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突然變得冰涼，他握著手上一遝功能差不多的符籙，突然尷尬起來。

  這種情緒，在空氣中發酵，微妙而淡然。

  但他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將那些符籙盡數燃燒，在淩遠帆和自己之間。

  它們燃燒後化成的灰燼，一部分灑在離不棄眼前，一部分則自然散開，徹底消失了。

  突然，離不棄感覺自己身上，有東西躍躍欲試。

  淩遠帆如一尊雕像立著，不尷不尬地展現自己獨一無二的“雄風”。

  他身上衣服，白一塊紅一塊，如同被拚湊出來的破布，還能穿就不錯了。

  現在，離不棄手上還有召喚符的灰燼。

  感覺淩遠帆的身體有些虛化，他心中一陣喜悅之餘，卻突然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音。

  “呼呼！”

  這是從他身上傳出的風聲！

  這到底是什麽詭異的聲音？！

  刹那，離不棄的麵部表情僵住了。

  這也太……太尷尬了吧？

  而淩遠帆的身體，為何會發生與眾不同的異變？

  一切都變得怪異了！

  --

  “夫君。”

  眼前一片白茫茫，她幾乎看不到遠方有什麽。

  自己在白色中踽踽獨行，無人陪伴，就像在海洋中隨波逐流，沒看到任何一座燈塔。

  這是紫煙的夢境，她心中有些混亂。

  眼前的天空是混混沌沌的，似有若無的雨點從頭頂落下。

  她站在灰沉沉的世界裏，感覺心中壓抑，一切的一切，都在以極迅速的速度向後推移--自己這是在做夢？

  她的心髒猛然跳動起來，逐漸變得極度不安。

  因為--

  在夢境中，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但在她揮動起手腳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手上插了幾根針！

  這是灰白色的銀針，和這裏的色調，也有呼應。

  “窸窸窣窣”的聲音，讓紫煙抬起的手，頓在空氣中。

  “唔--”

  自己手上的銀針，擦也擦不掉，拂不去，好似釘子戶賴著不走。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銀針，如牛毛，撒下來完全不要錢。

  但紫煙站在雨中，愣著沒動。

  在手上插滿針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在不斷前進！

  她感覺不到任何刺痛。

  天上下的東西，根本不是雨點，而是纖毫畢現的銀針！

  它們極細，自己身處混沌，無知無覺。

  “夫君……”

  這個夢是在暗示什麽？她的感覺頗為怪異！

  自己手上，密密叢叢挺直的針，如腐爛饅頭上張的黴菌，白色的、毛茸茸的……

  銀針在眼前不住落下，成為不可言的法器。

  它們讓紫煙在醒悟的時候，瞬間退出了夢境。

  --

  “老師，你終於醒了！”

  “對啊……是不是因為太瘦了才突然暈倒的，我有點擔心呢。”

  近乎爆炸的信息量，讓人焦慮不安的呼吸充斥在紫煙身體前後。

  她感覺異常古怪。

  心跳加速的時候，她聽見了天武的聲音。

  “對了，我剛剛好像看到……看到離不棄了。”

  “離不棄？他今天哪裏去了，我，我……他不是……”

  “他，他好像在打架。”

  “和誰打架？”

  紫煙心中一緊。

  離不棄今日沒來，他之前閉關一周，最終和淩遠帆鬧翻了，還被他當做祭品，送到一個邊遠之地。

  那朵雪蓮，應該把他吃了吧？

  但今日，她心中的一切猜測都成了烏有。

  因為他們說……他們看到了離不棄！

  還打架？自然是和淩遠帆打了。

  想到“冤家路窄”，但離不棄和淩遠帆的關係，還真不尷不尬，因為自己夫君也有不對的地方。

  一時，她心中沉重，感覺狂躁。

  “我去看一下。”

  剛才的夢境，詭異的針雨，都不容小覷。

  這是命運帶給她的啟示，應該不會有錯。

  “離不棄，你到底想幹什麽？”

  “那個，老師，你小心點兒，別摔了。”

  “我不會這樣的。”

  紫煙頭也不回，從桌子上跳下。

  “哎呀，老師，不要這樣啦，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們雖然勸說，最終還是順從了紫煙。

  紫煙不顧自己莽莽撞撞破壞形象，也不顧後麵人依依不舍的挽留。

  她順著自己早已走熟的路往山坡上直走。

  眼前那座溫馨蓋瓦的小屋，是自己和淩遠帆的勝地。

  “夫君，你怎麽了？我還沒懷上你的孩子，那個，我不是故意詛咒你死。”

