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啟程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4989
  第九十四章 啟程

    ,明明說好不做的,,

    好在, 今日要赴的,是友人間的宴席,不必過分守規守矩。若不然, 因床笫紛爭遲誤的兩人, 非讓做東的好好一陣欺負。

    尹嬋和謝厭抵達時, 宴中滿了大半人。

    諸客鬧著, 兩人自罰三杯。

    設宴,隻因友人要赴瀘州上任, 雖說從京官到地方, 似受冷落, 但稍加一想,便知明貶暗遷的道理。

    若瀘州政績斐然, 他日青雲直上, 不在話下。

    眾客言笑晏晏,席上盡興。

    做東的是魏家大少爺, 性子爽快,善交友。滿京勳貴子弟皆承他麵子, 來為送行。

    尹嬋不出意外的,見到了鄭寶融和紀雪臣。

    諸客聚在一起賽詩會友, 獨他二人並肩在紅鯉塘邊, 不發一言,和滿園的歡鬧隔絕。

    雙手被一片溫熱攏住,謝厭走到她身旁:“阿嬋, 在看什麽?”

    深秋了,正是浸涼入骨, 尹嬋披著石榴紅羽緞鬥篷, 白生生的臉埋在耀目的紅裏, 雪團一般。

    謝厭的手探進披風,和她十指相扣。

    尹嬋笑了笑:“沒事。”

    須臾,一群人過來,請謝厭到旁邊一敘。謝厭是不大情願的,對著尹嬋耷下了眉,黑漆漆的眼睛毫不掩飾的不舍。

    尹嬋展笑,捧起他臉頰,見四下無人,湊去悄悄親了下,軟聲笑眯眯地:“好了,我們明早出發,你去和他們說說話,再見便是明年春了。”

    謝厭捏了捏她柔軟的手:“無非是親軍衛的事。”

    “指揮使大人真忙呀。”尹嬋眨巴眼,打趣道,“公事要緊。”

    謝厭苦著臉,蹭在尹嬋身邊不樂意走。

    遠遠的幾道調侃傳來,尹嬋回頭,聽見他們哄笑:“快看,我就說謝指揮使唯夫人之命是從,你們想見他,不如去求昭平郡主。”

    “是啊,真看不出來。”

    尹嬋就睨了謝厭一眼,鼓了鼓臉:“再不去,都要傳我是悍婦了。”

    “他們敢。”謝厭扭頭一瞪。

    談笑的幾人作鳥獸散。

    尹嬋笑得花枝輕顫,哄了半晌,謝厭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滿園秋景,不見蕭瑟,幾分詩情在裏麵,不由心曠神怡。她坐下歇息,一抬眼,塘邊靜立的兩人,已經不知去向。

    宴過半,尹嬋和幾位女眷談笑時,紀雪臣來了。

    大抵猜到他要做什麽,尹嬋這一次,沒有如他的願,到一旁說話。

    紀雪臣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目光失落。

    再這麽待下去,不免起閑話,尹嬋無奈地沉了沉肩,啟唇時,園子另一方高呼:“端王駕到,”

    紀雪臣臉色大變,顧不得尹嬋,飛快過去。

    園子大,尹嬋閑逛到西南角,要去正廳需花上半盞茶。

    到的時候,不見端王,起初留在此地的鄭寶融也不知去向。

    紀雪臣拉著人問:“端王呢?”

    “王爺說有私事,和王妃去廂房了。”

    來人指了路,紀雪臣立刻趕去。

    尹嬋站在他身後,清臒的書生脊梁微佝,消瘦得已不像原州所見的清俊。

    她想了想,請人遞個口信給謝厭,提步跟上。

    園中廂房設給客人更衣,眼下除了來來往往的仆從,並無旁的人在。

    紀雪臣一路急迫,知道尹嬋在身後,無暇管她,火急火燎找到那間廂房。

    還未進去,端王陰鬱的聲音先嚇了尹嬋一跳。

    隔著門扉,他說話斷斷續續,嘶啞難聽:“一覺醒來不見王妃,原來躲在這兒了,紀雪臣,帶著紀雪臣,你是離不開他嗎?”

