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怡做了個很奇怪的夢，自己來到陽光沙灘，渾身皮膚被炙熱的太陽曬得渾身起泡。突然，一股浪頭打來，冰涼的海水令她感到暢快淋漓，身心倍感舒適。

  “哎，哎，覺得怎麽樣？丫頭？”一陣遙遠但熟悉的呼喚聲傳來，張靜怡睜開眼睛，愣了有好一會兒。

  “這是？我怎麽了？”她看見吳文君那張焦急，疲憊，征塵未洗的臉。

  “你骨盆下的跳彈槍傷，感染化膿了，高燒42度，昏睡了足足半天時間”

  吳文君很疲勞，聲音極度嘶啞，布滿血絲的紅眼睛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

  “你沒休息？一直待在這裏？“張靜怡好奇地問

  吳文君點點頭

  “天哪，這真的沒有必要，我…….“張靜怡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伸出插著點滴針的手，輕輕撫摸吳文君的臉。

  過了足足半分鍾，她喝了幾口瓶裝純淨水，用慣常工作中的口吻問

  “鄭旅長答應給咱們的車輛和戰鬥小組呢？什麽時候能出發？醫生呢？“

  “章大旗就在對麵的房間待命，他是警衛分隊的副隊長，鄭旅長把最強的戰鬥組派給了我們。車輛都加滿了油，隨時可以出發“

  “至於醫生，嗯，怎麽說呢，我覺得這個可憐蟲崩潰了“

  吳文君把手一攤，搖著頭無可奈何地回答。

  “媽的，崩潰？他媽的現在不是時候，要不小賓就白白犧牲了“張靜怡急了，她一下坐起來。

  提到小賓，吳文君神色黯然，這個今年才25歲的年輕人死的太慘了。125毫米蘇製高爆彈下，他的屍骨都沒有剩下。當然，有的時候，犧牲就是獲得勝利的入場卷，但更多的時候，死亡往往毫無價值。

  張靜怡從病床上坐起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穿著很寬鬆的作訓服，尺碼足足大了3號。骨盆上的傷口重新包紮了，寬大厚實的白色紗布緊緊纏繞，像是個大號的腰包。

  “你想幹什麽？“吳文君用力按住張靜怡

  “帶我去見醫生，我來和他談，快，時間不多“張靜怡的口氣非常堅決

  吳文君搖搖頭，歎口氣，把輸液的塑料藥袋拿在手中。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知道眼前這個瘋狂的女孩，在麵對自身職責的時候，是如何的果敢堅決，奮不顧身。

  醫生其實就在距臨時病房不遠的走廊盡頭，那裏有間空蕩蕩的屋子，裏麵四壁空空，隻有一盞大功率燈泡高高掛在水泥天花板上。窗戶位置被厚實的鐵欄杆緊緊包圍，房間門口也裝上了鋼製大門。

  這裏原本是司令部的禁閉室，也用來臨時關押比較重要的俘虜和囚犯。

  精神崩潰的醫生，蜷縮在屋角中，身上裹著綠色軍用毛毯，不住地喃喃自語。

  “媽的，完蛋了，這人瘋了“

  吳文君隔著小鐵窗隻看了他一眼，就表情複雜地罵了一句。

  “開門，讓我進去“張靜怡對門口持槍站崗的戰士說。

  戰士吃驚地看看張靜怡，又掃了掃吳文君，用帶北方口音的普通話說

  “不中啊，這老頭瘋了，又打人又亂叫，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撕壞了。班長讓上了銬子才安靜下來“

  “開門，別廢話“張靜怡急了，沒好氣地說

  “聽他們的，開門 “

  背後響起一陣洪亮的命令聲。張靜怡回頭，看見黑鐵塔似的章大旗就站在自己身後不到半米的地方。他沒有帶步槍，所有的武器裝具都卸了下來

  戰士打開鋼製大門，吳文君提著輸液藥袋跟在張靜怡右側，章大旗一聲不吭地尾隨著兩人，像個忠實的保鏢。

  看見有人進來，醫生好像來了精神。他一陣亂抖，把綠色軍用毛毯摔在地上，渾身赤裸地站在屋子中央，對著來人嗬嗬傻笑。

  章大旗剛要上前嗬斥，張靜怡伸手攔住他。

  “你幹什麽？嗯，以為我是小姑娘，沒有看過，是不是？“

  張靜怡用熟練的庫敘方言大聲說

  醫生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張靜怡。

  “你這懦夫，被嚇壞了是不是？想用裝傻來逃避自己的職責，嗯？“

  張靜怡繼續嗬斥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醫生重新裹上毯子，無力地癱坐在水泥地坪上。眼角抽搐，開始流淚。

  張靜怡走上前，把醫生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像哄小孩似的低低訴說著什麽。過了良久，醫生點點頭。

