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重逢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4670
  第七十三章 重逢

    ,是嗎,青梅竹馬?,

    晚膳前, 公主倚著黃梨羅漢榻,渾身提不起勁。

    原想看看書冊,捧著讀了幾句, 便沒趣扔開, 握著團扇一搖一搖。

    玉英勸道:“公主, 小心受涼。”

    趙薑瞪她一眼, 扇得越發用力:“我熱。”

    不是天熱,心裏發熱。

    尹嬋在珊瑚炕桌前做針線, 聞言往殿外看了看。

    日頭雖有, 可方近五月, 正值春暖,不是涼爽, 也難稱炎熱。

    她放下繡繃, 看向和玉英使氣的趙薑,眼一彎, 問道:“公主可有煩心事?”

    趙薑一下便從羅漢榻起身,坐到她對麵。

    玉英端來一碗清熱的甜湯。

    趙薑苦蔫蔫道:“你說對了, 可煩。”

    尹嬋不解。

    “就是那孟柏香。”趙薑一拍案,“方才玉蔓來說, 晚膳得去皇祖母宮裏用, 皇祖母讓我見見孟柏香和她新婚的郎君。”

    尹嬋便知道她為何悶悶不樂了。

    不說與孟柏香自小就愛鬥氣,聽剛才那話,公主對謝琰的意見也很大。

    如此見他兩人, 還是在人家新婚之際,不好如往昔爭鋒相對, 怎能舒心。

    偏偏太後擺宴, 不能推辭。

    “玉蔓還說, 二皇兄,皇嫂,三皇兄,都要來。”趙薑掰著手指頭,杏眼倏然睜大,“一二三,這豈非五毒俱全!”

    她後仰著倒在圈椅裏:“吾命休矣。”

    尹嬋聽她喃喃自語,又見那癱軟的模樣實在可愛,不禁莞爾:“公主打算怎麽做?”

    “你還笑。”趙薑嘟嘴,“總不能拒了皇祖母的恩典,裝病?不成,怎能咒自己。還好大皇兄回來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嘟噥完,尹嬋眼皮輕跳,低喃:“大皇子?”

    趙薑敏銳極了,湊近她,眯起眼睛:“難不成你對我大皇兄也略有耳聞?”

    這是提起她先前說謝琰的話了。

    尹嬋倒沒心虛,隻是被公主探究著看,難免耳熱,眨巴眼睛,點了頭:“確實聽過一二。”

    趙薑摸了摸下巴:“我在想,嬋兒該不會是京城的人吧?可歎,我長在宮闈,從未出過深宮,不然和你早就相熟也未可知呢。”

    “是啊。”尹嬋恰巧撞上她失落的目光,不禁一愣。

    趙薑繼續說起大皇兄。

    言語隻道這些兄長裏,唯獨他對自己有些關心,但常年奔走各郡縣,回宮次數屈指可數。

    “父皇把二哥三哥留在京城,偏生給大皇兄調去州府。”

    她長籲連連。

    尹嬋不敢妄議朝政,沒有說話。

    暗想,古往今來,子女眾多的家裏,最忌偏頗。

    趙薑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琢磨晚宴如何應對,悶聲嘀咕。

    尹嬋神思不由飄走。

    大皇子既已回宮,謝厭,必然也在京城。

    她看向殿外,從古樹高高的枝頭掠過琉璃瓦簷。

    一重一重的紅牆,把皇宮嚴嚴實實圈住。他不知身在何地,是和大皇子一處,或者,去了信陽侯府。

    尹嬋斂去眼眸的笑意,見公主平複了,悄悄打探侯府的消息。

    “公主適才說,孟柏香的夫君,是信陽侯世子?”

