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你乖乖的
作者:晏閑      更新:2022-03-30 12:28      字數:4711
  便那般靜靜處了一會兒,宣明珠輕推開他,扯扯嘴角,“你家梅二老爺說我吊著大人,我先前還說嘴呢。這會兒,臉發疼。”

  轉瞧北窗下那雙泥靴,她蛾眉細蹙,無可如何地嘲訕道:

  “梅大人還講不講道義了,得寸進尺的,顯見我這裏的防衛對大人形同虛設。”

  美人燈下神態嬌蠻,一顰一笑皆有韻致。梅長生低垂長睫,用深深不見底的目光籠著她。

  “殿下是在意二叔的話,所以要長生避嫌麽。我可以去澄清,是我自己纏著殿下,念著殿下,舍不得殿下,與殿下無關。”

  “你這張嘴……”

  宣明珠耳朵發癢,心想他如今非但令色,而且巧言,怕不是背著人偷偷練過吧……思緒未完,梅長生很聽話地張嘴,薄唇輕軟落上她的癢處。

  宣明珠猝不及防地輕喑一聲,下巴跟著被勾住了,那吻從耳畔一路流連下去,尋她的唇,一下一下從嘴角舔起,嫣紅的舌尖帶火,輾轉細細研磨。

  他的神情專注,不似上次一樣情急凶狠,帶著溫柔的討好,細品慢酌交換彼此的味道,啞聲:“閉眼,醋醋。”

  宣明珠不,她偏要探玩他的表情,縱是近得看不清,眨動睫毛撩撥他的皮膚,也能見他輕簌一下。

  她鼻間偷笑的氣音像一味藥引,治愈了他所有的欲求不得與急不可耐,他越發的耐心雅致,扣住她後腦,閉目與她深入纏綿。 一秒記住https://m.vipkanshu.vip

  許久,二人的氣息都到極限,分開,喘息都不平靜。

  宣明珠滿臉發熱,疑心自己臉紅了,不願他看出來,便故作挑撻地比出一根手指瞧著他發笑:“梅大人又放肆了一回。”

  梅長生靜了一瞬。

  他知道她過去看自己的眼神是什麽樣。

  而此時,女子的眼神清醒含帶玩味,不過是貪新鮮,想探究他到底變得如何不同。

  玩心大於悅心。

  但很快梅長生黯淡的眸色又亮起來,得隴望蜀也要一步一步來,隻要明珠有所回應,便等同給了他無盡的雄心壯誌。

  男人將纖窈的腰肢勾到手裏,緊盯那張豔若桃花的容顏,“讓我今晚陪你好不好?”

  宣明珠不是麵皮薄的小娘子,聽了呸他,把臉扭開哼笑道:

  “大人說甚麽一直惦著我,其實就是惦著這事。”

  他說不是,找她避開的眼,圍著她打轉:

  “我隻想跟你做,若不是你,長生寧願孑然一世。你若不願意,我也能忍著。真的。”

  “可給我住嘴罷!”她聽了都覺難堪,這種話,他怎好意思直白說出口的?

  旋身坐回茶案灌了口茶,卻已是涼了,喝下去也沒澆滅心頭沸起的躁氣。大長公主深吸一口氣,料定他今晚是不肯走了,一指隔壁發配他過去。

  天色已大晚,想想昨天,他再這麽糾纏下去,可不像個能善了的樣子。

  “不去成嗎,”梅長生矮身挨近,有商有量地問,“我在這屋,就隻抱著你睡不碰你。”

  宣明珠翻翻眼,忽又噗嗤一樂。

  梅長生以為有戲,忙問她笑什麽,宣明珠指端閑敲茶桌,輕飄地瞧他一眼,“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我四哥的話,他小時候告訴我,男子但凡說什麽‘我就抱抱不碰你’,十有八.九心懷鬼胎,不是個老實人。”

