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君眼睛發紅，雙唇緊閉，沒有人能夠聽到他此刻的喘息是多麽的沉重。他知道駕駛後車上的小賓已經犧牲，與他通車的醫生家人也一同罹難了。而對吳文君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油門踩到底，用最快的速度開上大橋，闖入安全區，那樣或許還有生還的可能。

  “嗚-嗯”汽車引擎發出一陣低沉的吼聲，滿是塵土與汙跡的白色皮卡車，像奔馳的駿馬一般，對著橋中央無形的分界線疾衝而去。

  一陣狂風吹來，皮卡左右劇烈搖擺，以致於讓人覺得馬上就要翻車了。這發高爆彈沒有命中目標，但掀起的氣浪也差點致他們於死地。

  “我要死了，這次是真的，爸爸，媽媽，來生再見吧”張靜怡在心裏默念著，準備接受命運的安排。

  “嗚”一道帶著微弱銀光和紅色亮點的物體從右側車窗旁飛速掠過，夾帶著風雷般的吼叫。

  不遠處的T72M1坦克猛地僵直不動了，像是被小說中的武林高手點中某些穴道似的。一秒鍾之後，坦克像個被點燃的煤氣罐，從頂部噴發出五顏六色的火焰。

  “轟隆”“轟隆”

  連續兩聲炸雷似的巨響在空氣裏回蕩。一個連著長管的半圓形黑色物體，劃破夜空，徑直飛到道路旁的沙漠裏，滾到了幾圈，才無助地陷在一個沙坑中。

  “好啊，我們的反坦克導彈”張靜怡的眼睛留出了淚花，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汽車衝上橋，在中線附近，數不清的沙包把道路緊緊封閉起來，隻在中間劈成道很窄的入口。皮卡車擦著兩旁的沙包進入這道“生死門”。

  汽車又開了十幾米，才歪歪斜斜地停下來。張靜怡看見大橋上布置了由路障，蛇腹形鐵絲網和步兵組成的防線，幾輛步戰車停在兩側；裝甲防護的東風“猛士”高機動車上，戰士們警惕地操作著機槍，有些槍管發出黯淡的紅色，看得出剛剛劇烈發射過。

  “把車停下，跟我們走”

  一個中等身材，戴著凱夫拉頭盔，身軀裹在重型防彈衣裏的士官，沒好氣地迎上來。在士官身後，還尾隨著兩名同樣裝扮，95式自動步槍正處於戰鬥姿勢的士兵。

  士兵上前，替他們打開車門，又架著吳文君和醫生往外走，幾米遠的地方，一輛“猛士”已經打開車廂門，等著“客人”上車。

  “我自己來，不要碰我”張靜怡扔下手中的81-1自動步槍，自己跨出車廂，跟著他們走向“猛士”車。

  “咱們上哪兒？”張靜怡問士官

  “去司令部，從現在開始，你和你的同事，處於我的監護之下。你們如果不聽命令，就得要這個玩意了”

  士官麵色黝黑，脖子粗壯。他指了一下戰術背心下掛著的幾副銀色手銬，用帶有北方口音的普通話說。

  “好的，好的，我聽你的就是”張靜怡擺擺手，無力地靠在“猛士”車並不舒適的座位上。很快，她就打起輕輕的鼾聲。

  “猛士”駛下斜拉索大橋，吳文君看見河堤上也布設了防禦陣地，幾輛100毫米輪式突擊炮停在等高的沙包後。剛才，那些射擊對岸火力據點的高爆殺傷彈，就要從它們的炮管裏發射出來的。

  司令部就設在鬧市區中，原來這裏是一處沒有完工的爛尾樓，但混凝土框架卻很結實，隻是沒有裝上門窗，內部也沒有分隔。

  “下車”士官用力推了推張靜怡。

  “嗯，好，到了嗎？”

  張靜怡用力甩甩頭，想驅趕走睡意，好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樓裏沒有電梯，士官在前領路，吳文君和張靜怡跟在後麵。兩個全副武裝的戰鬥步兵尾緊隨其後，這陣勢既像護送，又像押送。醫生沒有來，這個剛剛失去全部家人的可憐蟲，已經處在崩潰邊緣。一個女衛生兵給他打了大劑量鎮靜劑，此刻正睡在“猛士”車後座上。

  爛尾樓中，一些空彈藥箱，鐵皮櫃和沙包組成了臨時隔牆。所有人都穿著一模一樣的戰鬥裝具，盡管在室內，也佩戴了標準凱夫拉防彈頭盔。隻能從胸口上的身份標識上，分辨出具體的職位和姓名。

  張靜怡注意到，安全區內的燈火幾乎全部熄滅，大河兩岸都陷入同樣的黑色世界裏。

  “是燈火管製，從現在開始，不存在”安全區“了”

  領頭的士官注意到張靜怡的神色，他轉過頭主動解釋道。

  幾人爬了不知道多少層水泥樓梯，就在開始呼呼喘氣的時候，士官指著右前方走廊，有個房間門口裝著唯一的一扇門。門上的數碼迷彩還在，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拆下來安裝上去的。

  “等著，我去報告一下”

