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償命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4438
  第九十三章 償命

    ,就不能忍忍麽,,

    謝琰被送去了府醫處, 終是沒能喚出那聲“嫂子”。

    倒把謝厭的興致作沒了。

    不過,阿嬋挨著他說了幾句軟話,便放下謝琰的雜事, 一人舞劍, 一人撫琴。

    花落徐徐, 他劍尖挑起一朵粉白的木芙蓉, 啟唇淡笑,送到阿嬋的琴前。

    次日, 進宮謝恩。

    尹嬋在鹹明殿裏見到了楚楚。

    謝厭與皇上商談要事, 麵色凝重, 她不去打擾,和楚楚到殿外敘舊。

    她牽掛的, 無非是自謝厭口中聽說的那事。

    “楚楚, 你、真的要,”如何開口才好,入宮為妃, 為後,或無名無分跟著皇上?

    這些話不該和楚楚挨上邊。

    楚楚一貫灑脫利落, 她幾乎無法去想困居深宮的日子。

    倒是楚楚,和尹嬋待久了, 聽她支吾, 了然地笑道:“小姐、不,如今該喚做夫人了。”

    尹嬋臉微微發紅。

    楚楚拱手一笑:“還未恭賀夫人與公子大喜。”

    “謝謝。”尹嬋捉住她的手腕,眼含狐疑, “先別說我了,楚楚, 你怎會在宮裏?”

    楚楚眼睫忽垂, 往旁邊走了兩步, 倚著雕篆祥雲金龍的廊柱。

    尹嬋跟過去。

    見楚楚倚柱的姿態,她想起剛進鹹明殿謝恩時,望見的楚楚,是低頭在皇上身邊的。

    她沒有穿宮人的衣裳,卻保持相等的卑微,躬身垂目,低眉順眼。

    但現在,卻肆意,不矯飾,和在原州一樣。

    尹嬋眼眸的憂色去了大半。

    楚楚望著前方說:“夫人不知,自陛下登基,我便住進了鹹明殿。”

    回頭,朝她坦然一笑:“莫要擔心,陛下深明大義,愛民如子,是一代賢君。起初,他讓我進宮,我便進了,雖有密詔,我卻也甘願。”

    “為什麽?”她的笑很率性,尹嬋喃喃問。

    楚楚支著下巴:“夫人何故在公子身邊,我亦如是。”

    她,

    喜歡皇上?

    剛起的念頭被楚楚識破,沉吟半刻,搖頭道:“說來,談不上鍾情,但到底動了心。既如此,順水推舟,成全一顆私心。”

    這的確是楚楚的性子,不會委屈自己。

    尹嬋複問:“往後,你該如何?”

    趙決冊妃的話回響耳邊,楚楚歎了一聲氣:“情愛於我,終是虛妄,還是更願留在夫人和公子身邊,若有幸回原州,更是好的。”

    她仍掛念那世外芳林的地方。

    “皇上會放你離去嗎?”

    “不知道。”楚楚輕笑,漫不經心道,“但我可以偷偷走啊,改名換姓,他找不到。”

    尹嬋也就鬆了氣。

    她方才的如臨大敵,楚楚看在眼裏,眉梢輕抬:“放心,陛下通情達理。”

    兩人在殿外等了許久,遲遲不見謝厭。

    尹嬋起初還鎮定,可一波一波的人被內裏傳喚,她眉頭不由揪住。

    拉著楚楚問:“我瞧著有些眼熟,你可見過他們?”

    “嗯。”楚楚指向其中一人,“夫人在原州時,被暗衛首領衛冀方帶走,此人,便是衛冀方的下屬。”

    尹嬋就想起來了。

    衛冀方帶她進宮後,換了暗衛所的衣裝,正與眼前一致。

    “他們,”暗衛隻領皇命,皇城上下安寧,外無征戰,內無叛賊,百姓豐衣足食,為何現在卻。

    楚楚安撫道:“許是陛下的私事,與公子不相幹,夫人切莫掛懷。”

    是這個理,可尹嬋關心則亂,忍不住胡想。

    終於,一個時辰過去,殿門大開。

    謝厭沉步走出。

    尹嬋展開的裙裾變成一朵循風搖曳的花,唇角掛著笑,梨渦陷了兩點,雀躍地迎上。

    “夫君,”

    謝厭垂眸看她,一時間,四周雜聲散去,她耳邊嗡嗡地響,跌進了一雙通紅的眼睛。

    愣了下,心亂了。

    尹嬋的聲音輕的不能再輕,烏睫顫栗,抖落晶瑩的淚花:“夫君、你。”

    謝厭一把抓住她的手,下頜繃起,眸子遍布殷紅的血絲,反複低喃著兩個字:“阿嬋,阿嬋。”

    “我在。”尹嬋屏住呼吸。

    謝厭臉色帶著扭曲,深褐的疤紋好似從皮肉浮出,織就密密匝匝的羅網,拴住她的目光。

    她聽見謝厭咬緊牙關,擠出喑啞的嘶聲:“我們回家。”

    怦咚,怦咚。

    尹嬋心跳加快,茫然惶亂之際,趙決走出鹹明殿。

    他隻說了一句話:“別把人折騰死了,餘下的,交給京兆尹。”

    謝厭沒有轉頭,眉眼暈著一抹戾氣:“遵旨。”

    兩人互相攙扶離去。

    楚楚等他們走了,問趙決:“發生何事?”