    趙薑點頭:“對呀。”

    尹嬋睫毛輕輕抖了下:“聽聞,侯夫人並非侯爺原配。”

    “沒錯。”趙薑挑眉,“你連這個都知道。”

    尹嬋眼眸微垂,躊躇道:“隻是略,”

    趙薑搶話:“略有耳聞對吧。”

    尹嬋抿笑。

    “行了,不打趣你。”趙薑說,“侯夫人原是妾室,先夫人難產亡故,便將她扶正了。”

    尹嬋蹙眉:“難產。”

    趙薑點點頭,說起這樣的事未免難過:“女子生育艱難,如在閻王地走一遭。”

    尹嬋想到曾給謝厭作的丹青,畫中人和金佛花一樣美麗。

    “公主可知難產的緣故,是否先夫人身子不好?”她抿抿唇,又想,“或是請的穩婆,大夫等,醫術不精。”

    趙薑搖搖頭:“不知道。”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趙薑還沒出生,隻後來在各處聽說過。

    “你怎的對謝家如此好奇?”

    “,公主說起孟柏香的夫君,便多想了想。”

    尹嬋沒有再提,望望殿外,轉話道:“眼看日頭已下,公主該去太後宮中了。”

    “嗚。”趙薑伏案不願起來,委屈扁嘴。

    半晌,抬起頭,苦兮兮說:“我怕和孟柏香打起來。”

    尹嬋哭笑不得。

    淡淡月光,把宮殿的紅牆綠瓦映出斑駁的牆影。

    太監和宮女在四周牆垣的通道,提燈走過。

    尹嬋自不能和趙薑同去,坐在公主殿偏院的庭樹下,借著清冷蟾光,閑適煮茶。

    皇上賜居璋華宮給永章公主,宮殿頗廣,除主殿,偏院共十六所。

    尹嬋便被安置其一,是極清幽的雅園。

    四周種有茂密的太平花,瓣瓣如雪,朵朵並簇,與這園子相得益彰。

    香幽不膩,尹嬋輕嗅,烹茶間,哼著原州的調子。

    不知過去多久,公主的貼身宮人玉英焦急尋來,打攪了這怡然的氛圍。

    “嬋姑娘。”

    不等尹嬋詢問,就拉她往主殿去:“勞你看看公主吧。”

    尹嬋往天上望了一眼,大約亥時了。

    她專注煮茶,竟沒注意時辰,訝道:“公主回宮了,發生什麽事?”

    “這、真不知如何說起。”玉英臉色複雜。

    尹嬋不禁疑惑。

    但見玉英的急迫,應該不是簡單的事,自不好多問,步子加快。

    很快便到正殿。

    尹嬋剛踏過朱漆門,方知玉英為何遲疑了。

    殿外前庭裏,公主醉眼迷離,拉著玉蔓的手說著胡話。

    之所以稱為胡話,隻因其中的一些字眼,實在不該在皇宮重地談起。

    尹嬋趕緊過去。

    趙薑看見她,許是知道嘴裏念叨的在玉蔓這兒行不通,一股腦推開。

    改拉住尹嬋的手,搖晃道:“嬋兒,我給衛哥哥的,給衛哥哥,嗚,”

    “公主說什麽。”尹嬋沒聽清。

    她嗅到這駭人的酒氣,眉梢掛滿擔憂:“怎麽喝酒了?”

    玉蔓氣道:“就是那孟柏香惹得禍。”

    “她在太後麵前陰陽怪氣編排公主,公主便與她爭吵,二皇子看熱鬧,直說要比酒,就喝了幾杯。”

    尹嬋匪夷所思:“太後也讓公主飲酒?”

    玉蔓無奈:“太後鳳體欠安,去歇息,不然哪有孟柏香的事。”

    正說,趙薑抱著尹嬋哼唧,清酒入喉頭,難受又難過:“那是給衛哥哥,”

    尹嬋錯愕:“衛冀方,衛首領?”