  離不棄的力量和淩遠帆是沒法比的。

  但紫煙總覺得不安。

  心中像在打鼓，像在亂顫。

  最終，紫煙站在山下，望著不遠處的淩遠帆。

  “遠帆……”

  他雙眼直視前方，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就像被施了什麽魔咒。

  他的表情，卻讓自己終生難忘。

  “他怎麽了？”

  眼球也不動，他不閉眼嗎？

  “夫君！離不棄，給我撤手……”

  下一刻，她擦幹眼上淚水，不顧一切吼著。

  奈何她聲音太為細弱，根本沒有震撼力，自己聽著也不高，但她教書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夫君！離不棄，別打了，他真的沒錯！嗯？”

  突然，紫煙的手張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眼前，根本沒有剛剛那個人！

  她的夫君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帶著奇怪表情的他，如一個牽線木偶的他，還真像徹底消失了！

  “夫君--”

  此時的紫煙，不管不顧，隻想找到自己的父親。

  她心中打鼓，一切近乎懸浮起來，讓她無助。

  寒風凜冽，帶著冰霜的冷意吹拂她的身體。

  她莫名一陣哆嗦，感覺一雙眼在暗中瞄準了自己。

  這是何等古怪的感覺。

  這是讓她心慌慌無限的警鍾。

  “他消失了……”

  --

  “嗯？淩遠帆，你在哪裏？”

  在離不棄將召喚符盡數燒光之後，他想自己該告誡淩遠帆一番，甚至不惜一切代價要挾他為自己開門，把他送出去。

  但此刻，淩遠帆的身體變成流光。

  自己身上，卻出現了讓他窒息的吸引力。

  吸引得離不棄不知所措，他甚至以為自己將淩遠帆的身體吸進去了。

  “唔……”

  流光散去，離不棄眼前的草地上，卻悄然無聲冒出一個人影。

  “還是他？”

  不過此刻，離不棄看到的，是昏迷不醒的淩遠帆。

  他還是淩遠帆，但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合上眼，如處在冥想狀態中。

  但他身上，說不清道不明是不是少了些什麽。

  離不棄納悶望著淩遠帆，他感覺自己身上沒什麽異常。

  “剛才，我燒了很多召喚符……邪氣了，難道是因為這些符籙加持，他才會昏迷不醒。”

  但，他該如何喚醒淩遠帆？

  難道他已經……已經被殺了？

  “沒有啊，他還有呼吸。”

  小鬼回答了葉安歌的問題，而離不棄則尷尬地微笑起來。

  “那好……反正我身上也有傷口，不管這些了。”

  頃刻，他便低頭走到淩遠帆旁邊，陪著他。

  他其實是守著淩遠帆的身體，讓紫煙來的時候，可以坦然麵對而已。

  不過，淩遠帆是真的昏迷過去。

  “離不棄！你有沒有看到淩遠帆……”

  入耳，就是紫煙的聲音。

  離不棄的心，霎時變得微妙。

  “啊--”

  他轉頭望去，因為聽見聲音，心也吊了起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電流擦過腦際。

  “這不是……”

  不過現在，他也沒有顧及什麽，而是回答起問題。

  “淩遠帆……他和我打，我把他打暈了。”

  離不棄身上的鞭傷，在他說出話的時候，一跳一跳地刺痛。

  他感覺腦子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情緒，它們好似細細密密的網格將自己網住，他無法掙脫。

  一時，他的感情無法束縛。

  在他聽見紫煙的話語之後，離不棄感覺自己必須得救淩遠帆一下。

  “我看看他有什麽三長兩短。離不棄，你真回來了？”

  “是的……他把我安排在一個洞穴，我，我就采了蓮花，沒幹什麽。結果……淩遠帆就找我麻煩了。”

  “是的，他就是這樣。”

  但紫煙簡略答完後，將淩遠帆的手腕抓住。

  因為奔跑過來，她額頭上還生出一抹細汗，足以襯出心中焦急。

  “我也知道，但淩遠帆對我凶神惡煞，他被鞭子誤傷了，我，我不疼。”

  “怎麽可能不疼，離不棄，我馬上幫你包紮。他……”

