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92章 西嶺雪
作者:晏閑      更新:2022-03-30 12:29      字數:5923
  姑侄倆相攜入殿,皇帝命人奉上新進的小龍團,細觀姑母的氣色,他皺起眉宇道:“姑母清減了,侄兒聽聞您在毓華山上遇險,氣得不能安枕,這些不知死活的刁民!”

  事情過去了,宣明珠不願多提梅家,垂睫喝著茶,勸慰了皇帝幾語。

  皇帝明義,知道這不幹梅鶴庭的事,也知道他推行新政不容易,好在不負宸望,在宣明珠回程的這段時日裏,他已處理好揚州的桑政,擬折上書後又去往湖益兩州。

  皇帝如今是前朝宮闈兩得意,表示要好生嘉獎梅卿家,這不是宣明珠應過問的,無言飲了幾口茶,問大婚事宜準備得周不周全。

  禦前的黃福全躬身笑回道:“啟稟殿下,司天台將吉日定在下月二十三,一應都準備妥當了,淑太皇太妃過了目,殿下意要懿覽各色單子,奴才便讓內務司送來。”

  宣明珠點點頭,又問了問儐相人選與禮服花樣等事,想起上回辦菊花宴沒瞧見墨家娘子的人,沉吟道:

  “淑娘娘可曾召墨娘子入宮見一麵?誠然未來的國母玉麵金貴,養在深閨這些年不走動,是她的家學教養,可將入主中宮了……”

  皇帝聽到這話連忙喚了聲“皇姑姑”,踅身取來一幅放在禦書案上的畫軸,獻寶似的給她看,“皇姑姑掌眼,您瞧這幅山水畫得好不好?”

  宣明珠不明就裏,放下茶碗轉睛細賞,見那二尺餘長的古藤宣上筆觸雋麗出鋒,用墨濃淡得宜,不失為佳作,點頭稱好。

  忽見末尾的朱砂小印留蓋“墨三”二字,她心思一動,詫異地看向皇帝:“莫非?”

  皇帝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皇姑姑,侄兒與您說了,您可莫怪。這也是侄兒前些日子方查出的,原來墨……她這些年不是不出門,而是借由她家三哥哥的名頭出門飽覽各地的名山大川,不在京城閨秀圈子裏廝混,回京便潛心作畫,在國子館裏寄售。不為賺銀子,她說了,是愛好。 首發網址https://m.vipkanshu.vip

  他一口一個“她說”,又怕皇姑姑怪罪墨家娘子,又把著手裏的畫愛不釋手,一忽兒解釋一忽兒誇獎的,這份情竇初開的忸怩,讓宣明珠暗呼了不得。

  她有什麽可生氣的,隻是出乎意料之外,沒想到離京之時還發生了這段曲折故事。

  可惜手邊少一盤瓜子,她含笑道:“我聽明白了,所以你打聽到人家,就化名便服去她那館閣裏,約下這幅畫,騙得人家和你這買主見了麵?”

  “沒有見麵沒有見麵,”皇帝在朝堂上少年老成,很少有這般稚氣的模樣,連連擺手去維護女孩子的名譽,“皇姑姑莫誤會,她平常都是隻作畫不露麵的,隻是那日我……用了些辦法,她出來也是帶著帷帽的。她是位很矜重的姑娘。”

  頓了頓,宣長賜又低頭抿嘴一笑,語氣輕輕的:“我聽見她的聲音了,像清晨起霧的山林。”

  單這一句話,宣明珠便知道,他對這樁先帝指腹的婚事是無半分不滿了。

  即將長大成人的少年,脫去在前朝捭闔決斷的銳利,說起僅有一麵之緣的未婚婦,神色有一種單純的珍惜歡喜。

  宣明珠莞唇瞧他,眼眶微微發熱。

  “皇姑姑,您,生氣了嗎?”不知是否錯覺,皇帝總覺得姑姑這次從揚州回來後,話變得少了。見她許久不語,有點忐忑地問。

  孩子這般在意你的看法,是拿你當成了至親貼心的長輩,否則大可以不提這一茬,更能保全未來皇後的風評。宣明珠笑著搖頭,這樣有主張有本事的姑娘,給宣家做媳婦,不委屈人家便是千好萬好的了。

