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過去，劉道一依舊是那個劉道一。”

  馬君武感歎。

  和現在半白頭發的劉道一不同，十年前的劉道一在日本留學生當中非常知名。當時的劉道一意氣風發，是湖南留日學生的領導者之一。

  黃興本人不善言辭，而且也不喜歡那些。宋教仁更多的是研究憲政，把自己關在家裏也不怎麽出來。陳天華當時忙著報紙上和梁啟超戰鬥，章士釗更是一個脾氣古怪的讀書人。

  這些革命領袖都各有各的事情。

  因此當時的湖南留學生，都是以仇亮和劉道一為主。

  他們兩個人不管是組織能力還是宣傳能力，都是在日本非常知名的。湖南留學生團體有什麽事情，都是仇亮和劉道一兩個人奔波忙碌。

  馬君武是非常驕傲的人。

  但當時也不得不承認劉道一此人年紀輕輕，卻能力很強。剛剛去日本的時候，劉道一才二十歲，但很快就成為湖南留學生的中心。

  慷慨激昂。

  當時的劉道一遠遠不是現在有些半老頭的劉道一。

  馬君武都以為劉道一做官做傻了，今天才發現，劉道一的鋒芒絲毫沒有消失，隻不過和以前相比，劉道一已經是做到了鋒芒內斂。比起十年前，現在的劉道一雖然依舊年輕，但已經是越來越沉穩。

  可是該出手的時候，劉道一也絲毫不含糊。

  幾下之間就打的蔡元培啞口無言。

  “厚山兄如果願意，你也可以參加。”

  張學文隻是參加了第一天的聽證會，然後就退出這一次的聽證會。除了張學文這個大總統忙之外，更多的是張學文已經是看到了。

  劉道一已經是站在了不敗之地。

  因為劉道一緊緊抓住辛亥革命之後，中國民族主義高漲的特點。

  一次又一次的都是拿出準確的數據，表示目前的中國和歐美強國有多大的差距，以此來調動學生的愛國熱情。然後再從這裏巧妙的把話題延伸到，目前國家想要發展，是需要理工科。國家的教育方針是沒有問題的。

  也側麵批評蔡元培的做法是錯誤的。

  一環套著一環。

  相比起蔡元培總是老調重彈，劉道一就高明很多。幾下之間就調動這些年輕學生的情緒，讓他們自己都覺得如果自己不去學技術，就真的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一樣。

  張學文明白，這一次的聽證會劉道一會大勝蔡元培。

  沒有絲毫的懸念。

  因為劉道一是站在了高點。如果說蔡元培的立場是從大學教育出發，那麽劉道一直接就是拿著民族主義、愛國主義的高度來調動大家的情緒。

  不管劉道一的做法是不是正確，但在調動青年學生方麵，蔡元培遠遠不是劉道一的對手。

  以前支持蔡元培的那些學生，在聽完劉道一的話，都覺得劉道一站的更高。蔡元培考慮的僅僅是一個學校怎麽怎麽樣，但是劉道一考慮的都是從國家角度。

  中國的讀書人不管他性格如何，觀點如何，最起碼都有很大的使命感。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這樣的東西已經是深入骨髓。當然隨著很多學生進入社會之後，慢慢的改變大家的想法。但是在學生階段，他們還是以這個為目標的。

  因此結果很明顯。

  每次劉道一講話的時候，都能夠得到學生很大的呼應。劉道一甚少談論中國文化的優劣，也甚少談到大學教育應該怎麽發展。

  劉道一談的都是中國目前需要什麽？中國目前落後在什麽地方？想要擺脫這樣的局麵，我們應該怎麽辦。

  劉道一就是圍繞著這個，把蔡元培完全繞了進去。

  這些東西蔡元培豈能明白。

  “我？我就不參加了。”

  馬君武的性格真的變了很多。如果是以前，他恨不得親自上去。講兩句之後，大家觀點不同，馬君武就要動手。可是在西南辦學幾年之後，馬君武的性格開始趨於平穩，少了以前的鋒芒。

  “嗬嗬，厚山兄，現在也知道謙虛了。”

  “子清，你這人真是。你比我刻薄多了。”

  “哈哈哈。”

  兩個人其實早年也是有過齷齪的。在日本的時候，馬君武看不慣張學文，認為張學文不僅文化功底差，而且性格也是扭扭捏捏，不是一個合格的革命者。

  同樣張學文也不是很喜歡馬君武。

  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一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動不動就動手，算怎麽一回事情。說不過人家就動手，這是心虛的表現。

