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被吃了。”

  悟堂瞪大著雙眼，眼裏空洞無神，他握著龍爪的手無力地垂下，不知何時已經解除了解放狀態。

  “咕君，為什麽？”

  野野子眼裏已經開始有淚珠在打轉，在她不遠處，有棲川也難以置信地望著天狗蟲，口中還在反複地喃喃自語：

  “為什麽是他，不應該是我麽......”

  天狗蟲連吞兩人，意猶未盡的它將通紅的目光望向了有棲川。

  “有棲川快逃，網已經結好了！”

  悟堂不想再看到同伴犧牲，他焦急地呼喊道。

  對於悟堂的呼喊，有棲川置若罔聞，就像被施了定身魔法一般，一動不動。

  天狗蟲的銳足再次淩厲地落下，就在所有人以為犧牲者的數量即將增加至三人的時候，它突然全身一抖，停止了動作。

  然後，天狗蟲開始瘋狂地抽搐起來，它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止不住地哀嚎起來，淒厲無比。

  “這個情況......難道說？”

  悟堂看著眼前的景象，呆呆地說道，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他不久前才提到的可能。

  天狗蟲的異狀沒有停止，反而加劇了，它一邊哀嚎著，一邊四處逃竄著。

  但此時結網小隊的任務已經完美的完成了，一張天羅地網牢牢地罩住了天狗蟲，無論它怎麽上天、入地、橫衝直撞，都無法突破這張大網。

  悟堂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將陷入呆滯的有棲川和受傷的野野子從網中帶了出來，以免被狂暴的天狗蟲誤傷。

  他沉著地看著天狗蟲在痛苦中做著困獸之鬥，心想接下來隻需要把網慢慢收緊，就能徹底解決它了。

  不過在此之前，它似乎已經撐不住了呢。

  “咿呀呀呀呀呀呀——！”

  果然，就如悟堂所料，天狗蟲在一聲最淒厲的慘叫聲中，漆黑堅硬的外殼呈蛛網狀裂開，最後由內而外完全地爆開，爆成了一地的白色碎塊，隻殘留了一具堅硬的骸骨。

  “終於解決掉了。”

  悟堂說出來所有人心中的感慨，他跟野野子上前走到那具殘骸邊上。

  野野子忍著手臂的傷痛，用手在一地的白色碎塊和殘骸中翻找著，悟堂本來想阻止，但看著野野子通紅的雙眼，沒有出聲，蹲下來與她一起翻找起來。

  但天狗蟲的殘骸裏，隻發現了老宗達的遺體，以及一個破碎的紅色小瓶子。

  悟堂認了出來，那是自己給顧辜古的瓶子。

  裏麵裝的是蟲毒。

  “這小子，我講的故事不是為了讓你做傻事的啊！”

  悟堂似乎很是鬱悶和氣憤，他用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砸得骨頭都快要裂開了。

  野野子失魂落魄地盯著那瓶蟲毒，她悲傷中帶著困惑地說道：“為什麽沒有咕君的屍體？”

  “可能......是被蟲毒腐蝕掉了吧。”

  悟堂有些不忍心說出這個猜測，他看著這一地的殘骸，歎息道：“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傻事，沒有了神子，誰來守護龍的新生？”

  “或許，”野野子也呆呆地看著地上的淩亂的殘骸，說道：“咕君是因為沒能救下宗達先生，所以才昏了頭吧。”

  說著，她的眼眶裏又泛起了淚光。

  “我並沒有昏了頭哦，野野子師父。”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不遠處傳來。

  悟堂眾人猛然轉頭，隻見顧辜古手裏握著他湛藍色的龍爪，向他們緩緩走來。

  “咕君！”

  “咕咕咕！”

  “這怎麽可能......”

  所有人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們明明親眼看見顧辜古被天狗蟲生生吞下。

  顧辜古走到悟堂和野野子麵前，兩人像見了鬼一樣，由於巨大的震驚，話都梗在了喉嚨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是野野子先恢複過來，她由震驚轉變為驚喜，她眼角還帶著淚花，此時卻笑得像彎彎的月牙，她問道：

  “咕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顧辜古望向一地的天狗蟲殘骸，看到了老宗達的遺體，眼神一暗，語氣低落地解釋道：“野野子師父，這是龍賜予我的一種力量。我可以創造出一個自己的分身，但一天隻能使用一次。”

  他頓了頓，繼續道：“之前被天狗蟲擊飛出去的時候，我口袋裏的蟲毒掉了出來，提醒了我可以像修三先生那樣，讓分身帶著蟲毒被天狗蟲吞下去，這樣它的外殼再堅硬，也抵擋不住從內部腐蝕的蟲毒。”

  “但我還是猶豫了，如果我早點下定決心，或者早點想到，宗達先生可能就不會死了。”

  顧辜古說完就沉默了，眾人也跟著沒有說話，不知道是感傷老宗達的離去，還是在消化顧辜古死而複生這一驚人的事實。

  悟堂沉默地看著老宗達的遺體，過了好久才啞著嗓子開口道：

  “今天是宗達先生的終結之日，來祝賀吧。”

  ............