  “很好啊。”她道,“成婚前兩情相悅,再好也沒有了。”

  皇帝啊了一聲,撓撓頭,“其實她也沒說悅我……不過我交代了身份,她沒嚇得跑開,就是、就是還成吧。”

  宣明珠聽後微笑,坐了一陣,但辭出來。

  行到蹕階前頭的廣場,她一步比一步緩慢,最終停步默駐。

  “殿下,”泓兒扶上來,“您怎麽了?”

  一粒水珠子砸在白玉龍鱗璧上,宣明珠說無事,抬頭看了眼蒼藍無雲的高空。

  奇怪呀,這時令怎麽會下雨呢。

  趕在禮成之前,宣明珠將掐在手裏多年的羽林軍兵符歸還禁廷,並將自己的一半私庫獻出,做為天子大婚的賀禮。

  這份無可比擬的大手筆一出,上京嘩然。

  要知先晉明帝賜予大長公主的私庫,其財富之巨說堪比半個國庫也不為過,這還沒有算上多年的食邑封賞與經營生息。

  皇帝聞信之後力辭,大長公主卻執意如此,驚動了戶部、宗人府、廣儲庫三司共同派侍郎典錄收庫,一連清點了十日未歇。

  明眼人都明白,大長公主這一交接,表麵上是慷慨賀禮,實則是交權表忠。在宣明珠自己呢,樂得今後做個閑散的大長公主,無事一身輕。

  她沒再夢到過梅鶴庭。

  隻聽說江南的差事幾乎都辦妥了,打頭的揚州新政落地,再巡察其餘五州就是勢如破竹。他離開湖州時,恰逢西蜀鬧雪災,消息報到禦前,皇帝便命這位他十分信任的欽差大臣順道去撫賑災情。

  每隔十日,未準從何地會有一封家書寄回,每隻信封上從來隻有簡單的三個字:與子書。

  她接到了,便直接叫澄兒送往孩子們的居所,由得他們聚在一起看信,掰著手指頭算父親何時能回京,自己從不過目。

  這日卻收到護國寺的帖子,宣明珠方想起自從回京,還未曾去探望過九叔,於是整裝出門。

  才出府外,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宣明珠的心當即一跳,下意識向四旁看去,“薑瑾,你何以在此?”

  “小人見過殿下。”薑瑾近前一步行禮,“公子命小人先回京來,若殿下有何示下,盡可吩咐小人。”

  宣明珠定眼看了薑瑾幾瞬,總有種荒謬的錯覺,在他背後,或在自己背後,有一雙眼睛正在暗中注視著她。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她清楚地知道梅鶴庭此刻人在蜀地,可她像作了一場病,一見與他相關的人,便總覺得他在她不遠處流連。

  盡管這段時日她極力地粉飾如常,可混沌不清的心日複一日地提醒她,她不再是從前那個給駙馬下休書後,說不想便能不想的宣明珠了。

  經曆過那個痛泣的雪夜,耳聞過那些讓她再也忘不掉的話,一念起,便會拖泥帶水牽連起從前那些年。

  心裏長出一把兩麵光的刀子,攪得她的腦仁跟著心口一塊疼。

  這種感覺很不好。

  “本宮不用你伺候。”她冷冷撂下一句,掐著手心登車。

  薑瑾垂手站在原地看著車馬行去。

  他早知道會是這情形,隻是公子鐵了心趕他回京來,好像隻要他在洛陽城裏,離得公主近些,公子便能感到放心一層。

  那日在祠堂,薑瑾眼看著老爺把公子背回府裏,那道亙在公子胸口的傷,郎中說,再深半寸就捅到心髒上了,險些將太太唬出病來。

  唯獨薑瑾心裏清楚,比這道傷更深的都有過。

  當時他想,就算是一塊鐵板,往同一個地方掄幾回錘還要砸變形,何況那是一塊活生生的血肉。

  公子醒後,服藥靜養,老爺關上門和公子在屋裏待了一整日,薑瑾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總之公子可以走動後,便又恢複了冷靜,仿佛那日在祠堂裏的失控隻是一場錯覺。

