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旗規劃的“進山”路線，如果按照旅程來說無疑不是最短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繞了遠路。他沒有從斜拉索橋上進入老城區，再從老城區直接插入“不可控製區”，而是選擇從安全區外的沙漠地帶繞行，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上避人耳目。

  沉重的“猛士“車行駛在鋪滿砂石與粉末狀沙塵的半戈壁”道路“上，車輪不斷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車身連接不斷地大幅度左右搖擺，剛剛爬上一個大角度陡坡，緊接著就會衝入深深的沙坑中。

  “嗚嗚”康明斯柴油機的吼聲回蕩在車內每個人的耳朵裏，章大旗戴著夜視鏡，鎮定自若地駕駛著汽車；副駕駛位置上的士官則警惕地注視四周的情形，是不是抓起電台送話器與後麵的車輛聯係。兩輛車關閉了所有燈光，甚至連車內的儀表照明燈都沒有打開，整個車廂內漆黑一片。他們唯一可憑借的就是頭盔架子上的夜視儀。

  “還有多久？”張靜怡看了看身旁的醫生，發現這個可憐人臉色灰白得極其難堪，仿佛已經不堪重負。

  “還得三個小時，沙漠裏沒有路，每小時走不到20公裏”回答她的是副駕駛位置上的士官，章大旗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爬上一個陡峭的斜坡。

  “這是最安全的路了，要是咱們被發現，那些狗雜種不到十分鍾就會包圍我們”

  士官補充說

  來自山城重慶的士官估計得很準確，大約三小時二十分鍾之後，車隊經過一處險峻異常的峽穀，又趟過水流喘急地小河。前方出現了一片由木板院牆包圍起來的黃泥房屋。

  這是一片相對獨立的村莊或居民區，經過戰爭的洗禮，此處最好的別墅與高檔住宅區早已化成廢墟和土堆。從遠處看上去，所有的房屋都活像幾千年前的考古廢墟。

  “車輛不能再靠近了，很容易暴露”

  章大旗一腳踩下刹車，稍稍停穩之後，回頭對張靜怡說。

  “我自己去，你們在附近等我”

  張靜怡說罷整理了一下套在防彈衣外的長罩袍，裏麵的防彈衣是按照最高防護等級配置的，插袋中滿是附加的凱夫拉防彈板。再加上寬大的罩袍，讓她看上去臃腫不堪，很像十月懷胎的孕婦。

  “拿上這個”士官遞過去一個無線電對講機。

  “有問題呼叫，我們半分鍾內就可以過去增援”他用帶點山城味的普通話補充了一句。

  張靜怡點點頭，一把拉過癱軟如泥的醫生，推開車門，邁步下車。

  不出所料，吳文君也下了車，他外麵裹了件本地遊牧部族貫穿的帶帽長袍。95式自動步槍抵在腋窩下，槍口微微向下，保持著警戒姿態。

  “我在前麵”他對張靜怡說，然後頭也不回地邁向漆黑的村莊。

  幾分鍾後，他們來到一處靠著土坡的小院落旁。

  醫生剛要走近敲門，被吳文君一把拉住。

  張靜怡會意，拍了拍醫生不斷發抖的肩膀，輕輕命令

  “踩著我們，翻過去”

  說完，張靜怡用力一提一拉，醫生隻覺得自己騰雲駕霧一般，踩著吳文君寬厚，結實的肩膀，越過不算高的木板泥土混合牆，落在院落中。幾乎就在同時，吳文君和張靜怡互相配合，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院子裏。

  吳文君環顧了一下院落，對著張靜怡做個手勢，然後貓著腰，機警地繞到土屋後麵。

  張靜怡則捂住醫生的嘴巴，掏出步槍配套的多功能匕首，一點點撬開單薄的木頭門。

  “你，”醫生剛要發聲，張靜怡手掌成刀，在他脖子與後腦連接的地方用力劈下去，然後把他輕輕放在地上。

  門開了，張靜怡拉下舉起自己的步槍，把眼睛湊在提把導軌上的夜視瞄準鏡上，小心地搜索了整個屋子。

  她輕輕拍了拍右邊房間裏正在熟睡的婦人，對方揉揉眼睛，剛要發出驚呼，就被張靜怡輕輕按住。

  “別急，我是你丈夫的朋友，是來幫助你的”

  聽到來人是個女性，對方的警戒心稍稍放鬆了一點，她正要摸索點亮蠟燭，張靜怡馬上製止

  “把你的孩子帶上，什麽東西也不要拿，馬上跟我走。你去的地方應有盡有，不需要任何東西”

  “我，你是誰？”對方不安地問

  就在這個時候，吳文君推著迷迷糊糊地醫生走進來。醫生看到婦人，顧不得禮節禁忌，用顫抖的聲音說

  “看在真神的份上，相信他們的話吧，快點離開”