  落日西斜，晚霞滿天。

  隨著最凶殘的天狗蟲被消滅，在顧辜古的活躍下，牙醫們陸陸續續清理掉了所有的蛀牙菌。

  結束了工作，所有人聚集到了老宗達的遺體前。

  老宗達的遺體被移到了龍牙邊上，悟堂站在最前麵，後麵是野野子、有棲川還有顧辜古，然後是其他牙醫們。

  所有人麵對著龍牙外的天空，龍飛行帶來的風毫不偏心地吹拂著每一個人，他們都在默默地看著老宗達。

  老宗達是今天唯一犧牲的人。

  他安詳地躺在龍牙邊上，夕陽的餘暉照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爬滿了一種蝴蝶一樣長著翅膀的蛀牙菌，在靜靜地啃噬著他的身體。

  “這是骸蟲，它們會吃掉人的身體。”

  “宗達先生是龍的牙醫，所以讓骸蟲吃掉他，讓它們帶他回歸龍牙。”

  這是野野子的解釋。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天葬麽......顧辜古看著老宗達慢慢被啃噬殆盡，不知為何，密恐的他看著密密麻麻的骸蟲並沒有感到不適，反而有種別樣的寧靜感。

  這種寧靜感彌漫在龍牙上的所有人之間。

  悟堂先生安靜地看著老宗達的身體慢慢消失，然後用莊嚴低沉的聲音說道：

  “今日申時，為宗達先生完成牙醫的職責，迎來終結之日，幹杯！”

  “幹杯！”

  眾人舉杯，顧辜古也跟著舉杯，然後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龍牙上的氣氛對顧辜古來說很奇怪，同伴離去明明是一件很感傷的事情，大家也確實在感傷，實際上卻在用一種慶祝的方式在進行著告別。

  這讓顧辜古感覺到很不自在，他明白，這就是野野子之前對他說的，他跟其他牙醫最大的不同。

  他不願意接受命運的安排，尤其是對死亡的安排。

  或許我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牙醫吧，之前能完成任務也隻是野野子的心軟罷了。

  顧辜古心裏想著，他望向野野子，野野子喝完了杯中的清酒，沉默地望著空空的杯子。

  在他旁邊是有棲川，她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了，但神色依舊不太自然。

  顧辜古想起來，他的任務是保護有棲川，這個任務究竟有什麽深意，跟有棲川之前的異狀有什麽聯係麽。

  他思考著，不知覺間，牙醫們已經散去。

  但有棲川留下了，她蹲在地上，單手托腮安靜地望著地上的骸蟲們慢慢散去。

  此時的太陽已經幾乎完全落山，地平線上還殘留著一絲光亮，繁星和月亮已經悄然爬上天空，散發著不算明亮的光。

  顧辜古走到她身邊，還沒開口，就聽到她先出聲了。

  “咕君，今天原本應該是我的終結之日呢。”

  顧辜古眉頭一皺，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有棲川的意思。

  有棲川站了起來，轉身麵對著顧辜古，她此時的神色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她說道：

  “當初牙醫試煉的時候，我看到的臨終畫麵就是被天狗蟲刺死的，今天原本應當是我的終結之日，我也做好了準備。”

  她頓了頓，然後用她的眼睛盯著顧辜古，繼續說道：“但你的出現，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一開始完全不能理解和接受，龍向我描繪的宿命居然會發生改變，我一度以為宗達先生是代替了我才犧牲的。”

  “但後來我才想起，宗達先生走的時候，也出現了臨終的閃回畫麵，我們都看到了的。”

  “所以，今天也許是我們兩個共同的終結之日吧。”

  “但咕君，你救下了我，改變了我死亡的宿命。我作為牙醫，卻沒有了終結之日，我現在就像失去了信仰一樣。”

  “你知道麽，我已經解放不了龍爪了。”

  顧辜古總算是明白了，原來有棲川是因為終結之日的命運被改變，整個人受到衝擊，所以才變得失魂落魄的。

  聽完她的話，顧辜古很想說，其實他不是為了改變命運才救她，而是係統給的這個任務讓他不得不救。

  所以不是他改變了命運，而是係統在操縱命運。

  他剛在心裏吐槽係統出這種任務讓他為難，卻突然驚醒——

  係統對他的操縱，不就跟龍對牙醫們的啟示一樣麽？

  龍賦予了牙醫們力量，換來的是牙醫們對命運的服從。

  係統賦予了他天賦和技能，換來的是他必須遵循著任務的要求一步一步去行動。

  “跟隨著命運，走到故事的盡頭吧。”

  顧辜古忽然有點明白，副本信息裏的這句話的含義了。

  這樣看，我還真是一個合格的牙醫呢。

  顧辜古內心自嘲道，對於都市暗麵的任務，他隻能無條件地服從與完成，跟牙醫們麵對死亡的命運毫不反抗的行為，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有棲川默默地看著陷入沉思的沒有回應的顧辜古，可能是覺得自己說的話讓對方為難了，她擠出了一個笑容，試圖讓顧辜古釋然道：

  “或許是我當初看錯了也不一定，天狗蟲的災難肯定不止這一次，也許我會死在別的天狗蟲下吧。”

  “咕君，不管怎麽說，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話音剛落，顧辜古耳邊傳來了一陣係統提示聲。

  “任務二完成，任務三即將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