門轉頭出去。

  “早啊，徐小姐“

  一樓開蛋糕房的郭太太笑著和她打招呼，她的手藝非常不壞，做出的奶油蛋糕不僅好吃，而且造型美觀，新穎，讓人耳目一新。

  她和顧純租住的公寓在中環附近，靠近蘭桂坊和皇後道中間。房子不大，按照本港的計量單位，大約400尺上下，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

  程穎遲到了足足十分鍾，對於她的做派，張靜怡已經見怪不怪了。

  “對不起啊，我來晚了“

  突然，正在觀察人流的張靜怡被帶著氣喘的聲音打破思緒，她看見一個身材嬌小，卻穿著雙花色拚花羊皮高跟鞋的女生。

  “哦，我以為你放我鴿子呢“張靜怡不無調侃地說道。

  “哎，對不起拉，我的高跟鞋突然壞了，又回去換了一雙“程穎身材不高，大約赤腳不足160公分，是個不折不扣地高跟控，到了沒有高跟鞋不出門的地步。不過，她竟然練就了非凡本領，穿著11厘米的CL淺口鞋，居然可以麵不改色地在旺角轉幾個來回。

  “服了你了“

  張靜怡沒再說話，正好車來了，兩人順勢上去。

  兩人相識並成為朋友，多少帶點故事趣味，這故事被很多人傳過，流傳在公司茶水間，樓道，員工更衣室和洗手間化妝台等各個女人出沒的空間。

  那是張靜怡剛剛進入這間位於中環熱鬧地塊的高級寫字樓的第一個月，公司是一家從事金融服務的專業企業，為各種銀行和無數地流動資金，不管是熱錢還是冷錢服務。

  她的職務是初級金融分析員，這基本是個盯著電腦屏幕，不停弄表格做報告的角色。

  張靜怡初來本地不久，沒什麽朋友，也沒有固定地娛樂線路。顧純作為博士後研究學者和臨床醫生，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手術室與辦公間度過的。 她唯一地娛樂是到海邊，看風景，吹海風。

  那也是周末的午後，張靜怡躺在海邊的躺椅上，正喝著冰鎮檸檬水，感受陽光的威力。

  突然，她覺得不遠處的海水中似乎出現了某種騷動。那裏正停著一艘白色私人遊艇，張靜怡記得，遊艇從幾小時前在停泊在那兒，艇上的人釣魚，喝香檳，很大聲地播放音樂。

  似乎有人落水了，艇上的人嬉笑著，還有人拿出手機拍攝，卻並不著急施救。

  “無聊的家夥“

  張靜怡斷定那是一群出外玩樂的年輕人，落水者必定是惡作劇的犧牲者。

  過了一會兒，歡樂的氣氛好像突然凝結，幾個男士從遊艇上跳入海中，他們看上去是在施救落水同伴。

  “不對“

  張靜怡凝望著遠處，她看到那些男士像遇上了海中的魔鬼一樣，拚命打水，攀住遊艇邊緣的梯子。

  最早落水的不幸者似乎已經消失無蹤，女人驚恐地叫聲和隱隱地哭泣聲從遊艇甲板上漂浮過來。

  這時候，海浪開始翻騰，白色的浪潮不斷掀起波濤。

  張靜怡從躺椅上站起來，她抖下披在肩膀上的浴巾，露出穿著泳衣的腰身。

  “別去，是魔鬼潮，要死人的“一旁，矮胖的男士好意提醒這個看上去有些莽撞的女孩。

  她沒理會男士的善意提醒，幾步衝進了開始翻滾的海水中。

  很快，張靜怡就遊到了遊艇附近，盡管此時不是風平浪靜，但這點狀況還無法難道接受過殘酷遊泳訓練的她。

  舉目四望，她看不到落水者，艇上人用各種口音的言語大聲喊叫著，卻給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議。