  婦人不再猶豫，胡亂穿好衣服，披上頭巾，開始在床下翻找起東西來。

  “不，快走，不要東西”張靜怡焦急地說

  “孩子，奧馬爾在奶奶家裏”婦人急切地說

  “媽的“吳文君罵了一句

  “別管他了，真神會安排給小奧馬爾很好的命運的，快走吧“醫生慌不擇路，一下撞在土牆上。

  “奶奶家在哪裏？嗯“張靜怡盡量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用平和的口吻問

  “河，河邊上“婦人指了指前方

  張靜怡點頭，掏出無線電對講機讓章大旗過來接應。

  很快，他們帶著婦人和兩個小女孩在村莊外也車隊匯合在一處。

  “還要去維奧奎因河附近，多耽擱一會兒“張靜怡對章大旗說

  出乎意料之外，對方隻是點點頭，示意他們上車。

  維奧奎因河曾是一條優美的，散發出點點波光的運河支流；此刻，混濁的河水裏漂浮著無數腫脹，發臭的人類和牲畜屍體，讓人難以靠近。

  一座坍塌了大半的三層小樓，就是小奧馬爾奶奶的家。這是個飽經滄桑，看不出實際年齡的老婦人。但令人驚奇的是，老太太竟然能說比較流利的中文。

  “很多年前，我在上海學習過，那時候，這裏是座美麗的城市，啊，你想象不出，這裏曾經有多美。我一眼就看出，你們是中國人，中國軍隊，是不是？“

  老婦人握著張靜怡的手，張靜怡點點頭。

  “現在不要多說，跟我走吧“她也用普通話對老婦人說

  “不，真神已經安排好我的命運，我哪裏也不去。拿上這個，這些惡人帶走我上大學的兒子，讓他成為白白犧牲的炮灰“

  老婦人從三個月大小的孫子繈褓裏，取出幾張照片遞過來。

  接著手電的光芒，張靜怡吃了一驚。

  “這是什麽時候拍的？”

  “嗯，12天之前，不久我兒子就失蹤了”

  張靜怡陷入沉思，照片上是幾個年輕人圍著一堆拆散的東西在忙碌著。這堆東西形狀奇特，有些像拉長的肥皂。

  “媽的，是C4，數量真不少，這是個炸彈工廠”吳文君看了一眼照片，驚呼起來。

  “對，就是海盜島那批炸藥，我認得包裝箱的外型，不會錯。狗雜種，總算找到你們了“

  張靜怡很是興奮地說

  “你知道是哪裏拍得？“她問老婦人

  老婦人點點頭，手指越過前方的河流，最終落到一片完整的水泥建築群落中。

  “他們還在那裏，晚上的禱告聲我聽得很清楚，有很多人，都是帶槍的強盜“

  老婦人狠狠地說，似乎世界上所有的罪惡都集中在那個長方形建築之中。

  張靜怡表情興奮，如果老婦人說的是真的，不但是炸彈，還有原材料，工匠，大批武裝分子都集中在那裏。

  “這是個有重達價值的目標“她輕聲對吳文君說

  “對，毫無疑問，我同意“

  “可以幹掉他們嗎？“吳文君問一旁的章大旗。

  不料，這個鐵塔似的大漢舉起望眼鏡隻看了一眼建築，就不住搖頭。

  “很大的目標，至少需要一個機械化加強連的兵力，或者是重磅炸彈“

  “無人機空襲怎麽樣？‘

  “不行，建築很結實，無人機攜帶的導彈威力不夠”

  張靜怡舉著望眼鏡觀察了好一會兒，她轉過頭慢慢地提出建議

  “巡航導彈呢？核潛艇發射的巡航導彈，海軍在波斯灣有值班潛艇“

  聽到她這麽說，兩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需要“

  “需要最高統帥部批準，但事情很緊急，耽擱不得。我需要借用你們的保密聯網電台，和安全區聯絡，再中轉出去，接遠征軍司令部“

  章大旗的話還沒說完，張靜怡就出言打斷，然後急急地走向外麵停放的“猛士“車。

  “這裏，按這個鍵，就行了“負責通信聯絡的士官調整好電台，把頭戴式耳麥遞過張靜怡。

  經過一陣又一陣匯報和壓抑自己不滿情緒的爭吵，張靜怡疲憊地摘下耳機，走了回來。

  “怎麽了？上麵不同意動用“大殺器”？“吳文君略帶調侃地問

  “也不全是，這幫老爺要求有完整的偵察報告，現場影像數據，以證明目標的價值和軍用性“

  “哦，我們先回去，讓偵察小組過來，或者等明天讓無人機來看一下“

  章大旗知道派遣偵察小組幾乎不可能，無人機也起不到應有的效果。但他很想盡快完成任務，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完好地送回去。

  “廢話，沒那麽多時間，現在就要去，通過單兵數據係統把影像傳到這兒，再經過車載電台傳回戰區通信網“

  張靜怡很熟悉裝備係統，她提出了很內行的解決方案。

  “我去，你要不同意，馬上把你銬起來送回去“

  吳文君用力按住張靜怡，毅然決然地說。

  張靜怡默然了，她知道這個朝夕相處的男人說得是真話，他說到做到。

  “等一會兒，淩晨一點以後再出發“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輕聲回答。

  “我們在這裏等你，三點之前一定趕回來“

  章大旗說完就去安排偵察裝備了，他順帶布置了臨時防禦。

  一輛“猛士“停在小樓之前狹窄的泥土路旁，車身埋伏在一片瓦礫之中。一個戰士攜帶自動榴彈發射器爬在車廂頂部，他身旁的同伴警惕地操作著車載機槍。

  另一輛“猛士“車埋伏在廢墟小樓的院牆後麵。

  小組狙擊手和觀察員爬上斜角的一座廢棄水塔，掌控住唯一的製高點。

  吳文君在小樓裏一間完整的房間中整理裝備，張靜怡默默地幫助他。

  “你這個傻子，沒必要冒這個險，你是在保護我，對不對？“

  張靜怡看四下無人，突然輕聲地問吳文君。

  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