  但他知道不是如此。

  公子的靜水流深下,有一場無疾無終的浩劫。隻要公主不回頭,公子這輩子,是好不了了。

  當紫帷輦車在護國寺外停下時,宣明珠已修整好心情。

  法染正在鬆壇下等著她,海青綿的佛袍一如既往安靜和淡,瞳藍如湖,讓人無論何時見到,心都可以頃刻寧靜下來。

  宣明珠眉心輕舒,走過去喚了聲九叔。

  “瘦了?”法染垂眸凝視她。

  那雙異域的瞳眸專注看著一個人時,有一種深情款款的感覺,仿佛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隻要回到他身邊,便可得到一方心靈的淨土。

  他自然地伸出手,撫碰她頰上的梨窩。

  指尖觸空。

  宣明珠的肩膀被一隻修長的手向旁一帶,整個人後錯了一步。

  法染微頓,流轉視線,宣明珠同時扭頭,攬著她那人挺沒皮沒臉地笑了一聲,“九叔,久疏問候。”

  宣明珠詫異地盯著眼前這身綠袍子,半晌回不過神。“四哥?”

  隻見男子發不綰冠,用一支竹笄隨意別了個鬏。他像隻被關押了五百年終於得見天日的妖精,轉動半圈脖頸,發出咯的一聲骨響。

  笑眯眯衝他的小醋兒眨下眼皮。

  宣燾身後跟著一個黃門侍郎,垂首道:“奴才見過大長公主殿下,稟殿下,是這麽回事,此前陛下命司天台蓍卜西蜀雪災之事,今早司天台報,道是‘西方金石大匱,克木,以致水多生為甾’。

  “陛下想起上京西邊有個隆安寺,佛陀石像損毀多年不葺,可不就是金石大缺麽。便下旨工部重新修繕寺廟,至於寺裏這位四爺,暫安頓在護國寺裏。”

  宣明珠聽罷了前因後果,再看四哥一眼,琢磨過味來。

  ——哪裏是為了修寺,就輕易把這位造反王爺放出來,皇帝借司天台之口不過是個由頭,大概還是得益於她的那份大禮,她這侄兒便以此投桃報李。

  宣燾嫌小太監聒噪得煩人,揮手打發了去,勾著神情還有些不可思議的妹妹,往後禪房走。

  “高興傻啦?你我找個地界好生敘舊去,想必九叔不會介懷的,是吧?”

  他說風就是雨,宣明珠被動帶得往前走,回首欲和九叔說一聲。

  沒等張口,被宣燾霸道地扭回臉,“往哪兒看呢?四哥好不容易出來,你不瞧我?”

  “得瑟,你就得瑟。”宣明珠終於忍無可忍地踩他一腳,而後卻是撲哧一笑,靨頰明媚。

  送儺在後頭安靜地微笑跟隨,法染便在原地,眼看著這三人去遠。

  是他下帖約的她,然從始至終,他隻說了兩個字而已。

  鬆風寂寂,半晌,法染鬆開指間那顆佛珠,冷笑一聲,“好手段啊。”

  兄妹倆尋了間空禪房,說是久別敘話,當宣明珠真正坐下來與四哥麵對麵,其實又無那麽多話說。

  隻是單純看著他在眼前,心裏便覺滿足。

  她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著四哥走出那座敗廟,連寶鴉都說,那是鬼狐居的地方,除了一個無相方丈,終年無人跡。

  以四哥跳脫的性子,在那裏被囚五年不瘋,她覺得送儺居功至偉。

  “送儺,這些年苦了你了。”