  突然，空氣凝固一瞬。

  離不棄沒再打擾紫煙檢查，而是坐在旁邊。

  後背傷口還在疼痛，但現在，他也不覺有多疼了。

  他心中想法堆砌，呼之欲出的是沉重。

  “他……他怎麽沒呼吸了？！”

  紫煙帶著哭腔的聲音，猛然出現。

  “什麽？”

  離不棄的精神被刺激到，他下意識地垂首瞧著紫煙看去。

  兩人對視一眼，他們的臉色都變得蒼白。

  “淩遠帆怎麽突然這樣了？”

  在如此緊張的時刻，他們沒想到人工呼吸，紫煙甚至將頭擱在淩遠帆的心口，呼吸著，傾聽著。

  “真的沒……”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可以讓人心碎。

  “什麽？我看看！”

  “離不棄，淩遠帆真死了，好奇怪。”

  “小鬼！你也覺得是這樣？”

  頓時，離不棄的頭頂，電閃雷鳴。

  呆滯的眼望著眼前失去生命體征的淩遠帆。

  離不棄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淩遠帆突然暈倒，死去，其中自有淵源。但是，他到底是因為--”

  離不棄的想法還未完整的時候，他就聽見了紫煙驚天動地的聲音。

  “不！淩遠帆，你怎麽會走！不要死！你肯定沒死！我要弄死你！”

  她細弱的身體，應該從未發出如此大的聲音。

  離不棄抬起頭，目睹了她悲憤的表情。

  她雙手按在地上，而淩遠帆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被她拉拉扯扯喊了半天，也沒半點反應。

  “紫煙，他死了，我也很抱歉。我再看看？”

  “不要你看，你看什麽看！他是我的，他有難，我也要……”

  下一刻，紫煙已經發出一連串的抽噎聲音，連話也說不完整。

  她抬起手擦眼淚，無數淚水從眼中滑落，有些落在淩遠帆臉上。

  他依舊沒動絲毫。

  “紫煙……”

  “怎麽了？這是什麽事！”

  “這是誰？”

  紫煙的狂哭，聲音的出現，讓天武也嚇了一跳。

  他對準離不棄，而離不棄渾然不知，聚精會神地瞅著淩遠帆不放。

  他的眼中，有刀光劍影。

  “紫煙，你別難受。可能，他還沒有死。隻是睡著了呢？”

  “不可能不死的！沒了呼吸，你還說他沒有死……我看你就是在瞎扯！”

  “老師……”

  此刻，在山坡之下，突然產生學生齊刷刷的呼喚。

  聲音忽高忽低，但都是同樣的內容。

  離不棄的身上，一陣冷汗泛起。

  他可以確定淩遠帆死了，但麵對紫煙悲痛欲絕的哭泣，他沒完沒了的哀嚎，他有些怕了。

  要是紫煙最後殉情而死，整個世界陷入大亂之中，就無法挽回了。

  他不太相信紫煙這樣堅毅的女子，會發瘋，如此猛烈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其實，她也夠慘的了……”

  “離不棄，我，我不怪你。”

  紫煙的哭泣似乎很快，但她的眼睛還是腫了，飽含苦惱和哀怨，雖水光瀲灩，但看上去楚楚可憐，讓人憐惜她的遭遇。

  “唔，唔。”

  她隻是抱著淩遠帆，將他的頭蹭著。

  寒風凜冽，空氣中的溫度在急劇降低。

  淩遠帆的身體極速變冷，根本沒有人意識到死神蔓延。

  “恐怖……好可怕，這到底是幹什麽的？”

  離不棄心中緊促，他最後心不死，想幫助紫煙了解淩遠帆的具體情況，卻被她推開了。

  “我不需要你，我自己做主。”

  她精致的臉上，終於潸然。

  淚水晶瑩剔透，在眼眶裏一點點積蓄，隻要容納不下，就釋放出來，淅淅瀝瀝，就像秋雨，纏綿悱惻。

  眼中有酸甜苦辣。

  卻也含著無可奈何。

  ……

  因為，有寒暑春秋的她，終與淩遠帆走散了。

  “要不要上來？”

  將目光轉向山下，離不棄突然捕捉到一個人的視線。

  他目不轉睛對準自己。

  他用唇語和手語，比劃出心中的意思。

  “不要了。”

  離不棄隻是搖了搖頭。

  他看到的，是天武那張安靜的臉。

  安靜中透出焦慮不安。

  “不要上去！”

  下一刻，離不棄聽到天武的聲音，心中大喜，會心一笑。

  後者回頭，也報之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