    趙薑委屈巴巴點頭。

    這樣的話不能亂說,尹嬋讓宮人將殿門關上,扶著她進內殿。

    玉英倒了一碗熱茶。

    尹嬋拿起銀勺小口小口喂她:“公主別急,慢慢說。”

    趙薑的確很醉了,回到自己宮殿,心坎熱熱的,便什麽都顧不上。

    想起在孟柏香那受的欺負,雖然孟柏香也被她欺負了回去,可不管,仍是無比委屈。

    又想,二皇兄是哥哥,竟在一旁煽風點火,愈發難過。

    她望著尹嬋,眼淚一串一串掉下來。

    尹嬋就一邊幫她擦淚,一邊安慰,聽她癟嘴哭道:“我回來、回來的時候,把給衛哥哥的香囊弄丟了。”

    這不是小事,尹嬋抬了抬眼。

    皇宮耳目眾多,倘若被人拾去,加以揣測,或風言風語,如何是好。

    即便趙薑金枝玉葉,假使不被流言所累,那給衛冀方的心意也付諸東流,於情竇初開的她來說,便是傷懷。

    尹嬋問玉蔓道:“可知掉在何處?”

    玉蔓回想:“興許在禦花園的梨花亭,公主被酒鬧得不舒服,留了小會兒。”

    趙薑抱住尹嬋的手:“幫我找回來好不好。”

    玉蔓說:“還是奴婢去吧。”

    “不要你。”趙薑要被玉蔓氣哭,“回來我就說掉了,你不信,現在都,都過去好久,會不會被撿走都不知道。”

    玉蔓難為情,支吾道:“我沒想到公主是貼身帶著。”

    趙薑憑著酒意放肆的哭。

    既是香囊,不好讓太多人知道,亦不便調用太監侍衛,尹嬋想了想,安撫道:“我幫公主去尋。”

    趙薑醉得滿臉浮紅,腦子暈乎乎,絞了絞手指:“別被看到了,那上麵繡著字呢。”

    “好。”尹嬋點頭。

    佩戴上璋華宮的腰牌,和玉英同去。

    永章公主愛玩鬧,尹嬋跟著她,也來過幾次禦花園。

    皇宮大殿,夜晚常常掌燈,禦花園不算昏暗,勉強能行路。

    到了梨花亭,尹嬋提議:“不知香囊是否遺落這亭子,玉英,你我分開找吧,我去旁的亭台看看。”

    “嬋姑娘小心,若遇到侍衛,便拿腰牌出來。”

    “好。”尹嬋提著燈籠,轉去別處。

    禦花園占地甚廣,回想玉蔓所說,公主回宮時經過不少地段。

    她彎著腰,打起精神,沿途,尋覓。

    假山和琉璃花壇皆不放過,不知不覺走遠。

    等到一座築得頗高的亭前時,已有些累了。她打量著去亭裏小作休憩,剛走兩步,遙見前方被樹影遮蔽的角落,小小的香囊正乖巧躺著。

    尹嬋揚起笑容,沒想到在這裏。

    快步過去,捧起來看了看,借著燈籠的光,找找是否有公主說的繡字。

    耳畔忽然傳來腳步聲,她立刻將香囊塞進懷裏,拿起燈籠一抬眼。

    一人從高高的亭子下來,步履淩亂,身形搖搖晃晃,更甚有酒氣撲鼻。尹嬋皺緊眉頭,轉身想藏起來。

    但男子顯然發現她了,喝道:“誰在那裏,站住。”

    隻一句話,適才還欲躲避的尹嬋,腳步一個趔趄,險些崴住。

    短暫的停滯,正給了男子可乘之機。

    和著醉意,他沉步靠近,低聲斥道:“鬼鬼祟祟,你是哪個宮的?”