  梅長生目光幽怨,心恨那鬼老四嘴裏沒把門,對個姑娘家瞎說胡唚,教壞了他家殿下。驀而,他襟領被人向下一扯。

  一枚溫軟的印記便落在他額心上。

  宣明珠哄完他,抿唇露出一隻梨窩,揪揪他耳朵,“我真困了,你乖乖的。”

  梅長生呼吸稀薄,那一瞬一顆心變成栽滿桃花的田壟,一道道地犁動,翻卷起一陌陌的芬芳。就著那俯低的姿勢,他抬頭學她的樣子,回禮。

  聲音低顫得動人心弦,“好,長生遵命,殿下安歇。”

  留下一雙靴與一片淡泊香氣在屋裏,證他此夜來過此地,得她垂憐一吻。

  原來各睡一間屋,卻也不見得便能不心猿意馬。直到翌日上毓華山,宣明珠記起清早分別時他拉著自己,沒由來說了句,“殿下不會回京以後,就不讓臣待殿下的詔了吧?”還揉著鼻子覺得好笑。

  “殿下何事如此開懷?”梅眉山瞧見公主笑得開心,自己也笑著問。

  “咦,我笑了嗎。”宣明珠奇怪地收斂了腮頰,應是沒有吧。她左右賞看山色,“剛下過雪,這山上倒是不冷,蒼鬆黛林分外清致。”

  上山之前她還擔心山上濕冷,特意換了雙鞶底的羊皮靴,身上著一套梅紅色黑躞蹀胡服,精神爽颯。澄兒極請左右侍奉,大抵是想將功贖過,宣明珠便帶上她與一班侍衛隨扈。

  身旁的梅眉山亦一身勁服簡裝,為公主介紹毓華山的風景:

  “暮秋天高氣澄,也是這座山上一宗好處,不過還是春夏相交之際更美,漫山花開鳥鳴,那才是頂頂佳景。毓華山又大,下有九澗十八穀相連環,殿下若愛曲水流觴……”

  打頭的中侍衛崔問忽然停步,“什麽動靜?”

  後麵的人隨之停下,宣明珠偏頭傾耳,梅眉山興奮地左右觀顧,“什麽?這季節獐兒鹿兒少見,難不成被咱們碰上了?”

  話音剛落,一道混濁的低嘶聲從木從密葉間傳出,可不像獐鹿之音,讓人直覺不祥。

  崔問警省地將手搭上佩刀刀柄,“殿下請小心。”

  一語未了,他眼尾餘光中一片深黃的林葉猛然抖簌,一道龐大黑影衝撞而出,外圍的侍衛下意識抽刀,未等落下便被頂翻出去,慘呼一聲被拖拽進密林。

  山獸竟不止一頭,轉眼間十來條碩大黑影從四方包圍而來,突鼻獠牙,嘶聲濁濁。又一侍衛放箭而出,中獸頸下,那獸皮毛厚韌,竟卻未倒,發狠甩蹄奔撞而來。

  “退後,侍衛向我靠攏!不要單獨行事!”

  宣明珠當機立斷,拉過嚇呆的梅眉山推到澄兒身邊,“來六人保護姑娘。崔問收刀,山彘奔走疾速,來不及。張班、單文錦、羅蜀,搭弓到我身後。”

  說話間她駢三指從箭囊抽出雙箭搭弓,鳳眸如凝冰霜,兩箭並出,正中一頭山彘雙眼。

  山彘雙目大痛,狂躁更勝於頸下中箭,然而橫衝直撞下失去目標,被侍衛一刀斬落。

  宣明珠再射,道:“退!”眾人緩過最初的驚悸,圍攏在公主身邊整齊地退後,讓出山彘發瘋奔撞的空間。

  宣明珠道:“補!”半屈身在公主身側尋找時機的弓手,立刻補射一箭,疾穿雙眼失明的野獸腹部,身中三箭的山彘嘶吼搖晃,倒地嗚呼。

  “是鸞豬……”梅眉山這時才反應過來,發抖道,“毓華山上從沒有這種東西的,公主、殿下,您當心……”

  鸞豬是吳楚的叫法,北人稱山彘,也就是老百姓俗話說的野豬。雖說都帶一個豬字,可這種凶獸與畜豬截然相反,四肢猛勁獠牙外翻,對人充滿攻擊性,全力發奔時可頂翻兩個壯年男子。

  別說山上不該有這種東西,便是有,山彘的習性為晝伏夜出,也不該在此時現身,何況它們個個餓紅了眼的形景,情況根本不對。

  宣明珠思緒電轉,心道八成是人為,症結想必還是因為削梅之事,枉她一直提防著有心人對她的孩子使手腳,不料竟敢有人將主意打到她頭上!