    “怎麽?在我床上多浪啊,現在,找著下家了?”

    “本王知道,背地裏,你們諷我癱瘓不能行。但又如何,你以為,能逃出我的手心?還擺著這幅傲臉給誰看!鄭家都放棄你了。”

    “下賤的東西!乖,該吃藥了。”

    聽到藥字,紀雪臣再不能克製,衝了進去。

    “住手!”

    端王坐在輪椅,扯了笑:“喲,情郎來了,本王還沒開始,你就忍不住要分一杯羹?”

    紀雪臣看向躺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女子,她不哭不鬧,目光呆滯,周遭所有的事情都難入她的眼睛。

    “想做什麽呢?”端王輕蔑地說,砸了咂嘴,“還沒在外麵上過她,紀雪臣,你也喜歡?不如一起。”

    紀雪臣捏緊拳頭,他有武功,能輕易製住輪椅上的男人。

    可是,

    端王給鄭寶融喂過太多次藥,每次病發,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他拿不到解藥。

    大抵猜到紀雪臣遲疑什麽,端王陰惻惻地笑了,彎腰,正將鄭寶融拉起來。

    錯眼間,紀雪臣看見她空洞無神的眼睛,有一滴淚滾下。

    “別動她!”他受不住了,雙眼深紅。

    “也行。”端王故意頓一會兒,紀雪臣鬆口氣的當下,他抬起手,緩緩指向身後,嗓音幽幽,“把她帶進來,本王許久沒有嚐過別人的滋味了。”

    紀雪臣頭皮一涼,陡然意識到什麽。

    他驟然轉頭,門扉旁,是尹嬋窈窕的身影。

    在皇宮的時候,端王就眼饞過這個女人,他舔了舔嘴角,眼神陰毒。

    尹嬋觸上端王如蛇滑膩作嘔的目光,蹙起了眉。

    宮變過去數月,她頭一回見到坐輪椅的端王,眼神灰暗,穿著黑衣,整個人透出一股森冷之氣。

    尹嬋還在探究端王時,紀雪臣先怒了:“不行!”

    “怎麽?”端王嗤的一笑,“有鄭寶融不夠,這一個你也看上了?”

    紀雪臣眼神複雜,示意尹嬋離開,下一瞬,卻聽見尹嬋說:“可以。”

    他愕然一驚。

    尹嬋從容地走進廂房,不看鄭寶融,也忽視紀雪臣頻頻使眼色的目光,輕輕笑了:“隻怕王爺不敢動。”

    這話如願讓端王發狂,漠然冷道:“本王是離不開輪椅,但對付女人,有的是法子。”

    紀雪臣知道是什麽辦法。

    端王受傷,餘生隻能癱在輪椅上時,他越來越陰沉易怒。或許身體有缺,導致手段更加狠辣。他會用各種精心雕篆的物什,像條瘋狗去占據女子,折磨身心。

    紀雪臣咽了咽嗓子,冷靜地說:“昭平郡主是謝指揮使的夫人,還請王爺,”

    不提謝厭還好,端王很清楚這身病痛是誰帶來的,陰沉道:“本王給你兩條路,一,帶走鄭寶融,本王今日對她實在沒興趣了。第二,讓鄭寶融和尹嬋一起留下。”

    紀雪臣還沒說話,尹嬋落下清泠泠的聲音:“這還需要選麽?紀先生,請端王妃出去,我想與端王敘敘舊。”

    “好啊!”端王撫掌,一腳踢在鄭寶融身上,眼睛直勾勾對準尹嬋嬌美的臉蛋。

    尹嬋皺眉,偏頭朝向紀雪臣:“還不走?”

    等廂房隻剩下尹嬋和端王,她輕倚門扉,笑吟吟地喚道:“王爺。”

    端王後脊酥麻,眼前女子越發美豔,成親後,比往日更有風韻,他挑了下眉:“本王倒是羨慕謝厭了,若有幸,也得向他請教一番郡主的滋味。”

    尹嬋忍著惡心。

    端王又道:“郡主連毀容的男人都能入眼,想必,不會嫌棄我這殘廢了。”

    “自然不棄,否則,我為何留下。”

    端王推著輪椅慢慢靠近,曖昧低語:“一夜春宵?”

