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裏的任務，因為少了個離不棄，而變得不再有條不紊，有時候，最晚熄燈的就是他們這邊。

  “不知道樓昱怎麽那麽厲害……”

  “對啊，他和離不棄，到底有什麽牽絆……”

  原本，聽見顯而易見偷懶的交談，他是要大聲斥責一番的，這無可厚非。

  不過今日，樓昱選擇了忍受。

  他的腦子血管，也在以讓樓昱不安的速度跳動。

  他羽翼未豐，感覺心上有輕微不適。

  眼前世界，因為夕陽餘暉灑下，籠罩上一層淡黃色，更有詩意，更為浪漫，卻無人知道其中蘊藏了什麽奧秘。

  “這裏還真好……”

  情不自禁地，樓昱有種感同身受之感。

  不知為何，他內心的想法告訴他，今日自己，一定會和命中注定的一個人重逢。

  邂逅亦是重逢。

  --

  “這兒？離不棄就在這裏？”

  “嗯。青滄，是不是比月鸞更詭異些？”

  “大概是吧。”

  雖身在帝都，葉安歌身上，總有目光閃過，停留滯緩。

  也不知是感知掃射還是其他暗中的監視？

  她略有意外，沒想到，離不棄帶著她，穿過曲曲折折的小巷，到達一家旅館的門口。

  他停了下來，伸出手，在鏽跡斑斑的門上，敲響一下，又一下。

  聲音傳遞在空氣中，他的眼閉著，卻讓葉安歌不想打亂此刻美好的時光。

  含著淺淺尷尬的時光。

  “這裏，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了……”

  因為找到了葉安歌，離不棄也不想在敵國久留。

  幹脆救下林染和杜英嵐，自己則和葉安歌回去。

  要趁早回去，免得她被自己拖累。

  對此，葉安歌並無異議。

  --

  “嗯，都已二十一天，離不棄到底去了哪裏？難道誤入了什麽歧路……天哪，要是有聯係方式就好了。”

  將水瓢拿起，拎著它走了幾步，走到二樓。

  離不棄身體微彎，他的腰部受到極大壓力。

  “先搞定林染……”

  這是一間有兩張床的客房，在這裏，已很罕見。

  而離不棄將水壺抬到這兒之後，走到旁邊，將沸騰的開水倒入水瓢。

  “嘩啦--”

  聲音千萬，在離不棄一眨不眨的眼中，捕捉到無數水滴。

  它們帶有極致的熱度，有些甚至迸濺在自己身上。

  他不知痛楚，一身輕鬆。

  兩張榻上，林染和杜英嵐分別躺著。

  他們的呼吸，近乎融為一體。

  身上沒有水漬，肌膚呈現出不同之色，略透著青紫。

  “越來越嚴重了啊。”

  此刻林染，和之前膚質極好、白皙如雪的她，已判若兩人。

  她臉上，肌膚尚且雪白，但這樣的狀態，還能保持多久？

  “嘩……”

  眼前世界，水蒸氣頓時凝聚，氤氳起來。

  站在原地的離不棄，單手舉起一瓢水，對準林染的頭，徹底澆下。

  搖搖晃晃的手，在此刻穩定住。

  他一雙眼若有所思地注視林染瘦弱的身體。

  那些帶著熱度的溫水，在澆到她身上的時候，迅速被肌膚滲透。

  林染的皮膚就如海綿，那些水澆在身上，立刻消失得一幹二淨，也不知最後都去哪裏。

  表情依舊如初，沒有任何改變。

  她的心髒還在搏動，這隻是生命體征。

  但她身體之中，卻是在緩緩石化的肌肉，變成石頭的骨骼，不再靈活的四肢。

  而杜英嵐也是一樣。

  他的肌膚，本來就透著黑，今日，更今非昔比，一切都被推翻。

  他雖然個子有離不棄高，但是現在看來，身體卻縮水，已矮了一頭有餘。

  所以，他的臉更突出別致。

  “都是一條條命，一個個魂魄啊。”

  此刻，離不棄突然悠然歎息起來。

  林染的身上，終於有些水漫出。

  它們緩緩漫上床單，將林染衣服打濕。

  但隻要他一不倒水，林染身上的水，頓時減少許多。

  她就像一個太陽，在源源不斷地汲取水分。

  她的身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氣吐露。

  不過，杜英嵐的臉上，已經多出一道裂口。

  不知是摔出來的，還是因為……

  “必死了吧。”

  過年十幾天，估計元宵節都已過去。

  他不管節日，不管其他，給林染和杜英嵐澆水，一天一次，看來也不夠了。

  “我搖搖欲墜的客棧--”