  幾頭畜生她尚未放在眼裏,就怕還有後手,迎宵她們在梅府保護孩子,都不在她身邊,她帶來的侍衛雖不算少,刨去保護眉山澄兒的和已經受傷的,便顯得左支右絀。

  可是不能逃,轉身的下場隻會被彘群更快地趕上來撲殺。

  她定神一想,令兩個腿腳快的侍衛奪路下山傳信。她不知去路上是否有幕布黑手埋伏著殺手,若有,離開的人並不比在此安全,甚至必死,可她不得已,隻能如此。而自己又抽出兩支箭羽,瞄準被血腥氣激得越發狂躁的彘獸。

  她的十指冰涼,手腕卻始終很穩,急迫發箭的空隙不忘轉頭對小姑娘安撫一笑,“眉山莫怕,咱們這麽多人呢。”

  梅眉山勉強彎了彎蒼白的嘴唇,她看到公主的箭術精湛,幾乎稱得上百發百中,心緒微定,口中不停道: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然而取箭速度畢竟追不上山彘的四蹄狂奔,侍衛們的保護圈子隨著公主叫退,越縮越小,破空矢聲漸漸慢下,那山彘也學精,仿佛認出宣明珠是領頭,兩隻黑眼睛邪光悍然,猛抖黑鬣直向她撞來。

  迫不容緩中,崔問喝聲擋身在前,被撞翻個個,巨大的慣力將宣明珠也崴身帶倒,緊接著一連串“公主、殿下”的高呼,侍衛們搶將上來。

  這邊隊形一亂,便被各個衝散,陡然聽女子驚叫之聲,宣明珠轉頭向山崖,“眉山!”

  “公子。”

  梅長生正查看著往年揚州的絲稅簿,薑瑾進門叫了他一聲。

  他語氣有些吞吐道:“那個,屬下問了神草堂的掌櫃,說市麵上壓根便沒有男子服用的、咳,避子之藥。”

  梅長生撚紙頁的手指頓了下,沒抬頭地嗡噥一聲,“和尚都能製出的東西,神草堂製不出來?”

  薑瑾模糊聽見半句,心說什麽和尚做這種玩意兒,想也不是個正經和尚。抬眼偷瞄公子,公子人坐在公案上,心又有幾分在這兒呢?

  正尋思著,門扉咣當一聲撞開,餘小七連跌帶撲闖進來,喘著粗氣:“公子,公主遇襲!在毓華山上失蹤了!”

  一瞬間而已,屋中靜好的氣氛蕩然無存,梅長生猛然變色,一股旋風似的繞過書案抓住他衣領,“說清楚!”

  薑瑾同樣嚇了一跳,餘小七憋紅臉道:“公主身邊的侍衛連生下山報信,說公主和梅小姐在山上遭遇成群的豪彘。迎宵等三位姑娘得信後已帶人手去搜山,屬下才剛進門前,收到飛鴿信,說連生口中說的那條山巒道上,隻看見倒著幾頭山彘的屍首,一地狼藉鮮血……人、公主和下剩的侍衛們都不見蹤跡。”

  他一口氣說罷,梅長生直聽得膽喪魂飛,奔出門便向毓華山而去!

  怪他、怪他,這幾日與她相處太得意,忘了形,看眼前天藍雲闊,處處都是人間美事,竟一時疏忽,忘記了謹慎之道。

  他明知道她要去毓華山的,早起時隻顧和她絮絮不舍,怎麽就不知多派些人手跟著她呢!