    尹嬋搖了搖頭:“不。”

    “那你想,”

    尹嬋笑眯眯道:“若王爺還能說話或寫字,我之後要想插手王妃的事,可就難了。”

    端王臉色一變:“什麽意思?”

    “宋大哥。”尹嬋揚聲喚道。

    端王表情陰沉,周身立刻緊繃。

    窗牖簌響,一黑衣男子翻身進內,正是宋鷲。

    尹嬋淡淡轉過身子:“請宋大哥讓他此生再不能開口,將握筆寫字的手也廢了。”

    “你!”端王目眥盡裂,“你們敢?!”

    急忙轉動輪椅,企圖離開廂房。

    宋鷲抽出一柄劍橫在他脖頸:“直接殺了不是更好?”

    尹嬋往外走的步子一頓:“太上皇聖旨,叫端王殿下長命百歲的活著。”

    “是,夫人。”

    端王瞪大眼睛,喃喃道:“不、不,放肆,”

    尹嬋不聞身後淒厲的慘叫,走出廂房,正見謝厭站在屋前簷下。

    她就變成一隻粉蝶,衣袂飄展,雀躍地飛去:“夫君來了。”

    謝厭眼神晦暗,垂目看著尹嬋的臉,輕撫她眼下:“做這種事,怎麽能一個人來。”

    “有宋大哥在呀。”

    他臉色還是不對勁,尹嬋湊上去,如往常哄他一般親昵,熟稔地轉過話,“和端王說了幾句,現在心口悶悶的,怎麽辦,夫君,他太討厭了。”

    果然謝厭擔心不已,在她胸前揉了揉,急問:“還有哪裏難受?我去找大夫。”

    “不用。”尹嬋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想求夫君幫忙。”

    謝厭目光狐疑。

    尹嬋抿抿唇,在他耳邊低語。

    宴後,當晚。

    端王妃因病去世的消息突然傳遍京城,眾人隻歎一聲可惜,不再多聊。

    宮變至今,王府是不可提的存在,端王雖活著,卻已被皇室放棄。

    夜深人靜,城門外,一輛馬車停在角落。

    車裏躺著昏迷不醒的女子。

    車外,紀雪臣眼眶赤紅,鄭重地跪下,抱拳道:“謝指揮使,昭平郡主,大恩大德,紀雪臣感激不盡。”

    謝厭抬手,讓他起來,後將從王府搜出的解藥遞去。

    不過,在紀雪臣攤手接時,他眉頭一挑,淡聲提醒:“別忘了你的承諾。”

    紀雪臣頓了下,回頭,深深看向轎中的鄭寶融:“君子一諾,勝比千金,雪臣自願留在指揮使身邊三年。三年內,任由差遣,忠心耿耿,唯指揮使之命是從,若有異心,天誅地滅。”

    “好。”謝厭頷首,“未免朝中發現端倪,我會命人即刻將鄭寶融送去原州。”

    “我能送她嗎?”

    謝厭搖頭。

    “端王黨羽尤在,鄭家也不簡單,若你要她平安,便聽我的。”他遲疑了一時,“不過,我與阿嬋也要赴原州,你當隨侍,但一路必然不能與鄭寶融同行,她快馬加鞭,會比我們早一個月到。阿嬋不宜趕路,此行更是閑遊,你若熬得住相思之苦,就跟上。若沒那等克製,便老老實實待在京城。”

    紀雪臣大喜,自然願意隨同:“多謝大人。”

    謝厭吩咐部下:“啟程吧。”

    駿馬揚蹄,一聲高鳴,伴著車輪軲轆,紀雪臣倉皇地轉身。

    濃稠漆黑的夜色,她安安靜靜躺在車裏,身形漸遠。

    紀雪臣慢慢地笑了。

    此一去,她終能自由。

   ,

    送了鄭寶融,回府的一路,尹嬋和謝厭不坐馬車,閑步在街巷。

    京城的夜燭火通明,萬家燈火寫著繁華二字。

    尹嬋雙手被謝厭細細密密裹著,秋風中依舊暖和,她有好奇未解,仰著臉問:“為何不讓他們一起去原州?”

