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聲沉悶地響聲在清冷的空氣中傳了很遠，一個同樣裝束的巡邏兵半跪在灌木草叢中，他的左眼位置，血肉模糊，整個組織都流淌了出來，衝鋒槍的槍管抵在泥土裏，槍托支撐著他的身體，殷虹的鮮血一滴滴浸透到褐色土壤之中。

  “Ayzeh Mah ha hatikha”一串希伯來語從軍士長嘴裏冒出來

  張靜怡長籲一口氣，她右手握著裝著消聲器的手槍，槍口淡淡的煙霧似乎還在飄散，這隊巡邏兵不是4個，而是5個！第5個人剛才處於隊伍末尾，躲在山石後麵小解，正好處於無人機鏡頭的死角中，也恰好不在4名同伴的射擊火線上。

  “好槍法，Motek（寶貝），哦，快25米了，厲害”

  軍士長點點頭，布滿風霜痕跡的臉龐綻開了笑顏。

  確實很厲害，這把CZ99的最大射程不超過30米，裝上消音器後距離更短些，而且9毫米手槍彈飛行的彈道更容易受到山風的影響，一擊斃命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張靜怡沒說什麽，隻是環顧四周，這其實已經沒有必要，他們的隊員正半蹲著快速移動，槍托抵在肩膀上，向周圍搜索。

  幾聲口哨傳來，走的最遠的隊友已經倒退著回來，隻有5個人，他們現在全都死了。

  “檢查他們，看看有沒有無線電”約書亞大聲提醒自己的夥伴

  兩個隊員仔細檢查屍體，把他們抬到灌木叢最密集的地方，這些黃色，褐色的植物掩蓋了他們的蹤跡，直到化成枯骨。

  沒有無線電，不要說電台，連日本生產的民用對講機都沒有，隻發現一個白色的口袋，裏麵是幹硬的烤饢和幾大塊鹹菜。這些巡邏隊員每次出發都要花費一整天，淩晨出發，晚上返回。

  “好了，祝你們好運氣”

  上尉走過來擁抱了約書亞軍士長，和張靜怡握手，這次他用了幾分力氣，顯得很真誠，而不是敷衍。

  不但是他，幾個人都因為這場不到4秒鍾的戰鬥，而被眼前這個東方女孩的敏捷身手所折服。

  軍士長背起地上的口袋，把它們結在一起，然後背在肩膀上，就像附近的農民一樣。他的“妻子”把麵罩完全放下來，搖搖擺擺地跟隨在丈夫身後。

  他們的隊友已經完成了護送使命，將在此休息，然後執行其別的任務。

  清晨的山風既寒冷又幹燥，約書亞和張靜怡順著山道走了兩個多小時，他們中途休息一次，吃點能量棒，喝幾口水，在不遠處寺廟宣禮塔的召喚聲中，“夫妻”兩人走進山腳下的村莊，他們小心地穿行在陰影中，盡量避開所有人的目光，順著房屋圍牆，踱到村莊盡頭。

  這裏有一座單獨的屋子，用石頭，泥巴和樹枝砌成圍牆，幾米之外，清澈的小河靜靜地流淌著，陽光播撒下來，倒映出點點金光。

  “待在這兒，不要離開”約書亞對張靜怡說

  “這裏安全嗎？”

  “放心，這是我們一個線人的磨坊，我去取點東西”

  張靜怡朝不遠處的矮樹走去，然後安靜地坐在樹蔭下，就像這裏所有婦女所遵循的日常規範。

  這裏的確很僻靜，除了河水流淌的嘩啦聲和偶爾飛過的不知名飛鳥，沒有任何人的身影閃過。

  過了一會兒，約書亞出來了，他牽著一頭黑白雜毛的騾子，幾個口袋已經轉移到騾子兩側的竹篾筐中。

  隻有他一人出來，線人沒有出現，這也是安全規則，線人的麵目要盡量減少暴露的次數，否則，他們的壽命不會超過一年，甚至隻有幾個月。

  “上來”

  約書亞指著騾子對張靜怡說，他已經改換成熟練的阿拉伯語，口音非常地道。

  張靜怡翻身坐在騾子背上，隔著薄薄的墊子，她能感受到牲口燥熱的體溫和難聞的體味。

  此時，清晨的禮拜已經結束，村莊中的熙攘聲越來越大，約書亞牽著騾子，他的妻子坐在牲口背上，兩旁的貨筐清晰地傳達著他們的身份，去拜訪親戚的山區貨郎，他們在進行日常拜會的時候，還順道做些糊口的生意。

  當太陽升到天空正中的時候，兩人已經翻過一座小山，前麵是條蜿蜒，曲折的小溪，約書亞牽著騾子，向小溪旁的石灘走去，他要休息一會兒，順帶飲飲牲口。

  “嗨，嗨，站住，美元”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盡管說的是阿拉伯語，但口音極其古怪，一聽就不是本地人。

  約書亞站住了，他警覺地做了個手勢，張靜怡已經在慢慢接近自己的手槍，但她沒有動，還是安靜地坐著。

  她的“丈夫”麵帶驚奇，緩緩轉過身體，他的眼睛裏出現一個穿著登山服裝，脖子上掛著相機的女人，這是個西方白種女人，一頭金發在山風中四處飄蕩，她身後不遠是相同打扮的西方男子，以及一個穿著白色袍子的大胡子男子，這應該是個本地向導，有可能是敘利亞人。

