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無可奈何
作者:斬華濃      更新:2020-12-24 04:50      字數:4895
  “父親。”

  最終,葉安歌身體一顫,早已跌跌撞撞進入錢眼去。

  她聞到一股煙味。

  發黑的蠟油堆在蠟燭底部,火焰虛弱地燒著,一個黑色巨大的“奠”字在葉安歌眼前。

  這是撲麵而來的壓抑和沉重。

  她的呼吸也哽咽了。

  “父親。”

  桌子上,擺著冰冰涼涼的祭品。

  幾個素白的盤子,幾道糕餅或葷素,葉安歌看著,臉上發幹。

  她的淚流下去,臉上肌膚變幹變緊。

  真難受。

  難受到痛不欲生。

  “能讓我解脫嘛……”

  此刻,葉安歌的哽咽,戛然而止。

  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眼前一個“父親”,正在傳神地望著自己!

  他容顏一如往昔。

  這是一張丹青妙手畫出的水墨,塗了色彩。

  畫上青衣的父親,梳得油亮的頭發,以及一雙涵蓋智慧的眼,都刺激著葉安歌的心。

  “父親。”

  她突然潸然。

  他是那麽簡單,這幅畫是那麽精妙。

  膚色複原,他眼中的希望,是給自己的啊。

  頓時,葉安歌的心“啪”地碎了。

  兩根白燭近乎燒光,旁邊還有鏡子。

  “我會記得你的。”

  下一刻,葉安歌突然抬起頭,對準眼前和藹可親的孟不欠畫像。

  他真的挺好看。

  青年時期,風流倜儻的他,為何選中了自己沒看得到一眼的母親。

  之前他的一切反常,葉安歌都可以理解。

  “父親,都是我,還是我。”

  葉安歌當然不會被其他牽絆,她的心還在抽痛,眼前世界非黑即白,她處於中間,一直沒有忘我地哭泣。

  但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些什麽。

  這兒已經沒人,大概吃飯去了。

  但敲鑼打鼓的,卻因為自己受到傷害。

  葉安歌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隻記得自己絕情的笑。

  那天的自己,是怎麽笑得出來的,她卻不清楚。

  一時,葉安歌沒管旁邊放著的焦黑小盆,也不知哪來的悲傷,讓她一下子跪倒在地。

  她想哭,就信馬由韁地哭吧。

  “嗚嗚嗚……父親,沒了你,我,我該怎麽辦……”

  她終於露出脆弱的一麵,腦子裏的畫麵,如走馬燈般一掠而過,但循環播放。

  淒慘的聲音也是。

  特別是自己的笑,孟不欠最後那幾句話。

  隨便一個小片段,都是揮之不去的心酸。

  有時,她甚至想忘記這些沉重的過往。

  但是,那些記憶,就在她心中陳設,沒變。

  每逢觸及,都會心中震顫吧。

  “不要……”

  葉安歌感覺天都塌了。

  她心痛依舊,她臉上發紅,腦子裏一陣陣突如其來的刺痛,也讓她的身體更為微弱。

  --

  “葉安歌這是怎麽了?”

  他是太子,本不該私訪流仙派。

  本來告訴父親的時候,殊浩川怕自己找不到理由。

  最終成功之後,因為父親讓他給孟不欠燒紙,殊浩川心中才坦蕩了些。

  他不知自己該怎麽麵對葉安歌了。

  不過葉安歌剛剛……

  “那個白衣少女的影子,是不是葉安歌的?”

  最終,他撐著傘,想著自己可以為葉安歌打傘。

  卻聽見一陣歇斯底裏的吼叫。

  “她?”

  微微詫異之下的殊浩川,一時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葉安歌的聲音,何時如此嘶啞。

  她從來沒暴露出最真實的一麵。

  現在,殊浩川誤打誤撞看到了。

  她他不知道自己害死父親嗎?”

  那日她蹊蹺的表現,自己想留也留不住。

  所以,殊浩川暗自點點頭,最後跟著葉安歌就走。

  --

  “別哭了。”

  哭個沒完沒了,哭個昏天黑地。

  葉安歌的身上,疼痛死去活來,在心中攪動,難受而顛簸。

  此刻,在她哭得全身哆嗦,呼吸不暢時,她已手腳冰涼,感覺身體熱度在飆升。

  因為她情緒波動太快。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如此關鍵時期,她的肩上,突然搭了一隻手。

  溫熱的手,帶著天地之氣的手。

  “嗯?離不棄,是你嘛……”

  朦朧之間,葉安歌抹了一把淚,將鼻涕蹭幹了,抬起哭花的臉,對準眼前。

  這兒光線不算黯淡,沒人再演奏哀樂。

  葉安歌借著燈光,輕而易舉地發現這個人的容貌--

  “你幹什麽……我好好的,我要離不棄,不要你操心!”

