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單程航班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48      字數:3849
  德伊特先生是這架編號為 ML570航班372名乘客中最後登機的5人之一,其實他的機票是最後時刻改簽的,此前預定的航班是三天後哥倫比亞快帆航空公司的ML598號班機。

  與身材肥胖臃腫的德伊特先生同時登機的是兩個身體壯實,看上去很像曆經多年軍旅生涯的老兵。他們一前一後,把滿頭汗水,麵色微微泛紅的老頭夾在中間,但總保持適當的距離,讓人看不出三人之間有任何明顯的關聯。

  老頭喘著粗氣靠在舒適寬敞的座椅上,兩個壯漢呈對角線分別坐在他的前後排位置。大概是今天利馬上空交通繁忙的緣故,飛機在起飛線上已經排隊了很長時間,乘客們有的低聲抱怨,有的開始翻看雜誌書籍,還有人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為了緩解乘客等待的不安和焦急,乘務組的空姐推著小餐車同時沿著寬大的機艙向大家分送飲料酒水。

  德伊特先生似乎特別煩躁不安,他不時抬起手腕看著金光閃閃的勞力士金表,然後小聲用不知名的語言嘀咕幾句。他旁邊的座位上是個20多歲的金發女子,聽到胖老頭發出的聲響,女子側過頭友好地詢問到

  “您好,先生,您是南非人吧,能給我講講這個國家嗎?我祖母是比勒陀利亞人,這是我第一次踏上她曾經生活過的土地。可是,上帝啊,我除了書上和網絡上看到的隻言片語外,對那裏幾乎沒有任何了解。”

  老頭對金發女子的搭訕似乎充耳不聞,他麵色嚴謹,細密的汗珠順著大大的紅色酒糟鼻不斷流淌下來。

  “先生,您不舒服嗎?”

  金發女子關切地問。她對自己生平第一次主動搭訕失敗很有點挫折感,在她的記憶裏,憑借姣好的容顏和堪稱火辣的身材,好像從沒有男人能夠拒絕和自己交談。

  “走開,我不是南非人,對那裏也一無所知。”

  老頭突然用聽不出口音的南美英語回應金發女子,他表情慍怒中帶著幾分惶恐,似乎有看不見的魔鬼正在向他逼進。

  金發女子神色尷尬,她將身體緊縮回座位上,重新捧起旅行版的小說《走進非洲》,將微紅的臉龐整個埋進了書頁中。

  “古怪的老家夥”

  她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女孩搞不清楚,老頭小聲低語的正是南非荷蘭語,這是她從小聽外祖母說熟的。他的發音甚至比年輕時移民紐約的外祖母更加標準,更加地道。

  可這個老頭為什麽要如此決然地否定自己的身份呢?

  一陣漫長的等待後,機場塔台控製員的離港命令終於傳進Ml570號航班的駕駛艙中,機組開始進入忙碌狀態。

  他們將在半小時後起飛。

  機組開始對照檢查單做起飛前的最後準備,第一副駕駛一邊計算,一邊向CDU控製顯示組件(Control Display Unit)輸入飛機飛行所需要的信息,這樣計算機就可以自動計算出飛行的起飛速度,經濟速度,巡航高度,發動機的推力,並把各種控製指令發送到自動駕駛和自動油門係統,完成自動駕駛。

  在鍵盤上輸入完成後,老練的機長仔細對照清單進行複核。從內心深處來見,出生津巴布韋私人農場的白人機長,對於開普敦長大的黑人副駕駛,總有一種淡淡的,隱約地不信任感。這種根植於內心深處的情感並沒有隨著二十多年的黑人政府掌權而逐步消退,相反,似乎變得越來越堅定。

  “上帝保佑,退休前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機長在心裏念叨著,他下個月就將移民澳大利亞,這是他最後一次為南非閃光航空公司效力。

  經過逐項核對,最終確認無誤後,機長按下CDU鍵盤上的輸入按鍵,他確信自動駕駛儀不會因為數據錯誤而表現粗暴,讓客人感覺不舒服,也不會因為航路標示不精確,而讓公司支付額外的燃油費用。

  機長要樹立起一個標杆,證明白人強於黑人或任何有色人種。他在按下輸入鍵的一瞬間,用一種奇怪地眼光瞥了一下神色自若的副駕駛。嘴角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

  現在,地勤人員已經啟動飛機上的APU(輔助動力係統),為客艙提供電力,在利馬這個高海拔地區,空調倒是可以節省,隨機工程師暗自慶幸少了一份忙碌,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輕鬆,他還有長長的檢查單要在地勤的配合下一一完成。

  “燈光檢測”機長在發出指令

  “完成“副駕駛報告

  “EFIS(電子儀表)測試“

  “正常“

  “氧氣檢測,備份儀表檢測,動力設定,襟翼手柄設置,無線電設置”

  “完成”黑人副駕駛大聲報告

  “機長,客艙準備完畢”

  乘務長輕輕攏了攏栗色秀發,她最後掃視客艙一眼。抓起機內電話向駕駛艙報告。

  “ML570,可以飛往開普敦國際機場,2號登機口,使用瑪雅7離場程序,保持在21號空層”機場塔台起飛管製員的口令傳入飛行員耳機。

  “應答機1146,請設定”

  黑人副駕駛一邊重複塔台管製員的命令,一邊將機內無線電應答機設定到114.6MHZ,這樣飛機在空管中心雷達屏幕上就不是一個單純的發光小亮點了,它的旁邊會有飛機呼號信息,ML570。

  “請使用6F跑道”

