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操作記憶的人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48      字數:3212
  張母揉揉惺忪地睡眼,睡夢中老太太似乎聽到有什麽東西沉重地摔倒在地麵上。

  “啪“又是一聲沉悶地響聲傳來,幾乎同時急促,尖銳地報警彌漫在隔離病房及外間的觀察等候室中。

  “滴,滴,滴,滴“

  張母這才反應過來,牆角的揚聲器才是聲音的源頭。老太太騰地一聲從黑色靠椅上站起來,急著幾步才到觀察玻璃窗邊,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髒加速,血液疾速上湧。

  完全封閉的隔離病房中,張靜怡不知怎麽從電控自動病床上摔到在了白色地板上。蒼白地幾乎沒有血色的手臂支撐起她已經變得枯瘦,羸弱地身軀。張靜怡似乎想站起來,卻如同不足六個月大的嬰兒般不會,也無力掌控自己的身體和平衡。

  “啊,哎,啊,啊”

  等候室的揚聲器中接著傳出古怪子極地嗬嗬聲,這聲音也像極了呀呀學語地嬰兒。

  張靜怡還在爬行,或者說仍然努力做出爬行地動作。十多根傳感器線路從係帶病號服敞開的縫隙裏伸出來,像蛛絲似地糾纏著她的軀體。

  “依依,依依”隔著玻璃觀察窗,張母敲打著玻璃,她的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蒼老的紋路緩緩流淌。

  等候室的門被從側麵打開,幾名醫療組的值班博士和專職護士衝到隔離病房內。工作人員是聽到監控儀器報警,觀察到監控視頻後趕來病房現場的。幾名護士抱起張靜怡將她放回病床上。張母注意到張靜怡的嘴巴仍在閉閉合合,但她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響了。

  過了一會兒,顧純穿著工作服急匆匆地跑進來,他是工作時得到值班護士的通報趕來的。護士和顧純已經認識很久了,她是出於同情才違規提供幫助的。

  觀察窗開始變得模糊,很像是冬天的玻璃因為溫度不平衡而被霧氣遮掩起來。這是有人啟動了隔離模式,科技含量頗高地智慧玻璃已經處於不透明狀態,揚聲器也啞然沉寂,隔離病房中的景象從外間無法繼續看到。

  張母焦急地搓著手,不停地在等候室繞著圈子。她拿出手機,想撥打小維的電話,但又唯恐漏掉病房中可能傳來的女兒動靜,老太太顫抖著手,發出了含義模糊的短訊息。

  這麽時間以來,老太太已經把自己女兒的這個特殊朋友,或許還是特殊同事當作了家庭的一份子,當作了另一個“女兒”。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長。老太太覺察出有人輕輕扶助自己肩膀,轉眼才看見是顧純。

  “怎,怎樣,怎?”

  老太太聲音含糊而吞吐,這是過於緊張焦慮地表現。

  “別急,伯母,別急,靜怡醒過來了,她的大腦重新啟動了。”顧春聲音哽咽,扶在張母肩膀上的手不住輕微顫動。

  “啊”張母感到一陣眩暈,顧純趕緊攙扶她坐在椅子上。

  稍微定了定神,顧純柔聲對張母說

  “伯母,淩教授讓你到他辦公室一趟,教授要向你通報情況。”

  張母此刻已經冷靜下來,她微微點頭,在顧純和護士攙扶下緩緩向位於走廊通道盡頭的醫師辦公室走去。

  “我女兒怎麽會這樣?她,她”張母看著辦公室顯示器中播放出的圖像,她茫然地看了看顧純,又緊緊盯住淩教授鵝蛋似的大腦門。

  應該說,作為一個多年浸染書齋的知識分子女性,張母是科學的,理性的,她對治療後張靜怡的前景做過很多次設想。女兒或許根本不會醒來,或許變得癡呆,或許不會走路。但眼前的景象之怪異,已經超出了她設想和承受的範圍。

  張靜怡,或者說一號試驗對象此刻的狀況和表現,實在太詭異了。

  “依依似乎很想說話,也很想站起來,那些,嗯,那些脊柱神經不能正常工作,是不是?“

  張母注視著監控視頻,她緊張地追問到。

  “啊,不是,不是,脊柱的手術非常成功,主要受損的神經束已經完美鏈接,那些小芯片也工作得很好。嗯,所有的測試和跟蹤數據都表明了這點。“

  教授搖搖頭,他的大腦袋顯得異常滑稽。

  “那,她剛才不是蘇醒了嗎?“張母的潛台詞是既然已經蘇醒,怎麽會像視頻上那樣,動作申請堪稱詭異。

  “是的,簡單說來,嗯,除了呼吸這樣的簡單神經動作,她現在已經不記得應該如何說話,或者控製自己的肌肉,讓它們完成站起來,或者挪動身體之類的簡單行為。“

  “啊,記憶?這和記憶有什麽關聯?“張母神色茫然,不知教授的意思是什麽。

  “嗯,進一步說明試驗進展之前,我必須作些簡單的科普介紹。嗯,我不是個擅長說故事的人,所以,請允許我直接播放視頻。”

