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已經流逝。

  善千年表情自然，倚靠在榻上。

  她的身體，卻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軟下去。

  “嗯……”

  順手將旁邊的棋盤拿來望了一眼。

  善千年眼中的思緒更加多變，她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

  “是的，快到了。”

  這幾天，她寢食難安，覺得棋盤已經一語成讖，將她的死期都描述出來，隻剩下幾十個小時時間給她活下去。

  幾天過後，她終於將三位小時數熬到了兩位，伴隨著咳嗽的聲音，將小時數熬到了個位。

  數字逐漸變小，她的心在不是控製地顫抖，就如瀕臨死去。

  奇怪的是，這棋盤的預兆，也太一針見血了些。

  她每天盡量將注意力抽離，到自己喜歡的藥材裏麵，一筆一劃記錄、探尋，卻始終無法如之前一樣返璞歸真地研究了。

  畢竟人之將死，也不知該做些什麽了。

  心中糾結的善千年，很快意識到自己死期將近。

  所以，最後，她的生命，僅存了一個小時。

  “唔……”

  她望著棋盤上的棋子不斷變化。

  它們反著朝上，就像可以永遠走下去。

  已經是五位數，分秒占了四位。

  孤孤零零的一字，並沒有很快翻動，而是當善千年百無聊賴，身體沒有任何力氣時，才輕輕地化成烏有。

  “嗒。”

  接下來，整個屋子裏，都彌漫著時間走過的聲音。

  緊張之感無窮無盡散發。

  善千年抬頭朝著天上，隻看到屋頂。

  她無奈地笑了笑，最終將目光投向已結了一層白霧的門窗。

  “天好冷啊。”

  時間飛速流逝，她感覺這數字即將變成三位數，自己的時光，隻有十分鍾了。

  眼前數字，從五十九逐漸變成五十八，在她的視線下繼續變小，逐漸墜到十。

  她心中，也產生了遙相呼應的感覺。

  棋盤早已與她融為一體。

  她做過多次占卜，而最後一次，是占卜死亡。

  她死後，離不棄還不知在哪裏呢。

  他該如何繼承它？

  “希望你在我死之後，可以另尋良主。我知道你可以明辨是非，不過我感覺，我還真是辜負了你。”

  她邊說邊思維放散，最後差點忘了自己說到哪裏。

  若隱若現的霧氣，在她眼前彌漫。

  冥冥之中，她隱隱感覺，自己就像被邪惡打擊了。

  時間變得快了許多，而眼前僅剩的兩位數是，也即將支撐不住，最後……變成一位數嗎？

  不經意間，善千年望著眼前所剩無幾的數字，就像一桌筵席即將解散的感覺，蒼涼而悲壯。

  “沒有不散的筵席。”

  她笑著說了聲，終於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融化。

  就如一根蠟燭即將被投入火中，場麵無法回溯。

  一聲輕響，善千年已經清楚，自己眼前隻剩兩位數了。

  不像剛才那樣耐人尋味，死亡已成為未來的她必然的事實。

  下一刻，她的身體繼續融化，感覺頗為怪異難受。

  “我……”

  這是要變化了？

  --

  “她呢？人呢？”

  下一刻，無數人湧入房間中，臉上帶著擔憂之色，就像被嚇了一跳，明顯感覺不太對頭。

  “我不知道。不過，這是什麽香氣？這麽濃烈。”

  “看！”

  下一刻，他們眼前，隻剩下一株白色梅花，雪白如霜。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青年滿臉懵逼抬起頭，對準這梅花望去。

  梅花的旁邊，還擱著一塊棋盤。

  現在，它身上光潔空無一物。

  “昨天我還看到，它身上有棋子在盤旋……可能，今天，大姐，她，她是，是……”

  “去了？”

  “嗯，我不敢相信。”

  這梅花看上去，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它插在榻上，一動不動，一股清香從身上不斷噴出，帶給他們獨特的享受。

  不過，一想到剛才還在房間裏的善千年，今日已成為如此存在，無法說話，隻能暗中散發芬芳，流仙派的那些人，心中都很沉重。

  “她怎麽會成為梅花呢？我不相信！”

  環顧四周，他們沒看到衣物，在床下發現一雙鞋子，是善千年穿的。

  “奇怪，她這幾天，喜歡拿本子去寫……昨天她這書桌上還有紙，好像是日記什麽的，怎麽也沒有了？”