  “收到”這是機場狀態最好的一條跑道,專供大型飛機起降。

  在牽引車的帶動下,波音777-200ER龐大的身軀緩緩向起飛跑道移動,機組人員全部聚精會神,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

  “打開動力閥門,向發動機供油”

  “啟動1號發動機”

  兩台瑞達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聲,當飛行顯示器顯示轉速N2達到30%的時候,APU自動斷開,客艙的燈光以難於察覺的速度閃亮了一下。

  “1號,2號,發動機全部啟動”

  幾分鍾後拖車離開跑道,現在南非閃光航空公司ML570號班機,將帶著不斷冒汗,總是看手表的德伊特先生和第一次去南非度假,探尋外祖母生活足跡的美國女大學生以及其它370名乘客飛上天空,前往遙遠的好望角。

  “這裏是塔台,ML570航班,請沿跑道航向,風向190度,風速19節,許可起飛,跑道號6F”

  塔台裏的管製員邊喝咖啡,邊用南美口音的英語發送出最後的起飛指令。

  “讓我們回家吧”

  機長對副駕駛點點頭,又像慣常的那樣向乘客們送出了祝福。

  副駕駛打開飛行麵板上的發動機連續點火開關,這可以防止發動機空中突然熄火。

  由於昨天剛下過大雨,跑道比較濕滑,機長小心把節流閥設定至60%動力,這可以提供更大的起飛推力。當然,會比較費油,不過總比一次失敗的起飛要好得多。

  “80節”副駕駛大聲報告

  機長踩動腳舵,使機頭筆直對準跑道的起飛線,現在是看機長技術的時候了。

  引擎的吼聲更加低沉有力,艙外的景物正在飛速後退。

  “V1”

  副駕駛發出提示,一白一黑兩隻大手疊放在中間的節流閥上,這是標準的起飛程序,以保證油門推力的連續性。

  現在ML570龐大的機體已經加速至160節(大約330公裏)的決斷速度,此刻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飛機必須離地。

  “VR,抬輪”

  機長柔和地向後拉動操作杆,飛機想少女般輕輕離開大地母親的懷抱。

  “上帝啊,總算結束了”

  德伊特先生感受到飛機脫離大地的束縛,他不由地鬆了口氣。老頭轉向旁邊的金發女孩,準備開口說點什麽。

  南非閃光航空570在平穩的爬升,當無線電高度表的數字跳動到600米時,副駕駛按下“LNAV“按鈕,飛機轉入自動導航模式,從現在開始,777上的飛行計算機將按照接收到的導航信號,結合自身慣性導航平台數據,盡可能沿著電波水平飛行,從理論上說隻要導航點不出問題,龐大的波音777-200ER就不會有大於預訂航線1公裏以上的誤差,但是先決條件是沿途的導航信標點必須準確無誤地工作。

  “ 切換自動駕駛“當飛機達到離場高度時,機長發出指令。

  現在ML570在飛控電腦控製下,沿著導航信號自動飛行,機組沒有放鬆。機長戴上太陽鏡,認真觀察天空,他可不想突然衝出一架小飛機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發現。

  黑人副駕駛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他看到自己麵前的飛行顯示器上,一個導航點突然消失了。當他認真檢查的時候,這個顯示屏上標著“卡恰 “的導航點又好好的在那裏了

  “見鬼“他暗暗罵了一聲。

  “怎麽了?“機長耳朵特別靈敏

  “沒什麽,機長,一切正常“

  儀表顯示一切正常,不過他沒有注意到“卡恰“導航點向東稍稍偏移了幾度。

  “有雲峰“副駕駛向機長報告,這意味著接下來幾分鍾他們要在雲霧裏盲目飛行,不過在導航信號的引導下,計算機會自動帶著他們在山穀中穿行。

  “該死的南美,該死的安第斯山脈,要是能爬升到1萬米就可以避開雲峰了“

  機長大聲抱怨,由於安第斯山脈南側幾個主要國家局勢不穩定,空管中心不允許航班在飛出山區地帶之前攀升到高空。

  看著機長抱怨,機組其它人無言以對,在這裏,這個老家夥有絕對的權威。

  “我以前在這一帶飛過,山峰雖然危險,但是導航站設置的還不賴。嗯,是美國人設計建造的。可能有點驚險,不過沒什麽”

  副駕駛想安慰一下機長

  “過了卡恰就好了,過一會兒我們就爬升“

  “唔,唔,唔,唔,近地,近地,請爬升,請爬升“機艙中傳來電子報警音,這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快爬升“

  副駕駛突然看到伸出雲霧的山峰,高大,猙獰的群山。

  機長拚命向後拉動駕駛杆,副駕駛把節流閥推到100%,兩具瑞達發動機發出恐怖的巨響。

  太遲了,777那幾百噸的重量和龐大的機身,決定了它不是一種可以靈活操作的飛機。

  爬升,飛機需要足夠的反應時間。

  “啊”正在和德伊特先生聊天得金發女孩突然發出可怖地叫喊聲。

  窗外,灰色與白色相間的山影突然浮現在機翼旁,幾乎擦身而過。

  “轟“

  山峰上騰起一團火球,南非閃光航空ML570帶著全部機組人員和乘客飛到了自己的墓地。

  遠處的高山之巔,一個身著防寒登山裝具的人放下望遠鏡,對著身後的同伴做了個手勢。他們快速收拾好設備,借助登山繩和登山鎬,消失在白色積雪的山崖間。

  “倒數第二個”

  海法港的咖啡館裏,一位身材窈窕,打扮優雅地女士放下手機。她低聲自語道,抬頭之間,前方古老的鏡子中映照出美麗的臉龐,隻不過其中半張有道恐怖的瘢痕橫貫麵頰,讓觀者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