  她不假思索地說著。

  “葉安歌,乖,別哭了,我幫你。”

  殊浩川玉樹臨風的身影,當她是哭暈了認不出來?

  “不,你不是離不棄。”

  葉安歌直搖頭,聲音淒慘破碎。

  “你幹什麽?關你什麽事,我父親死了,你倒好,裝著離不棄的樣子……”

  “我是奉命行事來燒紙的。”

  “哼,你燒,當我不存在。”

  葉安歌心中自然賭氣,她也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想哭,就奔放地哭。

  隻不過,這個太子太煩了些。

  “葉安歌,你想怎麽樣?”

  “你一邊去,我哭,否則你給我一直哭到明天。”

  被這樣一幹擾,葉安歌眼皮直墜,居然想睡覺了。

  她也沒了哭的興致,總覺得心中堵了什麽,極度難受。

  但她把氣都撒在殊浩川身上了。

  “太子,離我遠點,你難道想覬覦我?”

  她毫不客氣,如酒醉之人,大放厥詞。

  “哭多了不好。”

  殊浩川感覺葉安歌很難磨。

  頓時輕輕蹙眉,“我要離不棄!”

  梨花一枝春帶雨。

  “別鬧,我是太子……”

  “我知道,你燒什麽燒,燒紙?我來燒,我可是他女兒,你是什麽東西?”

  葉安歌毫不客氣,反唇相譏。

  “你……”

  即使是殊浩川,也被葉安歌氣到。

  “你敢這樣對我就是……”

  “怎麽?我要懷念父親,你又沒殺我父親,是我,都是我,哈,高興了吧。”

  葉安歌嫣然笑起來。

  她兩腮的顏色更紅。

  “你知不知道……”

  還想為葉安歌灌輸的殊浩川,終於沒轍了。

  “葉安歌,你幫我燒?可以嗎?”

  “燒了就燒了,算什麽,拿來,給我,你馬上走,不要停留。”

  她說得毫不留情。

  “安排好她的一切。”

  下一刻,如打定主意,殊浩川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

  他的手在顫抖,但葉安歌自身也在顫。

  “給我!”

  “啪”地一聲,殊浩川的手不尷不尬砍在葉安歌後頸上。

  “唔……”

  葉安歌眼皮一翻,已落入夢境。

  她從未想到,自己會被催眠。

  在那隻突兀的手落下的時刻,葉安歌的身體顫動,卻無法回避睡眠的壓力。

  “搞定。”

  殊浩川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

  他和離不棄間接見過一麵,那日他送給自己妹妹--小公主殊安辭藥材,他曾忙得焦頭爛額。

  不過,葉安歌的身上,居然帶著其他人的氣息。

  所以,他才意識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白搭。

  沒考慮萬一,他將葉安歌打暈之後,就將她抬到旁邊。

  “什麽?”

  “啊,你是太子?太子好!我知道,她暈了?”

  “幫我,把她送到她臥室裏,好好關照,我可能會回來。”

  此刻,隨著殊浩川聲音結束,旁邊湧出的十幾個住在流仙派的人,也紛紛頷首。

  “知道!”

  “我就不插手了。等我燒個紙就走。”

  “好的。”

  此刻的殊浩川,才露出一個微笑。

  他眼前對著碩大無朋的“奠”字。

  他的心很快沉下去,對葉安歌的好感斷斷續續。

  她發火的一幕幕,她不惜一切代價,撥弄鈴鐺的一幕幕。

  還有她剛才痛哭之時,身體不知不覺的蜷縮。

  一切的一切,成了負擔,成了回憶,是就該忘卻的回憶。

  從口袋中拿出這張紙,將傘隨便收了放在一旁。

  想了想,殊浩川欲言又止,最後迅速將黃紙放在燭焰下。

  “嗤嗤嗤……”

  聲音散去,他搞定燒紙,將傘上的雪花雪水彈掉。

  最後,他選擇走入葉安歌的房間。

  --

  “初雪,以及我對你的庇護。”

  朦朦朧朧之間,葉安歌聽見耳畔聲音。

  她發燙的頭被一雙手碰觸。

  和離不棄的手不一樣,甚至那日同床共枕,他欺在自己身上,亂碰的手都沒讓葉安歌排斥。

  這是太子的手。

  溫熱中透著疏離。

  她隻默默躺在被子裏。

  聽見“嗒”的一聲後,手抽離,而太子,也該離開這裏。

  葉安歌混沌的腦子裏,終有了思緒。

  下一刻,她聽見門掩上的聲音,因為煙刺鼻的味道,減去不少。

  這是人間煙火的味道。

  她的心髒也突然顫動起來。

  因為,她之前蒙蔽自己的假象,她憑空想出來的時間,都被擊碎了。

  這一切沒有重來的機會。

  這才是殘酷的現實吧。

  頓時,葉安歌一聲不吭地趴在榻上。

  她的身體,還有些發熱。

  不過,她剛剛好像聽見太子將什麽東西放在……放在桌子上的聲音?

