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希望與危機
作者:靜靜的延河      更新:2022-05-09 14:48      字數:3549
  這是一雙堪稱上帝傑作的雙手,靈巧而有力,隻見它們在平板電腦的屏幕上輕輕滑過,緊接著又轉移到鍵盤和鼠標上。過了一會兒,指關節輕輕敲打著光滑細膩的實木辦公桌台麵,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

  兩台一字排列開的高分辨率專業顯示器上分別顯示出一組組變化的數字和符號,以及計算機處理過的三維人體剖麵結構。隨著畫麵角度一點點變化,最終它們停留在一副人類大腦和脊椎神經係統的解剖形態上。

  這是一副經過多層掃描然後精密處理的合成圖,其實它是由增強多排螺旋CT以及MRI分別拍攝後,按對比對和掃描層由軟件算法重新結合的。從圖案上看,人類的主要神經及思維係統就像是倒置的大樹,樹的根部當然是核桃性的大腦,連接根部的是粗壯的樹幹,再從樹幹兩側分出無數條樹杈向四麵延伸開去。這棵生命之樹本該充滿生機,現在卻在離開根部的地方出現了明顯的斷裂,核桃性的大腦中也有幾個微小區域似乎與周圍組織形態有明顯的不同,看上去像是缺水的植物正在慢慢枯萎。

  潔白細長的手指從鍵盤上縮了回來,無論從哪個方向和角度看上去,這雙手必定屬於一位優雅成熟地女人,但它們不是。手的主人年約五旬,身材矮胖,他有著與自己身軀不成比例的手臂,看上去就像是圓形機器人伸出的長長金屬爪子,既滑稽又毫無美感。

  “喂,是小顧嗎,我看了1號對象的資料,對,全部看完了,嗯,很有希望的試驗對象。我可以接受這個試驗對象,給予最高優先權限。”

  “好的,教授,我會盡快說服病人家屬,盡早開始接受治療。”顧純幾乎難於掩飾自己內心的興奮與喜悅,但他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因為顧純很了解自己的導師,一個沒有半句多餘話的古怪博士。

  顧純照顧張靜怡已經差不多有六個半月了,密集地神經恢複和營養藥物,以及頻繁的高壓氧治療就如同投進大海中的小石頭,盡管扔石子的孩子拚勁了全力,但廣闊的大海顯然沒有出現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波瀾。

  張靜怡的身體機能現在全靠機器在維持,她的大腦好似被冰凍住一般,完全停止了正常活動。

  望著屏幕上隻有輕微起伏地腦電波,看著張靜怡蒼白而浮腫地臉龐,輕輕觸摸她日漸萎縮的肌肉組織。顧純對傳統醫學已經失去了所有希望。他不得不求助自己曾經的導師,人稱“海德博士”的蕭海鷹教授。

  “怎麽了,怎麽去了那麽久啊,是不是姐姐的病情有不好的反複啊?”

  剛剛接完電話從休息室回到病房的顧純,迎麵就撞上了小維略帶不安和驚恐的眼神。

  “啊,沒什麽,一如往常”

  顧純已經習慣了小維的存在,他一直以為這個清秀而有耐心,說話輕聲細語的“女孩”是張靜怡的遠方表妹或好朋友。除了張母,她是來探望最勤快,待得時間也最長的人。

  “阿純,你好”

  突然從病房角落裏傳來一陣熟悉地聲音,隨著聲音同時出現的,是顯得黑瘦的張婉婷。

  “是你啊,小鸚鵡,什麽時候回來的啊?”顧純和張婉婷相視一笑,他還是用大學時的昵稱稱呼老同學。

  “剛回來,我是從港口直接搭順風車來的。沒想到,阿純,你這麽長時間一直在照顧姐姐,真是,哎”

  張婉婷神色複雜,其實她想勸說顧純,不要堅持無謂的等待。

  “你,小鸚鵡,你和我到辦公室來,我有些專業方麵的問題要向你請教。”

  顧純對張婉婷使了一個眼色,張婉婷微微覺得奇怪,她和小維簡單交待了幾句,就隨著顧純向大樓的電梯走去。

  醫生辦公室裏空無一人,現在是早上8點45分,所有當值醫生都在隨科主任和幾名大醫生查房。

  “我記得咱兩的專業方向從博士起就分道揚鑣了吧,我能和你探討什麽專業問題?”

  張婉婷隨便坐在一張辦公桌的邊角上,出海時間久了,年輕的女醫生顯得大大咧咧,有些不拘小節。

  顧純的表情卻很嚴肅,他取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默默地打開一個PPT文檔,小聲對張婉婷陳述起來。

  辦公室寂靜無聲,隻有顧純略帶沙啞的嗓音和敲擊鍵盤的劈啪聲。

  “你,你的意思是讓姐姐加入一個試驗項目。這個項目計劃用試驗對象自身的組織細胞進行”幹細胞“重新編程,然後回輸到試驗對象體內,以替代受損的大腦區域。再根據病人的情況,使用分化後的組織細胞與納米纖維絲混合,植入脊椎神經內,取代斷裂的脊椎神經索。對不對?”

