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針鋒相對
作者:普小通      更新:2020-03-30 04:56      字數:3877
  神殿的石階已有些磨損、直徑丈餘的巨大石柱也斑駁脫落的厲害,隨著歲月侵蝕,世俗氣息早已遠去,隻剩一片蒼涼高遠的味道。

  可惜眼前這神殿卻染了膻腥之氣,一隊囂張的突厥人正在殿前與韓世諤等人爭執,幾個彪悍的胡人竟拔出了刀!

  蕭皇後什麽都沒有說,靜靜的站在殿前石台上。

  正在爭吵中的一個隋軍侍衛看到她的身影,立時肅然不語。陸續隋軍侍衛都看到了蕭皇後的身影,於是立刻停止了爭吵,韓世諤一聲呼喊,眾人轟然跪下,大禮參拜。

  突厥人見此情景也愣了,抬眼望去,隻見蕭皇後站在高處衣袂飄飄,淩風而立。不知道哪個突厥人突然叫了一聲,聖女!

  草原人的生活太過艱苦,生命中不可控因素太多,這既塑造了堅韌強悍的性格,也讓他們極為篤信神靈宗教。這種篤信是自幼烙印在腦海裏的,所以一聲聖女出口,幾個突厥人不假思索拜服在地,另一些突厥人則茫然站立,亂哄哄的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寒光一閃,那個驚呼聖女的突厥人首級飛起,頸中鮮血噴起老高!

  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突厥人用彎刀指著那幾個跪拜的突厥人,刀鋒上的鮮血兀自滴滴落下。此人沉聲道:“殺了!”話音未落,身後數名侍衛搶出,刀光閃過,數顆人頭頓時落地。

  此人排眾而出,遙遙對蕭皇後行了一禮,用蹩腳的漢語道:“小王阿史那什缽苾,見過大隋皇後。”他就是阿史那王庭的突利可汗。

  突利可汗臉上濺了幾滴鮮血,笑容分外猙獰:“尊貴的皇後,我願以突厥勇士的鮮血表達對您的敬意!”原本亂哄哄的突厥人刹那間靜了下來,竟然現出一股肅殺之氣。

  此人果決狠辣,當真是個人物!

  突利可汗一揮手,身後十餘個大漢抬出七八個鐵箱子,砰砰的放在了地上。箱蓋打開,裏麵滿滿的都是金磚。

  “小小心意,還望笑納。”突利可汗言語間雖客氣,卻掩飾不住一股彪悍勇戾之氣。

  看著地上的鮮血黃金,蕭皇後淡淡一笑:“金黃與血紅,還真是王室的顏色。可汗大駕光臨,所為何事?”這等場麵帶來的壓力蕭皇後還看不在眼裏。

  “突厥大隋世代交好,我兄長處羅可汗的可敦是大隋皇帝的妹妹。眼下突厥數十萬大軍厲兵秣馬,隻待我與兄長一聲令下,便可南下牧馬。今日來此便是邀皇後驅逐李氏叛賊,恢複大隋河山!”說到後來突利可汗聲音陡然拔高,映著身後黃金光和地上的鮮血,無形的威壓撲麵而至!

  方岩聞言與楊黛對視一眼,二人皆有駭然之色,突厥可汗竟有意犯邊!定北乃是塞外門戶,蘇將軍手裏不過一千多人馬,如何抵擋突厥人?

  蕭皇後深吸一口氣,聲若金石:“自漢亡至今,我華夏四百年戰亂不止,黎民塗炭。隋高祖皇帝內平不臣,外驅胡虜,雖二世而亡,我大隋於華夏之功績可光照千秋!如今李唐代之,亦是漢家河山,爾等若要南下,我華夏貴胄絕不坐視!”

  此時遮擋太陽的一片雲彩飄走,陽光突然照在了蕭皇後身上,方岩、楊黛、韓世諤、眾大隋侍衛聞言皆怒目而視,滿麵凜然!

  突利可汗被當麵頂撞,不禁怒急。不過他畢竟是一方雄主,城府極深,竟撫掌大笑:“好,果然不讓須眉。這樣的女子才配做我的可敦!”

