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99章 “殿下親親我。”
作者:晏閑      更新:2022-03-30 12:31      字數:5968
  從宜春樂坊出來,梅長生的車駕去了趟護國寺。

  初五是佛寺辦法會的日子,聚僧講經,大祈願,淨心壇座無虛席。寶殿長階兩側的積雪染了禪香,在陽光之下顯出聖潔莊嚴的意味,梅長生不適地眯了下眼眸,跺跺靴底的汙泥。

  方丈睿德禪師聞信迎出見拜。

  他是穿公服來的,拱手還禮,從白裘中露出一段紫氣淩雲的錦袖:“方丈無須多禮,梅某奉聖命來見一見宣四爺,問幾句話。”

  宣燾此時正在後閣獨立辟出的一間禪室裏,百無聊賴,沒正形地趴在桌上彈兩隻玻璃球玩兒。送儺在旁默坐,門外頭還有四個禁軍出身的侍兵把守。

  他而今的身份特殊,陛下大婚之後,破天荒將這位失勢已久的叛王從廢寺遷置於護國寺,君心難測,誰也說不準是不是有轉圜寬赦他的意思。

  隻不過換了個地方,軟禁依舊是軟禁,平常他走不出這間屋,宣燾倒是習以為常,派頭拿捏得大爺似的,要素酒吃素肉,加之屋裏還有個美嬌娥,真不知是思過還是破戒來了。

  一來二去,“四爺”的混名叫開了,老一輩宗親私底下嘀咕:鬼老四這個禍害,看樣子不是個早死的命。

  說話間梅長生到了,對門邊侍衛道辛苦,四人受寵若驚,識相地退避一地之外。

  他進門,送儺起身垂手立在一邊,宣燾撩眼皮瞅了梅鶴庭一眼,下巴擔在桌麵上沒動。

  呼一口氣吹彈球,涼聲涼氣兒的口吻:“聽人說你登閣拜相了,好生氣派!送儺,瞧見沒有,你家主子擇婿時爺便說過,這是頭養不熟的狼,眼裏不稀罕情愛,轉頭求的還是功名。嘖嘖,可惜沒人信啊。” 記住網址m.vipkanshu.vip

  梅長生未理睬他的冷嘲熱諷,坐下拈起一隻石凍杯,給自己倒杯茶,“四哥住得還習慣嗎?”

  他張口便叫四哥,宣燾瞬間僵住,手臂起了層雞皮疙瘩。

  隨即想起自己挪窩的緣由,宣燾眯縫起眼睛乜他:“你今既來了,就把字條上的話說明白,什麽叫法染不利明珠,求我代為周全?法染一個出了家的,他有什麽勾當?”

  梅長生如玉的臉向門邊輕轉,眼鋒微寒:“問他本人豈不更好。”

  話音落,隨著門外一聲佛謁,一裘海青袍翩然而至,正是法染。

  宣燾在對上門口那雙沒有溫度的藍眸時,忽然收斂一身浪蕩坐直了身形。

  他忽然就明白了,今日的主角不是他。

  法染神色平靜地踱步入內,眸光下瞥,合掌坐於梅長生對麵。他撚動黑檀佛珠,第一句話便是:“命真大。”

  梅長生笑了,都是墨底子蓋白絹,麵兒淨裏不淨的貨色,到了圖窮匕現時,誰也不必再遮掩了。

  他漆黑的瞳仁盯著他:“托大師的福,梅某從西嶺逃出生天後第一事便是查起因,查到最後,竟真是天災,而非人禍。恕梅某高估大師了,大師的手段,不行啊。”

  “我不必使手段。”法染不受他挑釁,靜靜回視,“你既已選了入仕,便再無名正言順與她在一起的理由。貪心不足,你已經輸了。”

  梅長生冰冷的視線落在那雙代表胡族血統的湖藍瞳仁上,覺得真是很有趣,“大師何必強撐呢,你心裏也明白,你唯一能拿捏我之處,不過是我欺瞞明珠取心頭血一事,現下,沒有了。