  “拍照，拍照，美元，美元”女人舉起單反相機，不由分說，轉到正麵，對約書亞和騎在騾子背上的張靜怡一頓猛烈的快門轟炸。

  然後，她不由分說地把幾張綠色的紙放到張靜怡麵前，又叫來向導，用很緩慢地英語說著什麽。

  不等西方女人說完，張靜怡和約書亞都聽明白了，這兩人是國家地理的攝影師，他們想付給500美元，跟隨拍攝一天的生活照片。

  過了好半天，似乎剛剛弄明白雇主要求的向導兼翻譯大步朝兩人走來，操起山區口音的阿拉伯語說道

  “他們是記者，要和你們一起走完今天的山道，感謝真神，你們會得到20美元，想想吧，20美元，你們一年也掙不到”

  他邊說邊做手勢，仿佛強調20美元是怎樣一筆巨款。

  “哦，不，不，不，我們不要美元，不要美元”約書亞惶恐地分辨著，似乎看到了毒蛇。

  他用力拉起騾子的韁繩，逃跑似的向小溪邊走去，顧不得飲水，淌著冰冷的溪流，逃進對麵的山林之中。

  “嗨，站住，站住，不懂禮貌的鄉下人”向導不停地搖頭，似乎在抱怨不翼而飛的綠色鈔票。

  “女士，他們是鄉下人，什麽也不懂，真神保佑您的善心”向導回複自己的雇主

  攝影師無可奈何地放下手中的相機。

  直到完全隱沒在樹林中，再也看不到也聽不到西方人的聲音，張靜怡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不是個誠實的人，不是真神的好信徒”約書亞一本正經地說

  “怎麽處理這個？”張靜怡舉著幾張美元紙幣問

  “扔掉，這不是貨郎應該有的”

  “真可惜”張靜怡輕歎一聲，紙幣在山風中無聲地飄飛，越來越遠。

  從她的內心深處來講，這個東方女孩有幾分得意，小小的插曲說明他們的改扮完全合格，接下來該直奔偵察區域了。

  氣溫再次開始下降，遠處的天光也漸漸黯淡下來，兩人正在攀爬一座呈現出黃色，褐色，白色，以及點點綠色的高山，他們上山前已經把騾子放掉了，接下來的旅途，他們不再需要牲口的幫助。

  這是個半弦月的山區之夜，軍士長伸出有力的手臂，幫助張靜怡完成了最後一步攀登，他們現在位於某座山的峰巔，周圍全是黑色的山影，連綿起伏，一眼望不到盡頭。

  “稍等，我確定方位”

  約書亞說著打開衛星通信電話的開關，這台新型號機器，集成了GPS定位功能。

  他斜斜地依靠在嶙峋的山石旁，把機器頂端粗大的天線對準空曠的天空，耳朵緊緊在上麵，很快揚聲器中傳出“沙沙”的響聲，然後變得安靜起來。

  山區中的無線電設備，受到地形方麵的巨大影響，工作在甚高頻波段的電波本質上是一種“視距內”信號傳輸係統，它們以直線傳輸，不能拐彎，距離受到地球表麵曲率的影響，電波穿透障礙物的能力也很差，特別容易被石灰岩內物質所遮擋，在這樣的地區，必須要找到一處真正的“通信製高峰”。

  “佳百列”偵察小組在通信方麵是很幸運的，他們頭頂上方無人機正在盤旋，待命，雖然離他們現在的地點足足有十幾公裏的誤差，但高度優勢解決了一切物理問題，除了觀察與監視，無人機還有一項重要職責，就是承擔通信中轉樞紐的重擔，它的全向天線會接收到衛星電話的無線電信號，再通過自身的係統，發送到地球軌道上空的軍用通信衛星上。

  “金字塔，金字塔，蠍子王呼叫”

  過了不足半秒鍾，傳來了熟悉的女聲，瑪蕾沙米爾的聲音

  “蠍子王，金字塔收到”

  “請確認我們的位置”

  “位置準確無誤，你們在”亞述“點”

  “無人機馬上就過去，你們可以開始了”

  “謝謝，金字塔，結束通話”

  約書亞收拾好衛星電話，從口袋裏拿出兩把工程鏟，外型粗短結實。

  “開始幹吧，女士”他把其中一把遞給張靜怡。

  兩人開始忙碌起來，在月光下，鏟子上下翻飛，不時有泥土與碎石頭飛起，他們在高峰之巔，高大雪鬆樹後，挖掘一個長方形的土坑。

  不到一個小時，土坑就成型了，軍士長又斜著向下挖掘一條淺淺的溝渠，當所有工作完成之後，他們重新覆蓋樹枝，落葉和碎石，把帶來的偽裝色塑料布完全展開，蓋在長方形土坑上。

  接著他把十幾根比較粗短的樹枝撒布在土坑旁的不同方位，小心附上泥土。

  “您先請，女士”他笑著對張靜怡做了有請的手勢

  張靜怡沒有搭理他，徑直鑽進了開好口的土坑裏，然後軍士長也進去了。

  當他們在坑中完全就位後，所有的痕跡都不複存在，“佳百列“小組正在精心布置好的偵察坑道裏，他們將在稍事休息之後，進行下麵的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