  “找衣服給他穿上，還有防彈衣和頭盔。防彈衣裏插上最大等級的附加防護板。這個人的命很重要“

  張靜怡對章大旗說

  “我們晚上7點左右出發，讓你的人做好準備，章隊長“張靜怡補充道

  從禁閉室出來，吳文君好奇地問

  “你怎麽知道他是裝瘋的？“

  “哦，隻是猜的，哈“張靜怡微笑著回答

  太陽劃過天空，慢慢向滿是黃沙與死寂的西方天際線沉下去。星星和月亮慢騰騰地爬上藍色的幕布，黑暗重新占領了大地。

  所有的人都穿戴著全副盔甲，重型戰術防彈衣，重型凱夫拉頭盔；還有戰術無線電供小隊乘員之間聯絡。包括張靜怡，吳文君在內的每個人都領到一支95式自動步槍和一個半基數的彈藥，還有單目微光夜視儀和充滿電的鋰電池。

  醫生仍然神色恍惚，但與幾小時前相比，已經大有好轉，至少看上去比較正常。

  “你確定方位沒錯？“

  章大旗拿著做了很多標記的城市詳圖問張靜怡。

  “嗯，他是這麽說的。我覺得不假，沒騙咱們的理由“

  張靜怡神色自若地回答。

  “不好走啊，這地方在不可控製區的邊緣地帶，戰前就是居民區，到處是小巷和爛尾樓“

  章大旗有些擔憂地說，但說歸說，做歸做。他仍然對照打開的加固軍用筆記本電腦，按照地址裝訂與轉換軟件的顯示，把坐標數據方格和修正經緯度，輸入了一個U盤樣的設備中。

  “一定看好咱們的線人，千萬拜托“張靜怡對章大旗說，神色很鄭重。

  黑鐵塔看了看角落裏正吃東西的醫生，嘿嘿一笑

  “他跟著我，還有你。說老實話，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女人深入“不可控製區”，兄弟們都很佩服你啊“

  “哦，我從小就是“女漢子”“張靜怡莞爾一笑。

  所謂的“小牛“是前線部隊給”裝甲猛士“的昵稱，它塗裝沙漠數模迷彩，車頂架著一挺通用機槍。車廂兩側額外加裝上深黃色的防護格柵，看上去很像空調室外機的架子。

  此刻，兩輛“小牛“就停在司令部後側門的坡道外，6名全副武裝，活像中世紀電影中走出來的條頓武士，既威武，又略顯臃腫。

  “這車挺威武啊，防護等級很高吧“吳文君一直在武工隊擔任任務特勤，加之離開部隊時間比較長，對新裝備不太了解。他盯著”小牛“好奇地問

  “不像看上去那麽猛，最多挨一發老式RPG，要是碰上RPG-18，或者是咱們的新型單兵火箭，那一樣得上天“

  章大旗笑著回答

  說著，他們已經走近汽車。章大旗，張靜怡和醫生坐在第一輛車上；吳文君和幾個戰鬥組成員座後麵一輛“小牛”。

  “別擔心，我駕駛技術很好，這裏的狗雜種又特別喜歡先打第二輛車，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所以，你比較安全”

  章大旗座在駕駛座上，他對後排的張靜怡說

  說著，他把剛才像U盤一樣的東西，插入車內駕駛儀表台附近的一個接口裏；又在黑色麵板上一陣敲擊。

  過了一會兒，中控台位置的液晶屏顯示出實時的北鬥導航電子地圖。7寸顯示屏的前麵有塊厚厚的有機玻璃麵板，雖然降低了亮度，卻提供顯示屏額外的保護。

  “測試，1234，無線電測試，這裏是獵鷹1號，呼叫獵鷹2號”

  副駕駛座位上，一個士官拿著對講話機，開始和後麵的“小牛”進行編組無線電通信測試。

  過了十幾秒鍾，他在褐色電台的麵板上撳下幾個塑膠按鍵，又轉動黑色調諧旋鈕。一串綠色熒光數字不斷跳動。

  “加密通信測試，長白山獵人呼叫屯子，我們準備進山采人參了”

  “祝你們收獲豐盛，根據氣象台預報，進山道路沒有下雪，重複，進山道路沒有下雪”

  電台傳來一陣聽不出男女的電子聲，這是經過每秒鍾幾百次跳頻和數碼加密的結果，多少有些失真。

  “所有人，檢查武器裝備”士官看了一眼章大旗，對著話筒下達命令。

  車上的人，包括張靜怡在內，又檢查了一遍自動步槍和彈藥，以及配發的卵形手雷和92式自動手槍。

  “等等，你們攜帶了戰術偵察定位儀嗎？”張靜怡突然發問

  “帶那玩意有用嗎？咱們又不引導轟炸或者巡航導彈之類的”章大旗不解地問

  “有備無患吧”

  章大旗不再多說，對身旁的軍士做了個手勢。軍士馬上下車，跑進司令部樓。

  不到十分鍾，他背著個迷彩背囊回來了。

  “好了，兄弟們，睜大眼睛，抬起屁股，不準打瞌睡”

  章大旗把夜視儀從頭盔的架子上一把拽到眼前，打開開關。這是副雙目微光夜視儀，視野更加開闊，明亮；他的眼睛周圍，立刻浮現上一層綠色光暈，像極了電影中的鐵血戰士。

  “嗚-嗯”康明斯柴油機發出低沉地轟鳴聲，兩輛小牛一前一後，保持嚴格的安全距離，順著坡道盤的狹窄公路，踏上了不可預知的未來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