  “沒想到，你觀察得如此仔細。”

  “不過……她到底哪裏去了？”

  一時眾說紛紜，意見沒有統一。

  這兒沒有任何走動的痕跡，有些地方甚至積了一層灰，淺淺的腐朽，蓋在這屋子內。

  清新淡雅的白梅，讓人看了感覺驚豔。

  它芳香萬古長存。

  整個屋子，也多出了不同之感。

  “這空氣真幹淨。”

  “這花真香！”

  心中讚美，此時都拋給了眼前的白梅。

  “快，弄點土來，把它種下去，這是大姐給我們的禮物，我們必須要永久珍藏！”

  “這可是歲寒三友之一，白梅花最為好看，她就是白梅花！我們心中的白梅……”

  話音未落，他們已經哽咽了。

  各自表情中，都帶著些許動容。

  “的確。”

  因為善千年的死懸而未定，他們索性將白梅當作精神寄托，將無窮美好的想法，都帶給了善千年。

  不過，他們似乎都在心照不宣地保留一個秘密。

  即使他們都知道，也沒有人提出來。

  這個秘密是--善千年當然已經死了。

  “死生契闊。”

  歎息一聲，青年無話可說。

  他隻感覺，自己身上重擔更為沉重。

  這白梅花，真的是她的化身？

  她的氣質，她的精神，就像梅花一樣雋永自然。

  “快，土來了！”

  緊鑼密鼓之下，有人已搬來一個白色的瓷瓶。

  它立在地上，修長美好。

  “快點把它移栽啊！這麽好的一株白梅，千萬別死，現在還有一線生機……”

  眾人搗鼓了幾分鍾，有人挖土，有人拔梅。

  最終，將最後一捧土擱在梅花上的人們，打量眼前成果，不經意間鬆了口氣。

  這梅花，隻有白與黑兩種顏色，枝幹是透著深棕的，頗有質感，可以用來迎客。

  不過，它甚至比普通梅花更加好看，更堅韌些。

  “真的是……”

  這難得的風景，讓人詠歎。

  此時，在人們都在歡呼白梅好看的時候，一個青年卻無聲無息出了門，進入旁邊的樹林。

  “大姐，你死了，我是不是要為你立一座碑？”

  他的語氣小心翼翼，就如怕觸犯了天地。

  --

  “看好了，我們這次雖然很累，但肯定會贏！”

  “是的，之後我們可以凝聚魂魄，獻祭天地。嗯，再等一下，這整個峽穀裏麵的魂魄，都歸我們了！”

  “不會有任何漏網之魚！”

  聽著耳畔的聲音，洛霓凰的心也飄飄然了。

  她繼續念咒的時候，雙手結印的速度，也慢了下去。

  今日，她不再是一個傀儡。

  身上的“烙印”，已失去任何作用，隻是一個擺設而已。

  平白無故出現的它，最好還是沒有。

  “吱--吱吱吱--”

  思索之餘，洛霓凰突然聽見耳畔有驚人的紊亂雜音出現。

  是無規律波動的聲音。

  這是從很遠地方傳來的聲音，她估算應該在峽穀對麵。

  但為何如此？

  看得出來，應該是一人受了攻擊，沒什麽。

  之前麵對著自己的隊員，現在已失去蹤跡，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奇怪。”

  即使如此，廣場上有個位置站著帝怒。

  洛霓凰翹起唇角。

  “葉安歌，你真可愛。”

  在瞬間，她聽到一串熟悉的聲音，呼吸一陣急促，下意識停止了動作。

  “什麽？！”

  如此甜美柔軟的聲音，是對葉安歌說的？這不是離不棄還是誰？

  “你們！”

  隻想在這裏，借助陣法之力，將他們兩人直接吸入，並千刀萬剮。

  她下手從不會留情。

  今日，洛霓凰雖然對離不棄仍有幾分幻想，但這幻想之力，也是極為微薄的。

  在她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徹底破碎。

  就如同做了一場大夢，她的烙印，還在隱隱作痛。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唔，穩定住，陣法馬上就要開啟了，不要急。”

  下一刻，她念叨咒文，試圖繼續穩定心情。

  “轟！”

  就在此時，她耳畔接收到雜亂的聲音，就如一個人在尖叫，包括一連串對話。

  “離不棄，你想死？”

  “死了好！”