  “不知他是什麽心思,對我好?剛剛還打暈我,還好,我承受能力較強。”

  她苦笑著,最終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你看!你眼前是不是有一隻大象?還是白的!真的是白的!”

  “怎麽?慕容雲隱,你問我多少次了?沒有,肯定沒有!”

  “你好好看看。”

  “唔……”

  視野在眼前探索,試圖尋找任何一個與周圍風景格格不入的存在。

  念太平睜大眼,打了個噴嚏,差點噴到慕容雲隱身上去。

  “哼,你自己不看啊,我看幹什麽?我又不是望遠鏡。”

  “讓你更高。”

  慕容雲隱深吸一口氣,早已牽著念太平,朝白象的所在地趕去。

  “快,跟上它!我們馬上就可以出去了!這幾天,我一直改變你前進的方向,就是為了占卜出白象……”

  “滾,別嘮叨了,我要出去!”

  他們跌跌撞撞衝向希望。

  眼前白象,用鼻子悠然卷起一撮草,直接吞入口中。

  它嘴角邊伸著兩根白色象牙,纖長、尖銳。

  身上皮毛均為白色,白得好看,看著也安心。

  “白象和花……你的意思是?”

  “隻要找到白象,就會有紅花出現……念太平,你看那邊,是不是一條路開著紅花?”

  “當然。”

  念太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的表情,就像發現新大陸。

  “慕容雲隱,你怎麽這麽厲害?哼,我是超不過你的,你還在嘚瑟吹噓。”

  “按照白象的方向走,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他急不可待想要突破這片草地綠色成為它最蓬勃的顏色,現在看到一隻白象,甚至看到遍地紅花圍成一條路。

  這簡直是驚天動地的發現!

  急忙跟上白象的步伐,慕容雲隱和念太平匍匐在草地中,就怕被它發現,並遭到打擊。

  它走得悠然,就像在兜風,玩世不恭。

  但最後把,不論它如何得瑟,如何顛簸,還是對準一個方向去的。

  兩人埋在草地裏,一點一點朝前挪動。

  他們臉上,很快染上水滴,白象卻悠然自在,沒有半點攻擊性,隻是沿途踏出紅花。

  欲速則不達,他們無法看清白象即將走的路。

  它走過之後,草地上為何會出現紅花?

  他們從未遇到如此詭異的景象,開始大驚小怪,最後唉聲歎氣,隻靠彼此的毅力來勉勵自己。

  終於,在走了許久之後,他們發現,白象的身體突然消失了。

  眼前世界,居然被一片稀薄的白霧籠罩。

  就像一個傳送陣,剛才的白象,完成了使命,也該走了。

  這片草地,最不缺的就是奧秘。

  “再見。”

  從找到白象開始,到找到傳送陣這條出路,隻花了不到半日的時間,著實短促。

  眼前雖然都是曙光,但念太平隱約感覺,他旁邊與自己同舟共濟的慕容雲隱,並不是那麽愜意。

  相反,他和之前判若兩人,若有所思地望著雙手,若有所思。

  他的模樣,就像有什麽煩心事,早已潛滋暗長。

  “說,你是不是相思誰?我想,你一顆千年不動的菩薩心,也應該飛到別人身上去了吧?”

  “別說了。”

  卻不知自己的玩笑話,居然一個人如此冷漠回應。

  眼前的慕容雲隱,就像一個瀕死之人。

  他印堂雖不發黑,其中卻似乎有不太好的氣息盤繞,也不知是不是中了毒。

  念太平沒一葉障目,他若有所思地抬頭,隻覺得身上在顫抖。

  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隨心相處的慕容雲隱,是不是會死?

  他死之後,雲隱仙境該怎麽處理?

  “它……你還帶它嗎?”

  “帶著。”

  他帶著通向雲隱仙境最直接的“信物”,就像帶著一份責任,還未推卸。

  --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我感覺真的不合邏輯,但是……也有道理啊。你真厲害!”

  “唔,離不棄走了,留下這個棋盤給我。我也是拜它所賜才能順利走來。你可知泠水是何處?”

  “泠水?”

  “泠水就是一條河。我的家鄉,就在那邊。”

  談起故鄉,無緣無故就會讓人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