  沒想到十年過去，兩個人卻能夠坐在一起聊天。

  “厚山兄，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希望你接任北大校長，你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

  馬君武的性格是好了很多，但說話還是非常不客氣。直接道：“你邀請我當北大校長，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能成為北大校長，也是我自己夢寐以求的。但是我不想有行政力量幹涉我在北大的工作。”

  “當然。”

  張學文點點頭，道：“我是用行政命令改變目前中國大學重文輕理的局麵，但我這隻是為了培養更多的理工人才。國立大學，必須要如此。這是不能改變的，我不管任何人當校長，這一點誰也不許改變。厚山兄，包括你也一樣。”

  對於馬君武這樣性格的人，你越是跟他客氣，越是跟他拐彎抹角，他越是瞧不起你。

  因此痛痛快快的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馬君武反而更高興。

  “但我隻是幹涉到這一步。大學具體怎麽教學，我是不會幹涉的。蔡元培先生隻講自由，這是我不同意的。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自由是相對的。就如國立大學，既然是接受國家的撥款，他必須要跟上國家的需要。你不可能說，我當大學校長，誰也不能管，這就是有些太過強調自由。厚山兄，我給你的自由是在我們確定好的範圍之內的自由。你的教學我不幹涉，但我們教育部的既定方針你也不能突破。”

  聽到張學文的話，馬君武點點頭。

  沒有絲毫的不愉快，笑著道：“你隻要不幹涉我的教學就可以。我會按照教育部和何燏時當校長的時候約定的那樣，分配理工科和文史類的比例。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厚山兄，就算我們這一次聽證會贏了，但還是會有非議。你繼任北大校長，肯定會有不少壓力。”

  “我馬君武是怕這些的人嗎？”

  馬君武冷笑。

  馬君武多年都是我行我素，豈會害怕這些東西。

  有人罵他，說不定他更高興。

  “不過，厚山兄。我還是有很多的擔憂。你看看，現在全國的讀書人，包括學生對於科學的態度依舊不是很重視。中國人上千年都把這些東西當作是奇技淫巧，讀書人一直都是對他們鄙視有加。可是你應該知道，現代國家的發展就需要這些奇技淫巧。”

  “嗯。”

  馬君武點點頭。

  馬君武是一個非典型的讀書人。他的古文功底非常出色，甚至比那些專門學文學的人還要出色。但馬君武在日本是學習化學的，在這方麵他的成績也相當出色。

  因此他本人和那些國學大師見麵也可以侃侃而談，同樣和那些學習理工的人也能夠輕易交流。

  所以他明白，中國目前的主流讀書人都是比較鄙視奇技淫巧的。就是很多學生也不是很在意。目前西南理工大學，也就是之前的長沙大學是，理工畢業生最多的大學。也是目前中國理工科最強大的大學。

  但那裏的學生比例就很醒目。

  窮學生多。

  因為西南理工大學學費低，而且包分配工作。因此很多窮學生為了生活，就隻能是上西南理工大學。而那些家底比較豐厚的，都是要求學政治、曆史、法律之類的。

  希望畢業之後，進入政府部門工作。

  這就是現在最大的問題。

  “厚山兄，這樣的情況必須要改變。我們中國要強大，就必須要有強大的工業。想要如此，就必須要讓科學這個東西，深深地紮根在我們中國的讀書人心中。”

  “你的意思是……”

  “厚山兄，你接任北大校長之後，就以北大的名義辦一份報紙，當然辦一份雜誌也可以。把報紙辦的有聲有色，就宣傳科學救國的思想。讓中國的讀書人都明白，現在的中國隻有科學才能夠強國，科學才能夠救國。這樣的事情我們政府呼籲，沒有學界自己來的效果好。”

  馬君武笑了笑。

  他明白了張學文的意思。

  不過這也是他很早就想做的。在西南辦學的時候，他對於自己的學生也是一直這樣教導的。隻不過沒有張學文說的這樣清楚。

  科學強國，科學救國。

  這個口號不錯。

  馬君武慢慢的點點頭，道：“子清，辦報紙沒有問題。但是想要辦的出色，這資金……”

  “你放心。北大的撥款一向是足額的。不會有短缺的情況。”

  “好。說不定一百年之後，大家重新回顧今天的曆史，會說我是中國啟蒙運動的領導者。這樣的好事情，我自然是當仁不讓。”

  馬君武還開了一個玩笑。

  “厚山兄，北大就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