  “而你在我手裏的把柄,咱們得從頭算起了。”

  “不是……”宣燾一頭霧水打斷兩人的對峙,“你們能說兩句我聽得懂的話嗎。”

  “四哥聽著就好。”梅長生淡淡對他笑了笑,眉眼間閃現一抹對親人的溫情,宣燾無比詭異地打個哆嗦,覺得應是自己錯覺。

  他有些陌生地看著眼前這個梅長生,沒有了上次在顛白山無字碑前的落魄頹唐,他手扣茶案麵向法染,身子前傾,目光沉湛,一樁樁數著:

  “取血的那兩針,是我甘心為她的。即便你從中作梗,我這人講道理,不算。”

  “不過苗疆殺手那一刀,得算在你頭上。”

  “她臨盆時沒有夫君陪伴在旁的恐懼,也得算你頭上。”

  “我女兒出生至滿月不得父親親近,對不住,還得算在你身上。”

  “知道明珠被誤診卻不說,延宕她的痛楚悲懼,這筆帳,仍舊要算在閣下身上。”

  言至此處梅長生起身,俯視那張無悲無喜的麵孔:“宣靈鷫,我會讓你跪在她麵前,一宗一宗懺悔你做下的事,我要讓她看一看,她賴以信任的皇叔肮髒的心思。你會,生不如死。”

  宣燾聽得心竅塞雪,後背冰涼一片。

  都是梟悍的人物,一個離九五之位僅一步之遙的人,又豈會癡蠢,他從梅長生的字裏行間中迅速還原出他的意思——

  他難道是說,法染曾派苗疆人刺殺過他,就在小醋兒生產的時候?

  還有,皇妹被太醫誤診為血枯症的事,這件事宣燾是後來方知曉的,怎麽著,這事法染難道早就知道,卻不告訴小醋兒?

  這還是那看著小醋兒從小長大的九皇叔,還是小醋兒最粘他也最信賴他的九皇叔嗎?

  宣燾碾起拳,正欲問法染此言真假,卻聽法染聲音輕渺道:“你不會說的。她知道了會傷心,你不敢說。”

  “還做夢呢。”梅長生嗤一聲,“隻管放心,有我陪她,她不會傷心太久的。”

  他答應了她,日後有何事都與她共同分擔。

  “還有,”紫衣貂裘的男子轉頭看了宣燾一眼,話是對法染說的,“莫仗著你是她在世上唯一親近的長輩,為所欲為。她還有四哥。”

  “不是你別叫我四哥了行不行,我瘮得慌!”

  宣燾拍案而起,神色中一慣的優容不見了,“姓梅的你說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誒你別走啊!”

  梅長生拂衣而去,法染眼神幾變,緊捏佛珠隨之趕出去,冷聲問:“梅長生,你待如何?”

  男子腳步未停,嘴角輕勾地喃喃:“在未知的恐慌裏等待屠刀落下,豈非是這世間一等的折磨?”

  他還清楚地記得,她手戴菩提子串,見到法染之後眼中便再無他的嬌倩之態;

  還記得,他眼睜睜看著法染把著她的臂將那碗藥傾倒在花下,而自己卻不能現身,心魂是如何之痛;

  還記得,查明她誤診的那一日,自己從汝州催鞭打馬趕回洛陽,一路上是何種重獲新生的快樂,進府後卻看到法染搶先一步迷惑明珠,又是如何悲懣欲死。

  他曾以為,自己永遠再也得不到明珠的垂憐一顧。

  ——現在梅長生從地獄回來了,請君下地獄。

  “混賬!”這兩個人沒交沒代的都走了,禪舍內的宣燾怒色追到門邊,被四個侍衛攔住,他大罵:“膽敢攔四爺,砍折你們三條腿!”