  張靜怡抬頭深吸一口氣，整個鑽入海水的波濤中。

  過了幾分鍾，張靜怡再次探出頭，她重新換了口新鮮空氣，再次潛入水中。

  當她第四次出水的時候，胳膊旁夾著個身材嬌小的女孩，比基尼泳衣已經從她身上脫落下來。

  艇上人驚呆了，以致於張靜怡用英語重複了三遍，他們才出手幫助兩人登艇。

  “她被水母灼傷了，需要去醫院“張靜怡擦幹淨海水，平靜地對艇上人說。

  幸好，水母的毒性不強，落水者很快康複。這個惡作劇的受害者就是程穎，她當時在參加一次海上派對。

  “你水性好厲害啊，怎麽學會的？“事後程穎充滿驚奇地追問張靜怡。

  “哦，我是學校的遊泳冠軍，小學就會了“

  張靜怡回答。其實，她在加入”雨燕“部隊之前，根本是個旱鴨子。

  “我們去哪兒吃飯啊？“小巴車上，張靜怡問程穎。

  “哦，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肯定好吃“程穎帶著神秘回答

  她們去的地方並不是什麽大館子，盡管店鋪的名字叫做“嶺都大酒樓“。

  “嚐嚐他們的蟹粉小籠包吧，是全旺角，哦，不，是全港最好的。絕對夠得上米其林星級餐廳的水準。“

  程穎喋喋不休地說著。她雖然長得很瘦，卻非常能吃，這是一項令所有女人欣羨不已的非凡天賦。

  小籠包很快上來了，張靜怡撿起一隻，慢慢感受著味道。

  確實很好吃。裏麵的餡料是鮮肉加上雄蟹的蟹膏和蟹黃充分攪拌混合，吃在嘴裏能感受到360度無遮掩地美妙。

  “這家店老板是80年代從上海過來的，這是滬上風味哦”程穎獻寶似地解說著。

  “你那位呢？顧大醫生呢？”程穎問

  “哦，他在值班，第二個36小時的班。”張靜怡想到顧純，臉色竟然微微泛紅。

  “好辛苦哦，盡快自己開業吧，我幾個朋友是本港醫師協會的，或許可以提供幫助。“

  程穎不無討好地說

  “你今天有點奇怪哦，有什麽事情，快說吧。“張靜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她試探性問。

  “我，哦，想請你幫個忙，不知，嗯“程穎聲音越來越小。

  “什麽啊？你男朋友的事情？”張靜怡笑著問

  “對，是，安德魯好像有了新的女朋友，我想證實一下”程穎的聲音很小，像蚊子似的。

  “你瞎猜的吧”

  張靜怡說，她知道程穎的男友安德魯是一家測量行的副工程師，他們已經在一起3年了。

  “不，那女人打過電話來我們的房子，還在錄音電話留過言。安德魯一般度會刪除，但他漏刪了一段。”

  程穎說完拿出一隻錄音筆，把耳機遞給張靜怡。

  錄音的時間很短暫，不超過12秒。

  “你知道她是誰？”張靜怡問程穎

  “鬼知道啊，這麽短時間，她的聲音也沒什麽特色。”程穎不無沮喪地搖搖頭。

  張靜怡戴上耳機又聽了一遍，她笑了。

  接著，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廣播程序，裏麵傳來電台的無線電聲。

  她飛快地轉換頻率，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耳機被她遞給程穎，示意對方戴上。

  “啊，是她”

  幾秒鍾後，對方將手機丟在桌子上，濺起了湯汁。

  “嗯，她的聲音很有特色，是職業化的廣播音，所以我覺得是電台的主播。”

  張靜怡解釋。

  程穎突然伸手，緊緊扶住張靜怡的肩頭，用勁搖晃起來。

  “你幹嘛？“張靜怡嚇了一跳。

  “幫幫我，幫幫我，我想去電台門口蹲守，然後跟蹤她，要是兩人見麵，我就“

  程穎咬牙切齒地說著，做了抹脖子的手勢。

  “可惜我們沒力氣殺了奸夫淫婦“她失望地對張靜怡說

  她錯了，這個小女人錯了很離譜。她對麵的金融分析員，醫生的女朋友，不止是遊泳冠軍，能分辨出聲音。而且對她來說，殺幾個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你要跟蹤？你不是自己有車嗎？”張靜怡說

  “我怕，不敢去，幫幫我嘍”程穎求助

  “顧純今天午夜會下班，我要給他做飯，裝備洗澡水”張靜怡搖搖頭

  “去嘍，去嘍，最多，下次你來我店裏買內衣，我給你用我的員工卡打折。”

  程穎求張靜怡，她是一家著名法國內衣品牌的零售店主管，這店鋪就在張靜怡公司所在大廈的二樓。

  “我們店裏最近到了很惹火的好東西，你穿上保準迷死顧大醫生。”程穎像是在誘惑小女孩犯錯的老巫婆。

  張靜怡笑了，她想說，既然內衣那麽有效，你的那位還出軌，需要我幫忙跟蹤？

  “好吧，就一次，10點之前必須手工。”張靜怡答應了，其實她是有點技癢難忍。

  程穎拚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