    趙決默默回身,進殿內,遞給她一封密折:“殺母之仇,信陽侯府,怕是要亂了。”

    楚楚錯愕地抬起頭。

   ,

    數月前,原州桃花林裏,尹嬋第一次見到謝厭娘親的墳墓。

    她時而想,倘若一切沒有發生,原州就不會成為她的記憶。楚楚、歐陽善、宋鷲乃至原州的李叔郭嬸子,一生恐難遇見。

    謝厭會長在京城,六歲招貓逗狗,十歲提劍懲凶。

    等到十之三四,他們會在筵席相遇。

    小小的兒郎小小的姑娘,是相識成友,還是如謝琰一般,父母之命,一生牽連。

    但種種隻是妄想,早在夫人與妾室一起懷上信陽侯的骨肉時,命運就已改變。

    回程途中,車馬寶轎,尹嬋看見謝厭懷裏放著一個匣箱。

    這裏麵是娘親被害的證據。

    尹嬋才知道,他從未忘記替母雪恨。

    他說起了一個故事。

    和許多話本裏的才子佳人一樣,浪漫而尋常。

    才子佳人喜結連理,怎奈識人不清,才子風流本色,寵妾滅妻。

    餘下的事,浸淫內宅的婦人再清楚不過。

    妻妾爭寵,謀害嫡室,一碗毒藥,讓夫人死於生產危難,也叫初生的嬰孩懷有詭異的胎記。

    或許這不叫胎記,而是凝於體內的毒素。

    但都不重要。隻要,信陽侯認為那是不祥之兆,就有理由將最後的絆腳石趕走。

    尹嬋很難想象外表溫柔的莫氏,竟然蛇蠍心腸。

    她攥住謝厭的手。

    後者烏羽簌簌抖顫,抱著的匣子一緊。

    尹嬋伏在他肩頭,一遍遍撫過那顫栗的脊背,目光堅定:“想做什麽,我都陪你。”

    家宅不寧,今夜注定難眠。

    守門的家丁戰戰兢兢迎了大公子和夫人進府,牽馬去馬廄,不想回來時,天就變了。

    一整夜,侯府頻頻驚起尖叫和怒斥。

    滿府家丁聞之色變,想出去找人,還未走出大門,就被宋鷲帶人攔下。把蠢蠢欲動的,塞進了柴房。

    院裏,腥鹹的血流了一地。

    孟柏香抱著頭,不敢看被折磨的公婆,想握住夫君的手。一轉身,他死死盯著謝厭的動作,卻不敢說半個字。

    孟柏香突然起了莫大的悲哀,尖叫一聲,躲進裏屋。

    謝厭沒有搭理她,冤有頭債有主,他連謝琰也沒精力應付,一門心思做此刻該做的事。

    天色濃稠,如墨深邃。

    月明星稀的蒼穹,純白的蟾光,洗不去肮髒的血腥氣。

    滴答。

    滴答,

    兩具傷痕累累的身體,躺在庭園,勉強地喘著呼吸。

    但謝厭不見了。

    尹嬋第一時間找到宋鷲,他也不知,立刻著人尋找。

    時過子夜,侯府重回安靜。

    尹嬋提著一盞燈,在謝氏祠堂看見了謝厭的身影。

    他彎下腰,佝僂著脖頸,懷裏裹住母親的牌位,蜷縮在積灰的角落。

    “夫君。”

    她一聲輕喊,謝厭倉皇抬頭。

    四目相對,尹嬋發現了一個秘密。

    那是她豆蔻之齡時,為替在外征戰的父親祈福,和奶娘去了京城久負盛名的護國寺。

    因故,無意迷失道路,走進寺外一條破舊的巷子。

    她發現了一名受傷的男子,滿臉的髒汙和血跡。如今,隻記得他的臉很髒很髒,幾乎不能看清五官。

    她以為是乞兒,把阿秀第一次學著做的點心分了他一半,朝他軟軟地笑。

    他咬著點心,邊吃,淚就落了下來,眼睛紅紅的,縮在巷角。

    尹嬋覺得那人,和麵前的謝厭很像。

    她就晃了神,喃喃地用當初的話勸說:“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謝厭整個人怔住,瞳仁微顫,記憶飛快湧動,定在四年前的護國寺。

    她,想起來了嗎?