  他卻也就是痛快痛快嘴皮子罷了,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侍衛們不為所動,不準他踏出禪室一步。

  宣燾那張俊美的臉上氣急敗壞,腳底生風在屋裏走圈子,一時琢磨梅鶴庭話中之意,一時擔心皇妹在外受欺負。

  忽而一眼看見了牆角邊凝眉沉思的送儺,他舔齒扯過她摁在身下,“給爺泄火。”

  正在為公主憂慮的送儺茫然地被男人鉗住,眼中映著他的影,輕顫,“四爺,這是廟裏。”

  “爺要你,什麽時候挑過地方?”宣燾一麵解帶一麵狠聲道,“你找機會去叫小醋兒過來一趟,我得問個清楚。”

  梅長生出了護國寺,薑瑾問接下來去哪。

  梅長生斂去了身上的冷意,望了眼天色,說:“回梅宅。”

  同梅豫他們三個約好的,今日在府裏一起用頓晚膳,算為他此番回京正式的暖宅接風。

  半道上卻遇見個攔車的,若不是薑瑾收韁及時,險些從這人身上碾過去。

  他喊了聲“籲”,麵色不豫地盯著馬前這衣冠樣式異於中原的人,“西蕃世子這是何意?”

  那格爾棊不理馬夫,他身上散發著濃濃酒氣,麵頰酲紅地望向闔閉的雕壁車廂,當街大聲喊道:

  “本世子打聽到了你是誰!梅鶴庭,昔日明珠公主的駙馬,後來被明珠公主丟棄了。你當日有何資格代公主拒我,你、難道還癡心妄想嗎?”

  草原男兒天生大嗓門,加之烈酒壯氣,他的話吸引來兩旁路人側目。格爾棊卻渾不知覺,奮力拍打著胸前的紅瑙珠璉與瑟瑟玉,努力用生硬的中原話宣戰:

  “格爾棊對明珠公主才是真心的。我知你朝的規矩,做了大官便不能再娶公主做駙馬,我不一樣,我願放棄西蕃世子之位,留在中原入熬她!”

  那叫入贅!薑瑾聽格爾棊越說越不像,臉色發白,如今公子一受刺激說不定會怎麽瘋,他可真的怕了。

  而說起西蕃與晉朝的關係,又與東胡、白狄那些歲歲朝貢的附從小國不同。西蕃十六部的勢力版圖不小,雖低於晉朝一頭,亦是合盟式的邦交,這恐怕也是格爾棊有膽在元旦大宴上,提出求娶天.朝公主的倚仗。

  聽見車廂的扃窗吱呀一開,薑瑾後背下意識發緊。

  用兩根手指挑開帷簾的梅長生,卻隻淡淡說了一句話:“世子放棄世子位留在中原,便不是世子了,又如何以十六部世子之名求娶公主,公主憑何下嫁一介布衣?”

  說罷,他落簾敲扣壁板,“走。”

  馬車去遠,格爾棊卻還留在原地,麵上有些迷茫,絞眉努力地消化方才那番話:我的的確確是西蕃世子啊,如何便不是了?我現在仍是,在公主答應後才會卸任,咦,那麽到時我以世子之身向天神立下的誓言還算不算數?

  格爾棊百思不解,完全被繞了進去。

  馬車中,梅長生神情寡漠地掰弄著指節,嗶剝嗶剝,一根根抻出骨節的響動。

  今日所見之人,都在提醒他,成了宰輔,便不能再尚公主。

  ——可這些人憑什麽以為,為了她,他便不能做到呢?

