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疑宴
作者:馮苦懦      更新:2022-04-22 16:33      字數:3011
  第六十五章 疑宴

    ,我找謝兄要一人,你應不應。,

    柳樹。

    謝雲重往河畔望去。

    柳絲因風動, 柳絮隨水流,他複看樹下相擁的二人,閉了閉眼, 低頭, 兀自挽起骨鞭。

    墓祭結束, 幾人返程。

    謝厭記掛尹嬋腳踝的傷, 到宅後,立即要去醫館。

    尹嬋攔住他:“並無大礙, 不用勞煩大夫。”試著動了動右腳, 轎內敷了藥, 確實已無事。

    謝厭拗不過她,隻得一叮嚀二囑咐, 嘮叨半天才妥帖。容後還有事要辦, 他與謝雲重雙雙往外走。

    尹嬋忽然喊道:“謝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謝雲重身形一定, 霎時便要轉身,卻是看謝厭一眼, 遲疑了。

    其中之意兩人似乎門清。

    謝厭臉色照舊,亦是巋然不動, 隻輕輕瞥了瞥他, 嗓音微淡:“半個時辰後來官邸。”便毫不留戀,邁步離開。

    謝雲重一怔。

    “是!”對著謝厭的背影抱拳。

    他深吸口氣,轉身到尹嬋跟前, 低頭:“姑娘有何事?”

    不知楚楚和阿秀去向,院中四下無人, 獨有唧唧啾啾的鳥鳴。

    謝雲重暗忖尹嬋留他的原因, 一瞬神思翩躚。

    自那日與公子比鬥, 他回去常常做夢,心不在焉,幸而練兵一事沒出差錯,否則便以死謝罪也難抵消。

    如今再麵對尹嬋,心裏實在複雜。

    然而尹嬋目光坦然,既不知他所想,也不願深究其中,微微啟唇,朝他斂袂行禮,正色道:“危亭山相救之恩,尹嬋感激不盡。”

    謝雲重唇瓣緊抿。

    她繼續道:“若非謝先生,小女或已命喪賊人,此為大恩,若先生有何心願未得,請告知尹嬋,願為先生效命。”

    話落,兩手交疊胸前,再行一禮。

    “姑娘請起。”謝雲重連忙虛扶她手腕。

    尹嬋看向他,眼眸盈盈。

    謝雲重別開眼睛:“保護姑娘原是我的本分,姑娘這話,實屬不妥,且,雲重無願。”

    “謝,”

    尹嬋正落下一字,便被搶話。

    謝雲重情急,嗓音驀地變重:“既如此,屬下先行告退。”

    尹嬋皺了皺眉,想說並不需要他的保護,那也不是本分。

    可不等開口,他已匆匆離開,背影尤帶慌亂。

    想起與謝雲重相識以來的種種,包括那日演武台纏鬥,尹嬋難免有些無奈,卻不知如何才好。

    是夜。

    庭中樹前,謝厭與大皇子相對而坐。

    石桌一壺清酒,氤氳撲鼻,兩人月下獨酌,好不快哉。

    “事情將成了。”大皇子意味深長,遂笑道,“或許不日便要回京。”

    謝厭為他斟酒:“謝某先恭喜殿下。”

    大皇子朗聲輕笑,與他一敬。

    飲盡後,似帶著醉意,嗓音悠悠轉低,歎道:“不過,近來二弟三弟多有打探,未免牽連原州百姓,你我不能長留。”

    莫非,宮裏有變?

    這話看似沒頭沒尾,謝厭卻明白,皇儲之爭從古至今皆有,哪次不是血流成河。

    二皇子與三皇子既已迫不及待,想必宮中定然發生了他們不知道的事。

    這便是不在皇城腳下的難處了。

    縱有要務,也無法第一時間知曉,不比自小身在皇都的兩位殿下。

    想到這,謝厭如有所觸,帶著探究的眸色,看向大皇子。

    這位自能理事以來,便被陛下以諸多緣由下發郡縣的皇子,縱然不養在天子近前,卻因多年民間生活,而擅體察民情。

    其雄才大略,絕非一般人較。

    謝厭不禁起身,拱手道:“謝某必傾盡所有,護衛殿下平安。”

    酒盞磕碰出清脆聲,謝厭餘光輕移,稍怔。

    隻見大皇子撩袍而起,傾身親自斟了兩杯酒,目光誠摯地遞給他。

    謝厭一瞬錯愕,伸手接過。

    大皇子雙手扶杯,在這冷寂如水的夜,對著院中海棠,和天際的彎月,展笑道:“你我雖相識不久,卻是生死至交。若大業即成,願許謝兄榮華富貴,盼望謝兄陪伴左右,替我周旋。”