  突利可汗在於都斤山外多日,蕭皇後知他必有所圖,卻想不到竟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也想不到這突厥人竟這般不知禮儀,膽敢如此無禮!

  我華夏貴胄怎能侍奉蠻夷?韓世諤等侍衛隻覺奇恥大辱,紛紛拔刀相向。

  蕭皇後衝眾人擺擺手,斬釘截鐵道:“哀家身為大隋皇後,豈能再嫁,有辱宗廟?此事不必再提!”

  突利可汗對此回答並不意外,欠身道:“草原男人的話比石頭上刻的字還可靠。皇後不必急著答複,我有耐心。”

  其實突利可汗隻是草原上的小可汗,對他來說,能迎娶蕭皇後絕對能讓他實力大增。其父啟民可汗去世後,坐上突厥可汗寶座的不是他,而是他叔叔處羅可汗。原因很簡單,他的實力不如處羅可汗。這幾年處羅可汗身體越來越差,可是家族看好的下一任可汗卻是他的另一個叔叔,頡利可汗。這讓他滿心的不甘!

  阿史那家族崇拜狼,狼王隻能是血腥內鬥中取得勝利的強者,可他現在連角逐狼王的資格都沒有!這讓內心驕傲的突利可汗無比痛苦。他麵前就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聖山!

  作為突厥人,他非常清楚宗教對草原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他知道淳樸的牧民對於長生天是多麽的虔誠!他清楚的看到了聖山的潛力,將來誰能掌握聖山,就能輕易掌握整個草原!

  掌握聖山最直接的方法就在眼前,那就是讓蕭皇後成為他的可敦。所以前隋皇後的身份就算再尊貴,他也未必看著眼裏,他其實隻看重聖女的身份!

  “送客!”蕭皇後怒喝。

  “皇後且慢。”突利可汗身邊的一個年輕人突然開口,說一口流利的漢話。

  “放肆,你是何人?”韓世諤大聲道。

  “阿史那賀邏鶻,突利可汗的兒子。”賀邏鶻神態自若的行了個漢禮:“敢問皇後,大唐定北府以北可是突厥土地?”

  “理當如此。”蕭皇後應道。

  “於我土地殺我族人,我可否管轄?”賀邏鶻沉聲道。

  “哦?願聞其詳。”

  “我奚族四百戰士死於呼坨河岸邊,凶手便是皇後身邊這一男一女!”

  “特勤說笑了,這二人是哀家晚輩,未曾生得三頭六臂,如何能殺掉四百突厥勇士?”特勤是對可汗子侄的尊稱。

  “此二人由唐軍護送而來,自然能殺掉四百人。當然了,唐軍所作所為不能讓大隋皇後負責。”賀邏鶻的漢話極為流利:“這二人借河水遁走,後為我霫族牧民所救。你們漢人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為何屠盡我霫人?可憐我霫族盡是老幼婦孺,無一人幸免。皇後口中的華夏貴胄便是如此報恩的?”說罷也不等蕭皇後回答,施了一禮,退回去與突利可汗耳語幾句,那突利可汗便哈哈大笑,率眾揚長而去!

  突利可汗來此之前與賀邏鶻早有計較。他當然不會來君子好逑那一套,而是要趁蕭皇後在草原根基不穩,削弱其力量,一旦聖山實力不足以自保,就不得不依附於他。這樣他就能把這所謂聖女架空,挾天子以令諸侯,借助宗教力量成為草原上最有影響力的可汗。

  突利可汗的算盤打得精,今天上門卻結結實實碰了個釘子,當著一眾手下的麵被蕭皇後駁斥,他實在是大失顏麵。幸虧這賀邏鶻最後這幾句話,不但找回了顏麵,還在楊黛與蕭皇後之間栽下了不合的種子!

  不得不承認,賀邏鶻對人心的把握是準確的。

  聽了賀邏鶻的話,方岩自然想起了霫族人的救命之恩,他竭力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如果賀邏鶻的話是真的,做這事的隻能是韓世諤!