  她剛想說這一聲，卻感覺耳膜中，一片轟隆隆不斷的聲浪爆出。

  “啊！”

  聲音之中，充斥了暴力的力量。

  自己憑耳朵聽，根本無法辨別這是什麽聲音，含了什麽意思！

  這太瘋狂了！

  “咳。”

  下一刻，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陣力量彈起。

  髒腑破裂的不祥預感，讓她下意識注意到了身體情況。

  此時，她感覺自己現在監控的陣法網絡上，一陣無法抗拒的小段風波，突然冒出。

  它們在整個陣法的屏障上胡作非為，震蕩頗快，可以將整條線路上的人都震死！

  “怎麽？你是在逼我開啟屏障？不可能！”

  無數雜質幹擾之下，洛霓凰再也無法捕捉到離不棄他們的聲音了。

  她心中不甘，緊咬銀牙，帶著凶狠的目光，朝著對岸的峽穀望去。

  要是這樣的話？

  她這個護法，當得還真難啊。

  --

  所謂護法，是一個陣法的核心，堪稱陣法領導者，在幾分鍾內，擁有整個陣法控製的最高控製權。

  不過，若陣法設置失敗，甚至運行異常，被人攻擊至破碎陣眼，它對護法的身體，也會回饋最重的反噬。

  所以當了護法，也就是喜憂參半，在死亡中拚搏向上。

  但是今日，洛霓凰頭一次感覺，自己所享的居高臨下的榮耀，居然成了個燙手山芋，會把她自己都燙傷。

  陣法即將破裂？

  那他們和自己豈不是都會死！

  這反噬，可不僅僅局限在一個頻道內，而是與峽穀中的一切生靈有關係。

  她懼怕了，她想臨陣脫逃，卻發現身體一動不動，就像被釘死在原地，直到死，也無法抗拒。

  這是強製力！

  四周一片震撼，她的身體很快就受到了傷害。

  在波濤中努力尋求生路，如履薄冰，搖搖晃晃。

  她的想法，最終鎖定在一個策略上。

  “使用巫力，溝通他人。”

  “冷靜下來，不要慌張。”

  下一刻，她迅速抬頭，眼中迸發起亮光。

  無聲攥緊拳頭。

  洛霓凰發現，在如此之打擊靈台的情況下，她的巫力還可以用。

  而這些人，都是了解巫力的……

  “轟！”

  在此之時，她的生命中，剛剛放出一抹亮光時，驚天動地的顫抖，讓洛霓凰身體不堪重負，繼續吐血。

  “噗”地一聲，她沒再抗拒，而是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

  血液是她的，手指染了血之後，她在空氣中隨心所欲畫了起來。

  就像自己再內嵌一個小陣，於這個殘缺不全的陣法內。

  鮮血的顏色將她的身體刺激，何似在人間。

  很快，她不再哆嗦，而是將冷冽的目光投向身下。

  陣法幾乎分崩離析。

  它的表麵，一層屏障都已消失，如一層紙，沒有絲毫防禦力。

  這變態的葉安歌……

  咬緊牙關，洛霓凰將感知融入陣法中，繼續巡遊一看，明顯發現自己凝聚力快要消散了。

  這些弟兄們，都雙眼無神，雖然沒暈掉幾個，但絕大多數已失去力量。

  眼前地麵上多出一個深坑，明顯有綠色的光芒閃爍。

  風聲呼嘯，無數個閃爍光芒的小燈籠就這樣受到牽引，進入它身體內，被吞噬掉了。

  看來，這個瓶子不簡單。

  “對了，這才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她突然茅塞頓開，不再關心離不棄的事，雙手合十，當起護法。

  在危急關頭，她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盡最大可能保住團體。

  “唰！”

  “弟兄們，給我上！”

  “好！”

  一抹無形的巫力，鑽入了複雜的連通網絡，快速發散開來，身上蘊含了極強的力量。

  就如腎上腺素可以保住人命，她的宗旨是將奄奄一息的小弟，迅速振奮精神，抗擊一切。

  “這瓶子會把我們收納的魂魄都耗掉，快點，我們必須要統一戰線！”

  冒著槍林彈雨，洛霓凰心中傳來回應的聲音。

  此刻，她和整個陣法同在。

  她可以聽到來自四麵八方的人聲。

  他們義憤填膺，很快被打了雞血，從原本的一蹶不振變為現在的英姿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