    謝厭眼不眨地,直勾勾看她,口中的話仿佛和那年瘦弱的自己合二為一:“我原本就不好看。”

    “才不,你的眼睛很美呢。”

    “是嗎。”

    “嗯!就像,會飛會跳的山雀。”

    說完,奶娘找到了走丟的小姐,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臨走前,把舍不得吃的點心,全留給了他。

    “乞兒”呆呆在巷角,很久不動。

    直到護國寺的沙彌驚呼:“通玄大師,這兒有個受傷的孩子!”

    “快,抬他進寺裏。”

    記憶回轉,靜幽幽的祠堂,謝厭迷蒙的視線裏,是阿嬋嬌美的麵容。

    她聽見謝厭說他不好看,就跟著坐在角落,依過去,托起他的臉頰,一下一下的親:“阿嬋最喜歡夫君了。”

    “方才害怕嗎?”他在說處理信陽侯和莫氏的時候。

    尹嬋點了下頭,如實道:“很多血,是有被嚇到。”

    謝厭懊喪地垂下眼皮:“我不該這麽殘忍,阿嬋別怕,以後不會了。”

    “不對。”尹嬋猛地搖了頭,“我不是聖人,也想為夫君撐腰,可我太弱了,什麽都辦不了,所能做的,隻有陪著你。不要因為我的怯弱,放過傷害你的人。”

    謝厭癡了下,心口綻開一簇簇美麗的花。

    翌日,滿京嘩然。

    親軍衛指揮使謝厭,為二十年前生母離世的慘案,將生父和莫氏告上了京兆尹。

    當日,府衙帶走兩人。

    流言蜚語立時沸沸揚揚,茶樓酒館盡在談論這樁案子。

    謝厭證據確鑿,一場官司十分順利,兩日收尾。

    莫氏判死罪,秋後斬首。

    謝酈陽雖非主犯,卻涉縱容包庇之罪,免其世襲之爵,杖四十。且因昨夜謝厭的一番折磨,他身神俱廢,苟延殘喘,已無幾年好活了。

    百年前,初代信陽侯幾經生死謀得的侯爵之位,封襲四代。

    而今斷在了謝酈陽的第三代。

    自他再下,謝琰已無承襲之能,他自小以為擔負著侯府的門楣,然世事多變,昔年光景已無。

    侯門的匾額當日被拆下。

    一切,塵埃落定。

    彼時,京城議論聲迭起,謝厭和尹嬋卻悠悠閑閑的,搬進皇上禦賜的宅子,在寢屋拾掇衣物。

    “夫君,歐陽大人沒有誆我們?”

    尹嬋眨巴眼睫,手裏放著一封信,過去半日了,還是難以相信。

    謝厭把行裝收拾妥當,勾了勾她皺起的鼻尖:“阿三不會拿這種事逗樂子。”

    便是真的了。

    尹嬋大歎,眉歡眼笑,興致勃勃地說:“沒想到歐陽大人風流半生,如今收了心,要成親了。”

    謝厭提議:“婚期在兩月後,我們過三日便啟程,阿嬋以為如何?”

    尹嬋托腮笑眯眯:“如此,到原州時,又是一年新冬了。”

    謝厭:“阿嬋還沒有見過原州的雪。”

    “是呀,這次定要一飽眼福。”

    議定了時辰,光陰飛逝,轉眼到離京的前一日。

    今朝還要外出赴宴。

    然而,日上三竿了,尹嬋仍在床榻同謝厭鬧。

    白生生的臉頰且敷了大半的紅暈:“你、早說過明日要啟程,不能累我了,可昨夜、你!”

    聲音越發小,囁囁嚅嚅:“就不能忍忍麽,”

    謝厭是有一點委屈在身上的,低了頭,垂下眼,道著歉,最後悶聲悶氣地表示:“明明是你說先喜歡我。”

    “喜、我,”好像真是她說的。

    尹嬋目光微躲,深吸一口氣,鼓著臉,先占據上風:“每日都說過喜歡,難不成,你日日要磨得我精疲力竭,才罷休?”

    謝厭吞了吞嗓子,眼眶深紅。

    尹嬋還能不知他在想什麽,丟了軟枕過去,又羞又惱:“不能了!回原州一行兩月,路上都不可以!”

    “可昨晚,”

    尹嬋一張臉“轟”地染紅,軟褥子一擁,把通紅的臉埋進去。

    她昨夜,是叫陷入情沼的謝厭迷昏頭了,才會被勾引著說,行路途中,可試試馬、馬車。

    現下如何是好?

    謝厭一根筋,指不定都打好主意,要選哪一駕舒服的馬車出行了。

    ,最新評論:

    【嗚嗚嗚好喜歡這篇文】

    【請假一天。

    在收尾了,還有幾章完結,更得會慢一些,對不起小天使們qaq。17號留】

    【什麽 什麽馬車!!】

    【哈哈哈哈,女主招架不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