  下一刻，他彎腰繼續舀水，將杜英嵐身上，也澆滿水。

  和林染身上所表現的反應一樣，他身上的肌膚，更加衝動。

  不惜一切代價地放出氣泡，“咕咕咕”聲音不斷，如絮絮叨叨的遺囑。

  這讓離不棄觸景傷情。

  他們身上變暗的顏色，即將熄滅的顏色，也讓他意識到，他們命，救治不容懈怠。

  想到最終死去的妻子，離不棄心中翻山倒海，開始思念。

  “你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最終，他隻輕輕笑著，將剩下的開水倒入保溫瓶，將水瓢拾起，提著走遠。

  他沒關門。

  為了通風，為了讓兩人身上的毒不在密閉空間裏擴散……他也算苦心了。

  “篤篤。”

  突然，在他走下二樓與一樓連接的台階時，而他聽見的，不是從樓上發出的敲門聲，而是從自己緊閉大門外發出的聲音！

  “離不棄！肯定是你……”

  天色已晚，雖然暮色未散，但離不棄意識到，離不棄來了。

  “三長兩短的敲門停頓方式……”

  但當時的他，又有什麽心思去顧及。

  三步並兩步地跑下樓梯，“嘩”地一聲拉開大門，站在餘溫未消的門把手旁邊。

  眼前出現一對眷侶。

  “離不棄……”

  模糊了視線，模糊了心跳。

  牽著一個少女的手，離不棄笑著麵對眼前嚇了一跳的離不棄。

  “是我。”

  聲音中具有寬慰之力。

  “去去去，我救，那個，救他們。”

  “我也去。”

  下一刻，葉安歌聲音清脆，已經發出。

  “嗯。”

  短促瞥了眼離不棄，他比之前更生白發。

  鬢發一圈透著銀白，麵部表情耐人尋味。

  他……他剛剛，是不是因為感傷而哭過？

  一時，離不棄拿起瓶子。

  “那個，葉安歌，別介意，這是離不棄，不會害你的。”

  “嗯。”

  被這兒陳設迷住的葉安歌，很快回過神來。

  “哦，馬上，我下麵給你們吃？”

  “又是你下，我馬上下，給林染和杜英嵐嚐嚐鮮。”

  “葉安歌，我馬上下麵。之前我也做飯，也下麵，現在條件艱苦些……”

  “對的，我們不能讓您吃虧呀。”

  “別說了，這家店都是離不棄的。”

  話音未落，離不棄旁邊，早已不見離不棄。

  他瞥了眼葉安歌，卻見她毫不猶豫追隨離不棄的腳步，進入房間裏。

  “為了方便，我就讓他們一間房了。”

  “唔……”

  葉安歌腳步一頓，她卻忍住自己，沒有回頭。

  離不棄居然繼承了離不棄這家店？

  “不過，林染和杜英嵐，我也要要看看。”

  下一刻，她暗暗握拳，輕輕點頭。

  順手幫離不棄開了個燈，而離不棄以閃電般的速度，繞到林染床前。

  “你想幹什麽？”

  “救她。”

  一時，葉安歌也沒法反駁。

  她感覺，自己對離不棄，有種占有欲了。

  “小鬼，花蜜該怎麽喂給她？”

  心中默默問著小鬼，而它隻說，隨便吃。

  “好的。”

  畢竟離不棄殺死了鐵樹的魂魄，它的身體，也在逐漸腐化，最終還是會腐朽在大漠之中的。

  而用它全身養分撫育的兩朵花，是雙生花，花蜜口感都是一樣的……

  “以毒攻毒，你可別吃，會死的。”

  “這是一種罕見的毒，傷者身體會被石化，石化範圍逐漸擴大，這一切無法挽回。唯一方法，尋到鐵樹的花。”

  鐵樹開花……

  “葉安歌，別難受，難道你覺得我會……”

  “滾滾滾，救人去。”

  葉安歌蹙眉，卻沒有說什麽。

  旁邊離不棄，卻已匆匆忙忙下樓去了。

  “那個，你們要不明早出去？晚上，皇宮可是有宵禁時間的，不能進去……”

  林染和杜英嵐是皇宮之中藥師的事情，離不棄也如實告訴了葉安歌。

  “說，你們在那裏，有沒有做什麽事？”

  但最後，她還是將疑問壓在心中。

  雖然有些過不去，但離不棄依舊對自己最好了。

  “林染，沒想到，大半個月的別離，讓你成為這種樣子……”

