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午夜時分，牙醫宿舍內，所有人都在酣睡。

  顧辜古一日往常地無法入睡，但他並沒有放空自己的大腦來消磨時光，他警惕地豎著耳朵，感受著周圍的動靜。

  這兩天，他都保持著這樣的狀態。

  原因是他接到的任務三——找出並揭發潛伏在龍身上的內鬼。

  這個任務有時間限製，七日內必須完成，否則就算失敗。

  今天已經第四天了。

  顧辜古躺在床鋪上，一邊仔細地感受著周圍的動靜，一邊思考著。

  第三次天狗蟲事件結束後，他接到了這個任務，當時的他吃了一驚。

  他實在不能想象，牙醫中會有背叛者。

  在他看來，這群已經把餘下生命全部奉獻給龍的牙醫同事們，完全不像是會生出反抗之心的樣子。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觀察每一個牙醫，但在白天的工作中，他完全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每個人都很正常。

  於是顧辜古開始留意夜晚大家入睡時分的動作，果然有了一些發現。

  悟堂會打鼾，野野子會磨牙還有說夢話。

  但目前最有嫌疑的還是......

  顧辜古正想著，他忽然靈敏地感覺到旁邊有一陣動靜。

  他微睜眼睛，透過縫隙看到，有棲川正躡手躡腳地從床上起來，然後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宿舍。

  有棲川就是他覺得最有嫌疑的人。

  這已經不是有棲川第一次半夜裏起來離開了，一開始顧辜古以為是她有夢遊的毛病，但連續幾晚都在這個時間起來，實在太可疑了。

  顧辜古決定今晚跟出去看看，她究竟半夜起來是準備做什麽。

  ............

  顧辜古輕手輕腳地走出牙醫宿舍，冰冷刺骨的夜風吹在他臉上，讓他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他四下尋找，卻怎麽也沒有找到有棲川。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有棲川其實還在宿舍裏安睡。

  顧辜古沒有直接放棄，頂著冷風爬上了龍牙，但他放眼望去，龍牙上空空如也，沒有半個人影。

  “或許真的是我看錯了。”

  顧辜古皺著眉頭自語道，但他心中對有棲川的懷疑愈發濃烈。

  正當他準備離開龍牙時，他心底裏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但他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就感覺後背被一個尖銳的物體抵住了。

  “不要動，更不要回頭。”

  一個中性而模糊地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顧辜古全身汗毛倒立，仿佛跌入了冰窖，但他沒有露出慌張的神色，而是沉著地回應道：

  “你想做什麽？”

  他感覺有一雙手在輕輕地摩挲著他的鴿子頭，手指拂過他的羽毛讓他感覺很癢，不自覺地扭動了一下，就立刻感覺到背後的銳物往前頂了一頂。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你就是神子麽，果然與眾不同呢。”

  不知為何，顧辜古從這模糊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嘲諷的意味。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

  “那麽神子，你的出現真的就是為了龍的新生麽?”

  顧辜古想聳下肩膀，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說道：“就目前我了解的信息來說，是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另一條路呢？”

  “另一條路，什麽路？”

  “與其讓龍新生，不如讓龍墜落。”

  顧辜古聽到這裏，心中已經確定了這個人估計就是任務裏要找的內鬼了。

  聲音好模糊，應該是做過偽裝。

  是有棲川麽，但她為何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跟我講？

  難道是因為終結之日被改變，失去信仰的她對龍反而產生了怨恨？

  ......

  麵對背後的威脅，顧辜古的腦海裏各種想法不斷湧現出來，仿佛萬馬在奔騰。

  顧辜古不敢沉默太久，他決定先穩住對方，於是回答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哦？”

  背後的聲音突然有些玩味。

  “你不是龍欽定的神子麽，難道也有反叛的心？”

  “我對這個什麽神子身份一點興趣都沒有。龍之所以把我召喚出來，估計是想讓我去為了它的新生而犧牲吧。”

  顧辜古回答道，他說的很流暢也很自信：“其實我非常不認同牙醫的那一套，什麽終結之日，還有什麽命運，反正讓我去等死是絕對不可能的。”

  某種意義上，顧辜古確實說出了自己的心聲，聽起來也非常真實。

  “沒想到你是這樣想的，這樣看你還真的可以派上用場。”

  背後那人說著，似乎陷入了沉思。

  似乎說服了對方？

  顧辜古感覺背後尖銳的利器似乎沒有抵得那麽緊了，他全身緊繃的肌肉稍稍有些放鬆。

  “算了，還是不冒這個風險比較好。”

  背後的聲音忽然又響起，顧辜古一聽，內心咯噔一下，他立刻想要回頭，就感覺胸背一陣劇痛。

  他低頭看去，他的胸口處竟然冒出了一截赤紅色的龍爪，是從他背後貫通出來的。

  龍爪......真的是牙醫......