  回到梅宅時,寶鴉三兄妹已乘車到了。梅長生進門的時候,他們正湊在他的書房裏各自翻書看。

  他便命廚下備飯,將近掌燈時分,父子幾人同桌用過,梅長生再命薑瑾駕車將孩子們送回。

  那馬車行至公主府門前卻未停,直接從側巷口駛入公主府的外院落。

  當先踩著墊腳下來的是寶鴉,然後是梅豫和梅珩,繼而那元緞車簾被雙指一挑,梅長生負裘而下。

  他明麵上不應與大長公主有何勾連,不能走正門,便借子女掩護想出這麽個主意。

  接引公子小姐的泓兒和澄兒對視一眼,對梅閣老暗度陳倉的行徑無話可說。孩子們知趣,向父親告辭,和嬤嬤小廝們各回各院,寶鴉臨走前衝阿爹擠了擠眼。

  石亭燈照出熙薄的光,梅長生在熏黃的光暈下唇角輕彎,徑自走去明珠的寢殿。

  這是他時隔將近一年後,再一次走進這裏。

  梅宅的布局與公主府相同,可一切又是如此不同。他給自己囚築的那間冰冷的房屋中,沒有女子幽甜的馨香,沒有她清麗的聲音,也沒有她肌膚暖融的溫度。

  他踩著織花駝絨毯,感受趺在靴底的溫柔,極盡緩慢地走入。

  寢閣裏燈火浮香,宣明珠正在妝台旁由小婢服侍著卸釵蓖發。

  從鏡中看到他,她一笑未語。冬夜雪,芙蓉麵,慵篦頭,一切都是靜謐的光景。

  一旁的案幾上,青瓷花樽中供著一枝墨梅,梅長生見了,目光輕動,單手解下長裘,上前自然地接過她烏黑的發掬在手心。

  小婢臉紅地退出去。梅長生拿起象牙嵌寶石篦子,一下一下為她梳頭。

  宣明珠被服侍得舒服了,踏踏實實向後一偎,靠在他身上,噥噥唔聲:“回得比想象中早,外頭剛擦黑吧。”

  梅長生立在她身後撐著她半個身的重量,清懶的嗓音多了分昵,應聲:“不想你等,做完事便回了。”

  “白日到了樂坊怎麽不知會我?”宣明珠餘光瞧見那枝梅,就笑了,隨口問,“不是說入宮述職後便無事了麽,後頭又做什麽去了?”

  梅長生垂眸專心地打理著青淥的長發,直言不諱:“去了趟護國寺。”

  宣明珠身子坐直了些,後腦頂著他胸肋向上仰起眼,“做什麽去?”

  這個動作有種小女孩子的俏皮,被蹭過的那片衣料下的皮膚,悸栗起一片摸不著的癢。他望著她,淨洗脂氣後幹幹淨淨的一張素麵,不帶防備的天真。

  他低頭親了下那粒熒媚的小痣,手下梳頭的動作未停,“去見四哥。明珠,有一事告訴你,其實四哥遷到護國寺,有我在其中推波助瀾。”

  這下子宣明珠訝起來,不再從鏡中觀他,扭頭稀奇道:“那時你不是在西蜀賑災?”

  冰涼的發梢從指間溜走,梅長生無意識蹙了下眉,重新捉回來,放在篦子下梳理,嗓音低徐道:

  “司天台有我的人。當時你將兵權與財權歸還陛下,我算準陛下心中必會感念,便令靈台郎適時進言西方匱金不利,陛下自然會想起關在隆安寺的人。這時,若護國寺的平安籙再向禦前遞送,陛下受到暗示,本有心回報你,將四哥挪出來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宣明珠聽完這樣一番謀算,目不轉睛望著他。沒有問他何以算得這麽準,而是思忖幾許問道:“為了我?”

  “為了讓你高興,也為了……”他淺涼的睫毛在燈下霎了霎,“用四哥牽製法染。”

  他說出來了,既然想與她坦承相待,那麽能說的他都會告訴她。他會把自己所有的暗麵,一點點展示給她看。

  隻要她想知道,他便沒有秘密。

  “因為法染不喜我,殿下又信賴他。我擔心我在外地,法染會說什麽話讓殿下疏遠我,所以用四哥。”

  他挑了部分事實,沒有將全部的真相說出來。一方麵是因他與法染之間的較量還沒有結束,另一方麵,他心底也隱藏著不安,怕即使他控訴出法染做下的種種事,她也不信。

  梅長生怕在自己與法染之間,她更信任的那個人,終究不是他。

  在法染麵前的狠硬從容,換到他的殿下麵前,便軟弱得一塌糊塗。

  梅長生將梳子攏在掌心,篦齒咬出密密麻麻的疼癢感,忽使他感覺有點委屈。

  但那雙平靜如深井的眼睛,已經晃漾不出這樣鮮活的情緒了。他輕蹲在她身前,清雋的喉結向上仰起:“殿下親親我。”