  好端端的,山上怎會出現凶猛的山彘群,意外,還是人為?

  街衢之上,梅長生猛然駐足。

  重若擂鼓的心跳中,他要自己強自鎮定下來,迎宵鬆苔都是心腹,她們已經帶人去搜山,倘若找到她,定會將她平安地帶回——不,不是倘若,她一定會平安。

  他此刻趕去,也不能一人將山翻過來,當務之急要找到出事的源頭。

  是誰要害她?

  她失蹤是主動避險還是被人挾持?

  六魂七魄都已飛到毓華山去了,梅長生還是咬牙逼迫自己釘住腳。薑瑾率步追出,他甩頭吩咐,“三房父子此刻在哪,近日去了哪裏見了何人,速速查來!”

  薑瑾看著公子那雙猩紅欲滴血的眼,應聲踅身奔了去辦。

  梅家祠堂中,案鼎中三柱新燃的香白煙繚繞而升。

  梅柳山趺跪在牌位案下的蒲團上,錦衣繡冠,麵色平和地嘀咕著:

  “後世子弟柳山給列祖敬香啦,其實這事,怪不得我不是?祖父,您說,您是不是太偏心了,大伯明明幾次推辭承任家主,二伯為人處事不如我爹圓融,家主的位置,便該是我爹的,可您怎麽就那麽偏心呢?

  “大伯和我爹都是您兒子,梅鶴庭和我都是您孫子……算啦,您看著吧,您最疼的好長孫活不長啦,誰能振興梅家?您將來在天上瞧我的好吧。”

  祠堂常年點著長明燈,將浮雕橫梁懸掛的黃幡熏得發黑,行事不磊的人,在這種地方往往會心虛。

  可梅柳山不是,麵對列祖列宗安靜的名諱牌,他非但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驕傲於自己的手腕。

  能在鬥法中扳倒人人誇讚的梅鶴庭可不容易,這是他三公子的功績,應該讓列祖看一看。

  同時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事出後,梅鶴庭懷疑到他身上是必然的。可梅鶴庭拿不到證據,自己在祠堂裏,在這最講敬穆禮序的地方,他奈何不了他。

  梅柳山越想越得意,回憶那一日看到這位堂兄與大長公主同乘一車的親密,他之前竟是料想差了,還以為大長公主與堂兄掰了,這次同回揚州是為了代朝廷監督梅鶴庭。

  卻沒想到,這倆人之間居然藕斷絲連。

  也好,他簡直想看看梅鶴庭得知後的表情,惶急無依?惱怒無章?不管是什麽樣兒,一定很有趣。

  “砰!”四合的通梁大門突被豁開兩扇。梅柳山回頭,梅鶴庭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快,麵沉如水出現在門外。

  邁進門檻時,男人順手抽出隨從腰間刀,向他而來。

  梅柳山心頭一跳,他怎麽敢在祠堂亮凶器,如此悖逆不道!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他無辜地在蒲團上縮縮脖子,“堂兄,您也來敬香,怎的提著刀……”

  話音未落,刀尖指著他鼻尖,梅長生問:“你做了何事?她在哪?”

  “堂兄在說什麽?小弟聽不明白啊。”梅柳山夷然微笑,然後,笑意僵住。

  他覺得手腕好像有點發涼,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怔怔低頭。

  那蓬血濺在梅長生靴上時,梅長生的眼睛一眨未眨,赤黑的瞳仁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再問一遍,她在哪?”

  他手中的刀槽,鮮紅滴滴墜落。

  那隻斷手掉在蒲團旁後幾個須臾,梅柳山的頭腦都是空白的,然後,漫天徹骨的痛意席卷而來,他痛呼,抱著血湧如柱的斷臂倒地,疼得鑽心大罵:“梅鶴庭你這個瘋子!!”

  “不及你瘋。”

  梅長生蹲在他麵前,無情無緒地看著他,“她你也敢動,一會兒我把你膽子挖出來看看,是有多大。你還有一隻手,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