  楊黛本就就被蕭皇後遺棄了二十年,如此一來就更覺疏遠!她盯著蕭皇後問:“突厥人的話是真的?”

  蕭皇後並未回答,把目光投向韓世諤。

  韓世諤單膝跪地,沉聲道:“是臣下令屠滅湖邊那些突厥人。公主殿下駕到之事乃是機密,臣以為此舉並無不妥。”韓世諤一生戎馬,早就心如鐵石,草原牧民他眼裏直如豬狗一般,殺了便殺了。

  蕭皇後雙目直視楊黛,緩緩道:“我命韓將軍前去迎接你等,也是我賦予韓將軍機變處置之權,你盡可看做是我下令屠滅的霫族部落。”身為主上她不能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在親情與責任之間她毫不猶豫選擇了責任!雖然今日重逢氣氛微妙,但她在大事上從不妥協。

  楊黛毫不退讓:“霫族部落於我有救命之恩,此恩不能不報!”

  韓世諤見母女二人有些鬧僵,就在一旁道:“公主,那日喊你姐姐的霫族女子性命尚在。”

  聽到奧雲塔娜沒事,楊黛的神情略微舒緩。

  蕭皇後也終於歎了口氣,道“你難道看不出這是突厥人的奸計,正是要離間我們!”

  楊黛畢竟在宮廷之內長大,突厥人的這等伎倆如何看不清。何況她隻是感激奧雲塔娜,對其它牧民到未放在心上,當下不再言語。

  蕭皇後見楊黛口氣緩和,不禁夜暗自鬆了一口氣。畢竟這是失散多年的女兒,她極想修複情感。

  “百餘名霫人的命就不是命嗎?”方岩再也按捺不住,隻覺熱血轟的衝上頭頂,忍不住厲聲怒喝。

  初見蕭皇後風姿無雙,又見她與楊黛淡定從容,後見她痛斥突利可汗,方岩不覺極為心折。可就在這一瞬間,蕭皇後的形象轟然崩塌!原來她、楊黛、韓世諤都一樣是高高在上的人,是和自己不一樣的人!

  迎著眾人詫異的目光,方岩深吸一口氣:“屠盡霫人是為了不泄露公主行蹤。回程途中與突厥人一戰是為了皇家臉麵,卻又不怕泄露行蹤了?可見泄露行蹤不及出氣重要,百十條性命不如皇家的臉麵重要!”

  方岩越說聲音越大,胸中一股不平之氣憋得難受,厲聲喝問:“公道何在?”

  這時楊黛卻在也顧不得在一眾下屬麵前的禮儀,過來拽住方岩低聲道:“你瘋了嗎?”

  方岩已然怒急:“險些忘了你是位公主,這些蠻夷在你眼裏原本算不得人吧?”方岩轉身怒視韓世諤和一眾大隋侍衛,拔刀出鞘:“大唐府兵方岩,挑戰韓將軍!”

  韓世諤一聲冷笑,正要舉步迎戰。

  一直以來方岩的態度是禮敬有加,楊黛想不到此刻竟如此不可理喻,不由大聲喊道:“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可天下事哪有這麽簡單?讓你由著性子胡來?”說話間眼中竟閃著隱隱淚光,她心中本就又壓抑又憤怒,這番心思又不被理解,隻覺得無比委屈。

  方岩靜靜看了楊黛片刻,慢慢道:“恩人的仇都不報,什麽天下事也是假的!”說罷轉身對蕭皇後道:“大唐不同於大隋之處,就是知道拿人當人!”

  此言出口,楊黛心知事情已經不可挽回了,他這是當麵譏諷大隋敗給大唐是因為失了民心!

  方岩看著眼前那些威猛如獅虎的大隋侍衛,腦海中奧雲塔娜、長老以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突厥人的麵孔一張張浮現,心中暗道:罷了,今日死在此處便是,也算還了他們情義!

  他大叫一聲,舉刀便向韓世諤衝去。

  突然他隻覺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