    他手腕輕動,酒杯與謝厭的一碰。

    月夜無聲,大皇子認真地望著他,唇邊掠起一絲誌在必得的笑,眼眸無比坦然。

    謝厭握住杯盞的手險些錯力,有些躊躇於他的這番言語。

    但見他眼中清亮,便定了定神後,什麽話都沒說,隻將酒杯捧起,仰頭一飲而盡。

    蟾光朦朧,灑下一片清輝,映著兩人至誠的麵容。

    此時無聲勝有聲。

    酒過三巡,都生醉意。

    大皇子喝得半眯起眼,似醉非醉地支著下巴,朝謝厭一抬眸,嗓音低沉:“但若那時,我找謝兄要一人,你應不應。”

    謝厭不卑不亢地對上他的眼睛。

    清貴驕矜的鳳眸,裏麵有請求,有渴望,甚至帶著一絲居高位者與生俱來的命令。

    謝厭滯了片刻。

    旋即,便飲下酒,將空杯往石桌一擱。

    他沒有說答應,或者不答應,捏了捏冰涼的指骨,眼皮一垂,神情自若道:“殿下可知,謝某身邊有無數人,他們是朋友,兄弟,知己,愛人,不論何種身份,無拘恩怨情仇,他們都屬於自己,我又怎能擅作主張?”

    大皇子聞言微愣,抿了下唇,鬼使神差摸向腰間的玉佩。

    卻是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被酒意迷蒙的麵色露出難得的悵惘,他想起玉佩在何處了。看著謝厭,腦中回蕩這句話,突然朗聲大笑。

    複又倒了滿滿一杯,怔愣半晌,但並未喝了它。

    “我明白了。”

    他臉色仍有幾分黯淡,卻是恍若撥雲見霧,笑得開懷。

    轉眼幾日,便是謝厭二十一的生辰。

    以往但逢這日,縱有鄉紳下帖相邀,他也如尋常,草草了事。可今年,卻格外想與尹嬋獨過。

    奈何近來愈發事忙,往往在天色微蒙,就離了原州,至中夜方歸來。

    生辰當日,尹嬋原想靜靜待在家裏等他,不料,薛員外家送來帖子,邀她前往一聚。

    尹嬋便推了。

    如此兩個時辰後,已過午時,她沒能等回謝厭,反倒又等來了薛家請帖。

    一而再再而三,到底不好駁人麵子,況在綠水園中,與薛夫人及薛靈瑟頗有交情,便換了衣裳前去赴約。

    但到了薛府才知,此宴的名頭是祝賀謝厭生辰。

    高朋滿座,府內張燈結彩,一片紅火,原州有頭有臉的人物皆盈門歡聚。

    謝厭沒有來,也全然不知有宴為他而設。

    可這宴竟也照舊。

    眾客已落座,歡笑間吃吃喝喝,甚至請了舞娘助興,好不熱鬧。

    尹嬋看著他們,心裏突然很亂。

    薛夫人將她迎進,見她怔怔望向敲鑼打鼓的樂師,笑道:“這是謝公子的大日子啊,他竟有事外出,實在不巧。”

    尹嬋心不在焉地寒暄著。

    在宛如婚堂喜宴的院子轉了轉,她惦記謝厭,便暫坐一會,就要離開。

    宴中女客處,黃巧春悄悄遞給薛靈瑟一個眼神,伴幾位手帕交,一起拉住尹嬋,圍著她笑盈盈道:“左右府上無事,五姑娘可別急著走,這是我特意請來吳師傅,釀造的青梅酒,您也嚐嚐。”

    酒香微酸,微澀,輕輕一嗅,腦子有些疼。

    尹嬋不喜這味,笑著找話推辭道:“小姐盛情,本不該辭,隻是我身子不好,一貫對酒類敬而遠之。”

    “那五姑娘喜歡吃甜糕麽,那邊也有。”

    尹嬋笑容不改:“不了。”

    “聽聽曲兒也好,我聽她這嗓子,比江南歌姬還妙呢。”

    “原來小姐去過江南?”尹嬋眨眨眼睛,大抵猜出她們話裏有話,非要自己留下不可。

    薛靈瑟一噎,紅著臉擺手:“沒、沒去過。”

    尹嬋驟然笑開:“告辭。”

    “哎,”

    薛靈瑟被黃巧春支使著,去拉她衣袂,腦中趕緊想對策。

    尹嬋被拽住,再好的脾性也磨沒了,沉了沉肩,望著眼前一圈把她圍得死緊的姑娘,聲音清淡:“恕我不能,”

    話還沒完,原是鼓樂喧天的宴堂霎時噤聲。

    眾人皆精神緊繃,歡鬧盡歸死寂。

    尹嬋狐疑,隨著他們的目光,愕然轉過身去。薛府門前,謝厭一襲蝠紋長袍,麵容冷肅,沉步而入。

    眾客皆被他的到來,嚇得不敢言語。

    這是尹嬋第一次沒有先奔向他。

    她隻是環視四望,眉頭慢慢揪起,甚是茫然。明明他們因為謝厭的生辰而聚,可謝厭真的到來,怎麽反倒各個噤聲,人人畏懼了呢。

    作者有話說:

    原州篇即將結束,快要回京啦

    “此時無聲勝有聲”取自白居易《琵琶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