  淩教授說完,在筆記本上按了一下,然後將電腦轉過來,直接麵向張母。屏幕上以圖形,動畫,聲音等形式在揭露人腦的奧秘。

  在這個時代,甚至連小學生都能理解“人類依靠大腦進行學習和記憶”這一基本常識。但其實,直到1664年,英國牛津大學的托馬斯威利斯(Thomas Willis)才第一次明確指出是大腦而非心髒是思維的器官。隨後的幾個世紀,科學家們致力於將大腦各個區域的功能加以明確。比如在1920年代,美國著名心理學家卡爾拉施裏(Karl Lashley)提出,記憶的缺陷程度與腦損傷的具體部位無關,而隻和損傷的大小有關,因此記憶不是儲存在特定部位,而是彌散在大腦裏的。他的觀點流行了很多年,直到1957年,斯克維爾(Scoville)與米爾納(Milner)才在關於著名的癲癇病人亨利莫萊森(Henry Molaison,即H.M.)的病例報告中提出新的觀點:他們將長時程記憶定位到大腦的海馬區,而不是拉施裏所說的彌散分布。H.M.因為車禍後遺症造成的嚴重癲癇,不得不在27歲時接受手術,切除了大部分的海馬組織。他術後出現非常嚴重且奇特的後遺症——盡管他具有完好的短期記憶,但卻無法將這些短期記憶轉化為固有的知識和行為模式。

  張靜怡的大腦組織經受了嚴重的創傷,經過幹細胞治療後,她的受損組織重新發育成長。就神經外科學的觀點看,她的這些神經組織已經恢複到了正常形態,但就像是經過修補的水壺,裏麵原有的水已經漏光,此刻空空如也。

  “那,需要重新學習?從吃飯喝水開始?“張母大概知道症結所在了。這點困難到是難不倒老太太,隻要有一絲希望,就有看見曙光的可能。

  “不,不,不,不“教授使勁搖著大腦袋

  “那樣太慢了,而且效果不好。她的記憶有問題,但其他部分能夠正常工作。在這樣的情況下,重新學習不但效果差,而且時間太久了。“

  教授解釋

  “嗯,重新學習基本行為模式,需要多長時間?“顧純畢竟是神經外科醫師,他問出了關鍵所在。

  “哎,學會走路,至少要十年或者根本不可能。“教授的回答令人絕望。

  “您還有其他簡便的方法?“張母不愧是知識女性,她已經聽出教授的潛台詞。

  “對,當然,我的計劃是重塑記憶,就是說把這些記憶直接灌注進去。“

  淩教授表情複雜,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接下來的時間,教授比劃著,播放視頻,展示圖表。他將自己試驗計劃的關鍵進行了簡單解釋。

  各種研究結果提示,記憶很可能是存在於特定腦細胞中的,而這些細胞主要集中在腦中的小塊區域:海馬和杏仁核。這已成為科學界的普遍共識。

  然而,在麵對如何精確定位這些特定腦細胞、改變細胞功能的問題時,科學家們卻始終不得其法。淩教授和他的同事利用光遺傳學方法,不僅巧妙地標記了與特定記憶相關的神經元,而且通過操縱神經元活動激活了以往的記憶,並進一步給試驗小鼠移植了虛假記憶。後來,他們又把記憶定位到腦內更精確的區域,賦予更多的記憶容量。

  “簡單地說,我的小組發明了一種實驗性藥物,稱之為“化合物13”,它們可以在記憶中樞標記信號通道,並且讓神經元對光高度敏感。注射藥物一段時間後,再使用激光,精確地說是藍色波段激光,直接照射藥物標記出來的通路。當然,這些激光不是無意義地,它們所攜帶的正是盡管編碼處理的記憶信息。“

  淩教授做了總結性講解。

  “你,你們可以修改記憶?直接賦予病人”

  這次輪到顧純吃驚了。

  “為什麽一定是病人呢?哈”

  淩教授做了個鬼臉,很像是個頑童。

  “天哪,太可怕了”顧純囁嚅道

  “目前還是初步的,不能寫入太複雜的信息。但基礎行為動作還是沒問題的。”

  淩教授補充解釋

  “什麽時候開始治療?”張母不太關心技術的應用前景和副作用,她更在意自己的女兒。

  ‘很快,下午就可以,實際上,我的人正在最後調試信息編碼“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射進來,金色的光芒撒布在辦公桌上,再映照在每個人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