  “殿下哪裏的話,”送儺柔聲細氣道,“屬下聽命行事而已,皆是本分。”

  宣燾不稀罕看她們主仆情深的戲碼,不滿地撇嘴敲敲桌,“小醋兒,你慰錯人了吧。”

  “喲,某人心大如盆,還需要人安慰啊。”宣明珠心裏高興,打趣一句後複又正色道,“四哥,我說句話你聽不聽,四哥雖離了那個牢籠,在護國寺,說難聽些不過是換個地方軟禁。你能收斂便斂些形跡,莫惹了陛下的眼,以後慢慢圓轉,隻要你消消停停,我定然盡力讓你脫離這藩籬,不說有什麽榮華,至少行止自由。”

  宣燾聽後沉默半晌,嗯了一聲,收斂起身上的浮蕩氣,撩眼看她:“遇著事了?”

  宣明珠心下微驚,下意識抿出一點笑來搖頭,“沒啊,我好好的,能有什麽事。”

  “都在眼裏放著呢,還裝憨。”宣燾柔和地看著她,“四哥五年不見生人,卻還沒瞎。”

  宣明珠安靜下來。

  她想起了得知自身病情是誤診時的那份心情,當時最開心的,除了她不會死、寶鴉不會沒娘外,便是她的四哥也不會被皇帝處置了。她活著,便可保宣燾活著。

  倘若,沒有這場誤診,她和梅鶴庭之間不會是現在這個情形,也許她還在一心愛戀著她那清冷出塵的夫郎,有委屈,也會被他間或展露的溫情抹平,然後繼續說服自己,相敬如賓的平淡日子已是很好。

  但直到下揚州之前,她依舊感激這一場陰差陽錯,因為她的心不再全部撲在別人身上,而是掌在了自己手裏。

  可現在,一切重又亂了。

  “四哥你說……”她不相信真正的愛是藏得住的,她很想問問和她一起長大無話不談的四哥,一個男人真的可以一邊自詡感情至深,一邊和他的妻子同床異夢七年嗎?

  話沒到嘴邊,眼眶卻先紅了。

  宣明珠忙撐著額角偏開頭,噥笑,“沒什麽,我就是,唔,近來睡得不大好。”

  逗留近一個時辰後,她離開了,容貌俊美的綠衫男人臉色沉鬱下來。

  “之前在隆安寺,”送儺忽而開口,滿眼裏望著一個他,“黃門郎來宣旨時,悄遞了一顆蠟丸給四爺,裏麵是什麽?”

  “哦?你看到了。”宣燾回神,撚了撚指腹,挑唇風情地一笑,“那方才怎不報告你主子,你不是一直堅稱自己是公主府的人嗎,心裏還有我這個爺?”

  送儺靜了兩靜,睫毛垂落,不語了。

  宣燾磨了磨後槽牙,他最不喜她這副沒鋼火的模樣,每次都能成功激起他收拾她的欲.望。不

  過此刻他腦子裏轉著旁的事,碾了下唇珠,無聲吐出三個字:梅鶴庭。

  但願你字條上的話都是真的,若法染真對小醋兒有不軌之心,至少在護國寺內,我不會容他有機會靠近皇妹。

  宣燾轉念又疑惑,將自己從隆安寺挪到護國寺,真是姓梅的手筆嗎?他人不在京城,怎麽可能摸清皇帝的心思,步步都算得準。司天台裏有他安排的人尚可恕,連禦前,竟也有為他傳遞消息之人嗎?