  她沒有徹底石化，但身上，肯定含有被毒藥擴散而石化的地方。

  不過，在自己和離不棄聯合之下，林染和杜英嵐的病，也會迎刃而解的。

  “葉安歌……馬上幫我看著，有沒有蜜漏出來。”

  “嗯。”

  葉安歌的耳根發燙。

  不過，離不棄的語氣，是很輕柔的呢……

  少女和葉安歌的鎖骨一樣，都這麽瘦。

  難道，葉安歌也是這樣過來的？

  頓時，離不棄心中彌漫揮之不去的緊張之感。

  關心則亂，心中雜念一多，離不棄的手，都不太穩定了。

  他想入非非，最終還是把瓶塞拔出。

  裏麵的香氣，頓時飄起來，在空氣中幾乎成為實體。

  它們可以穿透一切，無窮無盡地傳播開來。

  甚至，光線都會被比下去。

  “真的好香……”

  這間房被香氣徹底彌漫的時候，葉安歌抬頭，看到離不棄。

  他的臉上，湧動著紅潮，如迫不及待。

  “呼……我怎麽會知道，它這麽香？”

  恐怕離不棄也感覺到了吧。

  恐怕自己手上的瓶子，成為燙手山芋了吧……

  一時，離不棄咳了一聲，拿起瓶子。

  他手微抖。

  “你是不是確定有效--”

  下一刻，他望向蜜汁，它們爭先恐後落入林染口中。

  它們呈現透明之色，讓離不棄頗為意外。

  “變色了？”

  疑惑不解之時，林染咽喉一吞，將一口離不棄喂進去的蜜汁咽下。

  這種花蜜，身體極度潤滑，所以可以輕而易舉地滑入她的食道？

  應該是的。

  “林染，你很快就會好的。”

  下一刻，離不棄輕輕說著，聲音淡淡。

  他的意思，葉安歌自然明白。

  如法炮製，林染繼續吞下了好幾口花蜜。

  她的嘴唇，瘋狂吸水，發出“呲呲”的聲音，連綿不斷。

  不過花蜜如膠凍，她的唇無法徹底將它們滲透。

  “謝謝你。”

  離不棄十幾天如一日的潑水，他放在旁邊的水壺，林染和杜英嵐的臉色……

  他們都沒死去，一切終歸光明。

  “葉安歌，那個，杜英嵐，我來喂。”

  等站在旁邊的葉安歌默許，離不棄將瓶子裏僅剩的一點點靈丹妙藥，也給林染吞了下去。

  她無意識地重複吞咽的動作，身體輕輕顫著，不知有沒有被離不棄救下。

  “其實……我也很怕你沒有成功。”

  下一刻，當離不棄直起身的時候，葉安歌輕輕說著，吐氣如蘭。

  她亭亭玉立。

  而榻上的林染，卻又如此柔弱--

  柔弱到讓人無法想象。

  “把脈。”

  突然，離不棄眼底，一陣清明。

  他迅速彎下腰，掐住林染的橈動脈。

  在他的感知中，林染身上的每個角落，都盡收眼底，無比清晰。

  “這是--”

  首當其衝，離不棄看到林染發青的肌肉。

  它們上麵，影影綽綽產生石化的征兆。

  石化所帶來的青黑，讓林染的肌肉顏色都變了。

  它們帶給離不棄目眩神迷的體驗，但自從林染吃下花蜜後，一切盡皆不同。

  她的呼吸穩定，身上肌肉那些若有若無的青色斑點，也因為蜜汁而輕而易舉化解。

  “沙沙沙……”

  離不棄耳畔，一時盡是這些細碎的聲音。

  他“唔”了一聲，抬頭望著眼前。

  心中有隱隱悸動，林染身上病變的肌肉已趨於健全。

  站在原地，望著眼前少女，離不棄視線拉進，從剛剛的微觀中拔出。

  “花蜜在殺毒，估計林染馬上就會醒……”

  “哼。”

  此刻，孟林夕露出順其自然的神色。

  她很輕很輕地發出軟軟的音節，讓玄無償心中輕顫。

  為避免尷尬，玄無償最終將頭轉到杜英嵐那側。

  “我試試救下杜英嵐。”

  下一刻，迷人的香氣再度飄起，玄無償的臉上，飽含血色。

  他有略微的激動。

  他突然感覺，身後的林染已開始動作。

  她的身上肌肉，在以箭一般的速度，恢複成正常顏色，和之前判若兩人的肌膚，她身上的皮膚已被重塑。

  “居然可以這樣……”

  但，這個采集毒藥的人，是如何奇跡般做到這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