  宣明珠上一刻還不知他要做什麽,聞言霎那睜圓雙眼,幸而是沒在吃茶呀,否則一口茶隻怕都要噴出。

  方才,她聽到他的這番剖白,正在百感交集,心想他若不說,她都不知梅鶴庭還懷揣過這樣的心思,既對他今日的坦承感到滿意,而關於九叔,又有點模糊的念頭迸上心頭。

  此時卻也顧不得想別的,笑著去拉他垂地的袖擺:“了不得,這人瘋魔了!”

  她及腰的烏發散落下來,幽深的香氣拂過他臉頰,“好好說著話撒什麽嬌呢,還不起來。”

  梅長生表情卻是極認真的,指尖輕握住她羅襪下的踝,一膝抵地,執拗地仰頭:“殿下親我一下。”

  宣明珠這回瞧了出來,他不是在玩褻,請求一般的神情有些不尋常。

  她不知他怎麽了。

  嬌矜一下,偏頭在他嘴角輕輕印下。

  隻是淺淺的一吻,梅長生屏住的呼吸瞬間舒散,似病癮者吸到了他的阿芙蓉。

  他就勢側頭捉住她芳軟的唇瓣,也隻是克製地吮了吮,這才慢慢起身。

  麵對她探究的視線,男子自己也似不好意思地悶唔了聲,轉開頭,若無其事地挑起妝台上的一隻瑪瑙花露瓶,“這是頭油不是?我再為殿下篦一篦。”

  “晚上不用發油,你給我放下。”宣明珠打量著他,凝眉小許,忽然直問道:“梅長生,你為何不高興。”

  不該是這樣的。

  她忽然想通了自打梅鶴庭回京,她時常感覺到的異樣是怎麽回事。

  ——她猶記得,在揚州時,那個對她熱情不放的梅郎君眼裏頭,有著數也數不盡的星辰和光芒。那些細碎無邊,又金光閃閃的快樂,令她一見都被感染得心情愉悅。

  可如今他即使真正擁有了她,那種眼神卻再未出現過。

  她站起身,溫熱的指尖搭在他微冰的眼角,“梅長生,告訴我,你為何不開心?”

  “殿下會離開我。”

  宣明珠猝不及防,眉心驚動地儇挑,“什麽?”

  “我在揚州做了一個夢。”梅長生低頭抱住她。

  在她麵前,他是袒裸在雪地裏的人,已沒有什麽好遮掩的了,他把自己的心原原本本都告訴她:“在那個夢裏,我歡喜地以為殿下再也不會離開我。後來,夢醒了,我方知,殿下你會隨時因為任何原因,離我而去。”

  “那個你下山的夜裏,我明白了什麽叫人算不如天算,明白什麽叫竹籃打水,什麽叫鏡花水月。”

  “我算無遺策,可鬥不過天。”

  “那天亮後,我便告訴自己,不能再回到那個噩夢裏。”

  他貼在她耳邊,沉靜的聲音微顫,“……太難熬了,我再也經受不住第二次,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我接受殿下會隨時離去。”

  不懷希望,便沒有絕望。

  而我,將與殿下的每一次相遇,都當作最後一次抵死的纏綿。

  我會在每一次見到殿下時,都用盡一生的情思去愛你。

  這便是他身處的地獄。

  他都告訴她,普天之下隻有她,會看見梅長生內心是這樣一個懦弱之人。

  無妨的,左右在她麵前,他早已無驕傲可言。

  “你說你的心是注不滿的池塘,沒關係,長生的雨一直為你下。”他柔聲道,“你何時覺得厭煩不滿,想離去也沒關係,但在此之前,醋醋,你多喜歡我一點。”

  宣明珠眼眶泛紅,長久地陷入震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