    見他似乎要繞到身前細看,尹嬋咬牙,急忙從袖中取出絹帕,蒙了半張臉。並眼疾手快熄去燈籠,往旁邊避開。

    亭前一瞬暗下。

    隻餘四周淺淡的月光。

    男子走到尹嬋麵前,她飛快低下頭。

    “皇宮重地,行事慌張,成何體統。”他酒勁昏頭,吐息難聞,聲音沉啞如被什麽磨礪。

    尹嬋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會是記憶裏清俊多才的世子謝琰。

    她沒有說話,低頭,就像每一個宮人遇到責罵時的卑微。

    謝琰借著醉意,放棄了自小通習的教養,或是心中藏有事,對眼前的宮女不加掩飾的叱罵,以彰顯身為信陽侯世子的尊貴。

    最後他負手,心善地放過宮女,冷冷道:“回宮吧,你該慶幸遇到的不是皇上和太後。”

    尹嬋心如止水,轉身便走。

    興許是因為沒有得到叩謝和告退,他渾濁的目光看向宮女的背影。

    纖曼的身姿,步態窈窕,一舉一動莫若故人。

    謝琰深埋心中的往事被勾起,發狠地追上去,猛然抓住宮女的手臂:“是你!”

    尹嬋佯裝鎮定,揮去他的手往後退。

    “請貴人停步。”

    早在跟隨衛冀方回京時,尹嬋就知道終會有見到謝琰的一日。

    她不怕和謝琰再遇,但絕不是現在。

    父親的事還沒有下定論,萬萬不能被謝琰知道她在宮裏。

    尹嬋斂眸:“奴婢是璋華宮的宮人。”

    謝琰不管什麽璋華宮,吃酒誤人,腦中豈會記得璋華宮是永章公主的宮殿。

    他隻出神地望著眼前人。

    一股急遽勃動的渴求從迎親那日,就被點燃,在爛醉如泥中愁腸盡起。

    這道聲音如此耳熟,就是迎親時馬車裏的,更與記憶中,被他丟失的那個人毫無二致。

    “真的是你。”他喃喃道。

    一定是被絹帕蒙住臉的緣故,謝琰竟覺得有些認不出她。

    “阿嬋,你變了,”他逼近,神思迷離,滿腹的愧悔,“自從你不告而別,我夙夜難眠,數次遣人尋找。有人說,你去了白延山,又傳言你在古贏海,我,找過,可都不是。”

    烈酒熏人不假,但發酒瘋的更讓她作嘔。

    身姿修長的郎君早在她麵前失了溫雅的麵皮,此番字字句句訴情,尹嬋眼眸輕嘲,消受不起。

    “貴人醉了。”她疏離道,“奴婢是永章公主的人。”

    謝琰不停搖頭,伸手,要揭下她的絹帕看看究竟。

    濕熱的汗和濃濁的酒氣撲來,尹嬋感到很髒。

    她被逼退角落,捏緊手,在想如何從一個醉鬼的桎梏下脫身。

    “不,不。”謝琰臉已潮紅,盯緊了她,深邃眼眸一旦觸及,便難以割舍。

    他壓不去心口的急躁,喉結滾動。

    明明成了婚,卻仍是禁不起撩撥的毛頭小子,衝口而出:“你我青梅竹馬,怎會錯認。若你並非心虛,為何不將麵紗取下。”

    蠻橫無理,尹嬋皺起眉。

    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冷淡的嗓音截下謝琰的話:“是嗎,青梅竹馬?”

    尹嬋心口悸起,猝然望去。

    眨眨眼,掩在絹帕下的唇角霎時揚起,久違的雀躍,笑意盛濃。

    謝琰猶被悶雷砸下,脊背微僵,醉眼朦朧地轉身。

    黑暗中,一人朝他走來,越近,麵孔越發清晰。

    一張鬼臉,瘢痕密布。

    他不知不覺撫上自己俊美的麵容,吞咽了下嗓子,平白無故驚起一身冷顫。

    ,最新評論:

    【虐死這渣男】

    【謝琰這渣男吃著碗裏的還看著鍋裏的!】

    【修羅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