  士官說著大步走上前，兩個士兵一左一右，筆直地站著，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嗯，好，讓他們進來吧，解散”門裏傳來嘶啞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卻不失精氣神。

  士官走出房間，對吳文君，張靜怡招招手，示意他們進去。

  裏麵並不大，一張不知道從哪裏搬過來的柚木辦公桌，很突兀地擺在四壁空空的水泥房間裏。辦公桌上有加固型筆記本電腦，還鋪著一副很大的地圖。

  直到這時候，張靜怡才看清，房間裏是兩個人。一個趴在地圖上，手上握著鉛筆一類的東西。另一個人在筆記本電腦上正緊緊盯著屏幕看。

  “稍息吧，這裏沒有椅子，湊合一會兒”筆記本電腦後探出來半個身子，這人大約42，3歲，頭發極短，露出青色的頭皮。

  “你好，上校”

  張靜怡看見他胸口的標識上寫著職務和姓名，沒錯，就是他，快速反應旅旅長。鄭必成上校。

  “老黃，就是這兩個家夥”

  鄭旅長對看地圖的人說了一句，後者轉過臉來，露出幾乎一模一樣的打扮。他是旅政委，黃遠峰。

  黃政委很快就把注意力裝回地圖上，沒有多看來人一眼。

  “你們這些家夥來的不是時候，剛才有沒有嚇得尿褲子，嗯？為了救你們，幾乎消耗掉一個基數的彈藥，還有幾個戰士掛了彩。

  鄭旅長沒好氣地說

  “有緊急情況，大批武裝分子正在集結，可能要進攻安全區“吳文君首先開口

  “廢話，不是可能，是肯定，而且他媽的是最大規模，所有的雜種都在向這裏集結。要不，也不會下令燈火管製“

  鄭旅長從椅子上站起來，張靜怡注意到他身形很健壯，胳膊上肌肉虯結，看不到半絲多餘的脂肪堆積。

  “不，他們的胃口不止於此，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張靜怡走上前，她的臉色紅彤彤的，顯得有些異樣。

  “不管有什麽事，我負擔不了你們的安全責任。他媽的，老子連自己的安全都付不了責任“

  鄭旅長講話非常粗俗，這是必然的，在危急的戰場上，不可能有溫文爾雅的態度。

  “不，這次的事情很危急，關係很大，我必須……“張靜怡還沒有講完，鄭旅長連連擺手

  “我不管這些，明天一早，你們都他媽的和醫療隊一塊兒乘運輸機撤離。這會兒飛機還能起飛，說不定什麽時候，機場的起降空域就廢了“

  鄭旅長講話斬釘截鐵，幾乎就是武斷。

  “我“張靜怡剛想開口，整個大樓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城市東南角騰起一團烈焰，白色煙霧騰空而起。

  “我操，是主變電站，肯定是潛入的破壞分子“

  黃政委從地圖旁一躍而起，他抓好凱夫拉頭盔戴好。又抓起桌子邊角放著的95式自動步槍。

  “我帶警衛分隊過去看看，現在沒有多餘的機動兵力了“

  說完，他小跑著衝出辦公室，張靜怡從政委身上聞到一股濃濃的硝煙味。

  “媽的，沒電力了，自來水廠馬上也得玩完“鄭旅長嘀咕一句，他猛地抬起頭，發現吳文君，張靜怡還站在原處，很是吃驚。

  “不是讓你們解散了嗎？還在這裏幹嗎？“

  “媽的，我難道說得不是中文？還有緊急事情，現在不能離開“張靜怡也急了，她的聲音很高。

  “嗬嗬，丫頭，別急，給你半分鍾時間“鄭旅長出乎意料地笑出聲，他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借用你們的戰區保密通信電台，我要打電話“張靜怡提出自己的要求。

  鄭旅長叫來通信參謀，讓他提供幫助。

  過了幾分鍾，旅長被叫道通信室，高層領導要和他直接通話。

  “好吧，好吧，要是死了人，希望這一切都有價值“放下電話聽筒，鄭旅長臉色陰沉地說。

  “快點，我需要去“不可控製區”，接幾個人出來，很可能會收獲關鍵情報“

  張靜怡臉色很紅，喘氣粗重。

  “章大旗，跑步過來“旅長對門外大吼一聲。

  一個身高足有1米90，壯得像鐵塔樣的年輕軍官，用極快的速度跑過來，舉手敬禮。

  “稍息，你帶兩輛“小牛”，還有一個戰鬥組的兵，配合，嗯，他們“

  他用手指了指張靜怡和吳文君

  “保護好他們，尤其是這個女孩，出了事，丟了命，要你來賠。現在解散“

  兩人互相敬了個禮，像鐵塔般的章大旗轉身走向張靜怡。還沒走近，張靜怡身子一歪，筆直倒向水泥地麵。

  粗壯有力的手臂，一把扶助張靜怡。章大旗和吳文君幾乎同時出手。

  “真燙啊“吳文君暗自驚呼一聲。

  “我來，上衛生隊“鐵塔背起張靜怡，頭也不回地向樓下衝去。吳文君緊隨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