  顧辜古嘔了口血，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在瘋狂流失。

  “隻要神子死了，龍的墜落就沒有人能夠阻擋了。”

  那個聲音冷漠地響起。

  你這也太殺戮果決了吧！

  顧辜古心中狂吼，他掙紮著想回頭，但那貫穿他心髒的龍爪被猛地抽出，順帶也將他全身的力氣抽走了。

  顧辜古眼中瞬間失去了光芒，直接倒在了地上。

  “所以比起潛在的朋友，你當一個死去的敵人更好。”

  這是他最後聽到的聲音。

  ............

  “可惡——！”

  顧辜古在宿舍走廊上狂奔，直直地向通往龍牙的梯子上衝去。

  他無比慶幸，自己出於謹慎派出了分身去探查。

  但他也無比後悔，選擇了在宿舍內繼續觀察，而沒有跟著分身一起行動。

  顧辜古一邊操縱著分身應付著那人，一邊往龍牙上趕去，他的分身現在不能轉身，但他可以親自去揭開內鬼的麵目。

  但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直接下了殺手，分身遭到致命重創，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就倒下消散了。

  這時候，他才剛剛爬上龍牙。

  他仔細看去，有一個籠罩著在黑霧裏的身影站在那，黑霧太濃看不清麵容。

  那個身影盯著地麵，那裏是顧辜古分身消散的地方，似乎在疑惑為何屍體能憑空消失。

  顧辜古沒有出聲，以盡可能小的動作快速地接近對方。

  待到他足夠接近時，黑霧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他看到了——

  在夜幕微弱的星月光芒下，有棲川正呆呆地站在那裏。

  她手裏還提著她的龍爪，但上麵沒有任何血漬。

  分身死亡消失後，所有存在痕跡，包括血液都會一起消失殆盡。

  “有棲川姐姐？”

  顧辜古試探性地出聲問了一句。

  有棲川聽到有人喊她，被嚇了一大跳，她連忙轉頭看到顧辜古，瞳孔驟然變化了一下。

  “咕君......”

  她神色複雜地看著顧辜古，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沉默了半晌後才開口道：“原來剛剛那個是你的分身。”

  顧辜古心中咯噔一下，雖然他有懷疑過，但他還是不敢相信有棲川就是內鬼。

  他皺著眉頭，沉聲問道：“為什麽？”

  麵對顧辜古的問題，有棲川將紅色套頭帽下被風吹起的發絲撩到耳後，有些灑脫地回答道：

  “原因很簡單，我已經被龍所拋棄了，所以我恨它。”

  “拜咕君所賜。”

  顧辜古有些啞然，難道這是係統操縱命運的後續結果麽？

  救下有棲川，再摧毀有棲川？

  多麽惡趣味的任務和係統啊。

  顧辜古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沉默地盯著有棲川，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言不由衷或者說謊的痕跡。

  但是他失敗了。

  有棲川看著顧辜古不說話，攤開雙手，開口道：“已經解放不了龍爪的我，應該不是你的對手，我放棄了，隨你處置吧。”

  說著，將龍爪也丟在了地上。

  顧辜古深深地吸了口氣，語氣中有些惱怒，他對有棲川說道：“你被龍拋棄了這件事，我是新人我不太清楚，但你難道沒有向悟堂先生請教過麽？你把它說出來，大家都會願意幫助你的吧？”

  “那麽，咕君為何沒有替我說出來呢？”

  “那是因為......”

  顧辜古剛想回答就被噎住了，他之所以不說，隻因為終結之日對每個牙醫都是心底最大的秘密，也是牙醫之所以是牙醫的根源。

  他不敢說，不敢承擔暴露別人最終秘密的責任，更不敢讓所有人知道有棲川可能已經沒有做牙醫的資格了。

  有棲川之所以不說，也是有著同樣的恐懼吧。

  有棲川看著話說到一半的顧辜古，忍不住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她抹了下眼角，輕聲說道：“咕君真是溫柔呢。”

  顧辜古沒有說話，他的大腦現在非常混亂。

  “看來，咕君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呢，那我先離開了。”

  有棲川說著，彎腰拾起了龍爪，就往龍牙外走去。

  “總會有辦法的，有棲川你不要放棄。”

  顧辜古沒有阻攔，他很認真地勸說道：“我們一起去找悟堂先生，看看他怎麽說。”

  有棲川已經走到了龍牙梯子處，她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顧辜古。

  顧辜古也看著她。

  她輕輕摘下了那頂紅色的套頭帽，青絲在夜風中肆意地飛揚，看上去瀟灑又迷人。

  緊接著，她露出了笑容，堅定地對顧辜古搖了搖頭。

  “太遲了，咕君，已經太遲了。”

  說完，她直接後仰，直直的向下墜落下去。

  “有棲川！”

  顧辜古瞪大了雙眼，他衝到龍牙梯邊往下看去。

  龍牙下，有棲川倒在地上，緊閉著雙眼，鮮血從她身下緩緩向四周蔓延。

  她的懷裏，緊緊抱著那頂紅色套頭帽，不染纖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