  這還未入內閣,朝中禁中,都有了耳目。

  純臣?宣燾哼笑一聲,蹺起二郎腿枕臂向禪門椅背一靠,四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呐。

  距洛陽千裏之外的西蜀,雪停歇了,風還淒厲。

  西嶺雪山下的一處村落,山上樹上屋上地上積得深厚的雪沫子亂飛。男人立身茫茫天地間,一領修長及地的白狐裘亦融於天地。

  白狐絨麵,卻是玄底,若有風掀起裘擺,便卷起一角黑色。

  風動,人不動,不過一許,渡了一頭白。

  晶瑩的雪屑罥上他眉角睫梢,他東望的視線始終未變,沉斂有金石質的目光,不是輕雪所能壓住。

  在看什麽呢?看的方向是洛陽吧。洛陽好啊,開閶闔兮臨玉堂,儼冕旒兮垂衣裳,天子德合之都,繁華畢於一地。和那上京城一比,這錦官城也成了窮鄉僻壤。

  何況西嶺雪山一帶常年冷寒,再美的景致,看久了也不如琢磨食飽衣暖實在。

  可男子的神情中又並無對繁華的貪戀和向往,寡淡得像一幅調到極淡的山水畫,孤身在寒風中憑吊江雪。

  “大人……”一個身披蓑衣的老漢來到男子身後。

  他是這次朝廷撫恤災戶中的一人,很敬重地望著這位既不克扣災餉還躬身視察的賑災官,小心搭話道:“大人您不冷嗎,此地有甚子風景?”

  男子隨意嗯一聲,側目,眼尾凜寒的流光一閃而沒。

  這時忽聽一個清軟的童音喊了聲“外公”,老漢操著濃重的鄉音對向他跑來的外孫女喊,“冬冷寒天咧,穗穗出來做甚子!”

  卻是一招手將小女孩摟到懷裏,“快向大人行禮,這是救濟了咱們全村的天官大人,快,行禮說謝謝大人。”

  小女孩有些羞澀,不懂得什麽天官什麽大人,躲在外公懷裏睜著好奇的眼睛觀察這個渾白同雪的人。

  雪人卻轉過了身,墨色的裏袍一閃而過,慵淡垂下眸子,“你叫遂遂?”

  他霜白的嘴角一點彎,像在笑,又似雲上謫君遊戲人間的不以為意。

  小女孩望著那雙流映著琉璃雪華的眸子驚住了。

  老漢答道,“回大人的話,是咧,窮苦人家賤名好養活,叫個稻穗子,吃得飽。”

  “穗穗,好名字。”

  十一月二十三,大晉天子大婚,奉承先帝遺命,立先帝太傅墨氏公之孫女為後,行冊封大典。

  次日,大長公主被延請入嚶鳴宮,受中宮敬茶。

  宮中無太後,皇帝對大長公主敬重有加,故得此殊榮。

  宣明珠沒有推辭,她終於見到了讓皇帝百般回護的這位墨皇後,但見一身翟衣如朝曜之華的女子人品蘊藉,柳眼梅腮初破凍,好一副婉轉風度,可人相貌。

  她一見便喜歡了,喝過她敬的茶,對墨氏道:“皇後叫我一聲姑母便是了,我雖做不得什麽主,皇帝若欺負了你,你隻管與我告狀便是。”

  墨氏低頷赧笑。宣明珠見皇帝一臉的春光得意,恨不得當著她的麵便去牽皇後的手,深深嗔他一眼,不在這裏做沒眼色的礙事長輩。

  婉拒了帝後的再三挽留,辭行出來。

  才出殿外,卻見丹墀下一個黃門正攔著一個穿四品具服的官員,兩人正在推搡。

  天子大婚,三日不朝,按例若無重大事件皆可報內閣酌辦。宣明珠擰了擰眉心,扶婢走去,認出攔人的那個是禦前秉筆,黃福全的幹兒徐水生,那官吏卻不認得。

  她低斥一聲:“此為何地,容得爾等喧嘩!何事?”

  “大長公主殿下!”那官吏不等徐公公攔阻便道,“方才接到了八百裏加急的驛信,西嶺雪山突發雪塌方,賑災的官隊與周遭十幾處村落被掩埋!梅大人他……隨行的兵役掘雪三日,一直找不著梅大人。”

  宣明珠整個人靜了一瞬,好像聽不明白他的話。裝點在宮殿廊柱間的紅綢在她眼前旋動,她噏動嘴唇:“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