  張婉婷再顧純敘述結束後,又低頭思考了五分鍾,最後抬起頭對顧純講述自己的理解。

  顧純點點頭,他的眼中既有探尋的目光,也有渴求的神色。

  “這樣的試驗我聽說過,也看過不少相關的論文。但似乎遠不是原理上這麽簡單,幹細胞缺乏活力,根本達不到組織需要的分化數量。脊髓神經係統的電刺激也早有研究,但最後都因為人類免疫係統的炎症反應半途而廢。”

  張婉婷想起自己看過的論文,她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啊,不,教授的團隊使用了新的分化技術,具體來說就是在幹細胞中加入了幾個特殊的基因。最關鍵的是重新編程了C-myc基因,這個你應該知道吧。經過活化的細胞在小灰鼠體內的成長讓人吃驚,短短三天,就分化出了神經元係統。”

  顧純指著電腦屏幕上一副顯微照片說,上麵是經過處理的神經元係統,紅色的原始組織,藍色的是重新活化的神經元。

  “哇,這是植入三天的嗎?”張婉婷瞪大了眼睛

  “太不可思議了,分化好迅速,這是奇跡”

  “對,是奇跡”顧純神色嚴肅

  “但是,這個C-myc基因,不是與癌症密切相關的嗎?”

  張婉婷很快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恢複了科學工作者的嚴謹思維。

  “對,隻有使用癌症基因代入,才能使幹細胞迅速分化成長,達成我們需要的新細胞形態。”

  “那,試驗對象最終會怎麽樣?得癌症,是不是?幾年?兩年,三年或者一年?”

  “教授研發了新化合物,是一種抗體組織,可以刺激免疫係統,對抗可能的癌症反應。”

  顧純繼續解釋。

  “試一試吧,我求你,說服張阿姨,這是你姐姐唯一的希望,她如果不接受試驗,最多半年,肌肉就會全部萎縮。”

  顧純突然拉住張婉婷的手腕,緊緊握住。

  “可是,癌症,這,這”張婉婷囁嚅著

  “有新的化合物,在小鼠試驗裏取得了很好的抑製效果。不一定很快罹患癌症。”

  顧純聲音顫抖,他在極力說服張婉婷。

  “這對你姐姐而言,是躺在床上十多年,還是重新恢複,好好享受幾年新生活的區別。必須做出抉擇。”

  顧純滿眼都是真誠。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從口袋中拿出一個藍色絲絨包裹的小首飾盒。打開盒子,鑽石婚戒立刻閃爍著晶瑩地光華。

  “隻要張阿姨答應,無論試驗是否有效,我都會向靜怡求婚,以丈夫的責任照顧她,直到永遠。”

  首飾盒隨著顧純起伏的身體不住抖動,他的眼睛溢出了淚花。

  “我,阿純,你發瘋了嗎,我知道你父母已經去世。但你必須對自己負責。”

  張婉婷驚愕到了極點

  “必須告訴我原因,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地愛和恨,告訴我,為什麽這麽做。”

  顧春收起首飾盒,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他開始哭泣。

  胡安裏謝克是智利首都利馬以北300公裏,代號“卡恰”的全向甚高頻導航台的管理員,這基本是一個自動導航台,它不斷發射兩種信號:

  一種是相位固定的導航信號,另外一種是隨著位置偏轉發生變化的信號,同時還測量經過飛機距離,並發送回去。根據這些信號,飛機可以確認導航點位置,這在安第斯山脈群山環繞的南美地區極為重要。如果飛機不沿著導航信號飛行,就極有可能撞到安第斯山脈中的某一個高聳的山峰上,這種事情在民航史上並不鮮見。

  胡安是早上來接班的,他要工作到明天早上,又是無聊的24小時。他每想到這點就不由地打起了瞌睡。為了保證無線電信號的純淨,這裏沒有電視機,沒有移動電話,更沒有網絡這種現代化玩意。僅有的一部有線電話也時常出毛病,不過在這個海拔4000多米的山口,除了偶爾的機場塔台和飛行航管中心的起飛通報之外,又有什麽人能想起胡安這個可憐的底層技術員呢?

  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響混合著雜亂的腳步聲傳進導航站裏。這讓他吃了一驚,在記憶裏,從來沒有外人闖入這裏。

  “你們是什麽人?”

  胡安看到幾個長相凶惡的陌生男子撞開導航站的鐵皮門,徑直闖了進來,他抖抖索索地站起來質問道

  “這裏沒有毒品,沒有酒,沒有現金,請你們快離開”他以為碰到幾個搶劫犯。

  “噗噗”

  裝著消音器的西格邵爾手槍發出沉悶的響聲,其實這是多餘的,這裏常年沒有外人來,方圓幾十公裏之內杳無人煙。

  打死管理員後,這幾個人操起消防櫃裏的消防斧,從最近的工作台開始,把所有的設備打得稀爛。

  “卡恰“導航點的信號徹底消失了。

  “卡恰“導航站被毀壞的同時,另外3個穿著登山裝具的人,爬到一處叫卡卡加拉的山峰上,這裏海拔將近5000米,幾萬年來人跡罕至。隻見,他們熟練架起一個像圓環樣的東西,接上裝在背包裏的電池,再接上一台軍用筆記本電腦,也隻有這家夥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裏工作。幾十秒後,一個和”卡恰“同頻率的導航信號在天空中回蕩,它指示的路徑正是正南麵的群山之巔。

  利馬國際機場,熙熙攘攘地人群正在排隊等待登機。航站樓外,南非閃光航空公司的波音777-200ER在陽光下閃爍著鋁製蒙皮的耀眼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