    端王黨羽,以及鄭家,都是謝厭的托詞罷了。

    皇上大刀闊斧,早將端王一黨處理幹淨。

    謝厭鋒利的眉弓壓下:“紀雪臣當日要取你性命,這等歹心,豈會如他所願?雖已悔改,卻也叫他嚐嚐相思之苦。”

    提起舊事,謝厭麵色不虞,複又冷冷道:“若二人有情,短短三載何妨。若無情意,縱是日日關押一屋,終不過寡言以對。”

    尹嬋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忍了忍笑,揶揄他:“夫君真記仇啊。”

    謝厭烏眸幽邃,心口咯了下:“這樣不好嗎?”

    尹嬋煞有其事道:“對旁人也就罷了,對我,不好。”

    謝厭笑了,更攏緊她的手,細細輕輕的撫摸:“我怎會記阿嬋的仇。”

    “真的?”尹嬋眼裏點點狡黠。

    謝厭沒看見,一門心思揉捏她纖細的十指,愛不釋手:“當然。”

    “那、昨夜承諾的馬車,我就忘了哦,你不許再提。”她難得的支吾,眼睫垂顫,“更不許鬧我,”

    “好。”謝厭回得利落。

    尹嬋怔了怔,還沒緩過來,過了半晌,霎時眉歡眼笑。

    梨渦比往日更深,掛在臉頰,勾得謝厭傾身,濕濕的唇一下一下落在笑靨。

    她雙眸含著淚霧:“別,路上都是行人。”

    謝厭喘氣不勻,手抓緊阿嬋的,迫不及待地帶她回家。

    翌日是啟程之時。

    府上中門,備好一列馬車,此行路遙人多,非七八駕不夠。

    屋內,謝厭和尹嬋理好行裝,相攜著出發。

    經廊院假山,跨過石拱門,一女子突然從影壁後現身,提著包袱,歪頭笑道:“夫人和公子,也不等一等楚楚麽?”

    尹嬋眼睛亮瑩瑩。

    “楚楚,你回來了!”

   ,

    等一行人出了京城,快到相鄰的州府時,尹嬋還在感歎皇上的通情達理。

    她拉著楚楚好奇極了,後者卻支吾。

    “夫人,我們容後再、再聊好嗎?”楚楚實在承不住公子時不時掃來的目光,冷冷的,要吃人。

    天可憐見,她本與阿秀一輛馬車,誰知剛出發,就被尹嬋以路途無趣的理由帶上公子的車轎。

    一聊便到現在,怕有大半日了。

    公子坐在她對麵,平靜地淺啜清茶,但一盞接著一盞,每每沏茶的聲音都叫楚楚額角一跳。

    “夫人,我忽的想起來,阿秀有事讓我幫她,先告退了。”不等尹嬋應答,楚楚飛快挪到轎門,請趕馬的人停下。

    尹嬋看她情急之狀,眼含憂色:“楚楚,阿秀怎麽了,要我幫忙麽?”

    “不用不用。”楚楚趕緊溜走。

    尹嬋大惑不解,單手撐著短案,托腮,問一直沒有說話的謝厭:“夫君,楚楚她、”話未盡,纖腰被一隻大手牢牢圈住。

    她“唔”了聲,被迫撞進溫熱的胸膛。

    馬車騰起一股曖昧的熱息。

    謝厭呼吸漸重,眼眸殷紅,意圖十分的昭彰。

    尹嬋喉間吞咽兩下,往角落縮了縮,眼眶含淚:“明明說好不做的,”

    謝厭目光深幽:“阿嬋,楚楚霸占了你半日,如何還我?”

    “方才夫君也聽見了,隻是閑話家常,那、若要還,同你也說說話就是了。”

    謝厭摟住她曼腰:“說什麽?”

    “我,”

    尹嬋一時語塞,不知從何開口。

    “那便聽我的,就說、”謝厭淩亂的呼吸纏在她耳側,嗓音沉下,“想讓我用手,還是,阿嬋選。”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