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五日之後，整個皇宮，都再也不一樣。

  喜氣洋洋的氣氛，擴散到這兒的每個角落。

  據說，皇帝無論走到何處，都帶著一副笑容。

  他身穿明黃色龍袍，沒有因為四十五歲的生辰，而變得衰老。

  他容光煥發，他的麵部表情，始終欣欣向榮。

  皇宮中每一處都被紅色裝點，據說這是皇帝最喜歡的顏色，而他最愛在紅色中自由穿梭了。

  壽宴自然準備完畢，各種各樣的壽禮，橫無際涯的喜悅，讓整個青滄都近乎沸騰了。

  當然，其中最擔心林染的，是離不棄。

  她已好幾天沒來他這裏。

  可能是因為皇帝誕辰，可能因為林林總總的事情要處理。

  不過，杜英嵐還在離不棄旁邊，和他齊頭並進。

  “我……我煉丹，一輩子都煉丹，都要死在煉丹上了。”

  杜英嵐當初不選擇這條路，也是因為他不想死在煉丹爐前。

  他有點怕，因為自己從未如此勞累。

  冬天，又陸續下了幾場雪。

  上官晝明的誕辰，今日已經到來。

  仙水和司鶴，一死一傷。

  司鶴自然沒法子慶祝上官晝明的生日了，他在家中臥床不起，咳嗽不斷。

  而煉丹部的任務，也一如往昔地進行著。

  單子堆了一堆，又解決了一堆。

  而離不棄不知道的，是--皇宮中到底有多少權貴？

  不知藥師殿那邊忙不忙，盡管隻有一牆之隔，但是離不棄從未去看過。

  到了上官晝明的壽宴，那日下午，離不棄就已經解放。

  杜英嵐沒說什麽，而是揣著賺到的薪水，喜滋滋地進入煉丹師專屬的小樓之中。

  這是皇宮中為數不多的複古建築，青磚黛瓦，有三層樓，有木頭架構的木板，還有讓離不棄嘖嘖稱讚的綠植牆。

  不過，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在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他是為了救出孟林夕而戰，而並非為敵國效力。

  之前，他不顧一切辛勞。

  現在，他懶散地趴在榻上，累了好幾天的身體，終於得到了放鬆。

  他在榻上歇了會兒，想到晚上的壽宴，藥師也要參加的壽宴。

  聲勢浩大的壽宴嘛……舉行的地點，也是皇宮中，離不棄略知一二的“蒼穹殿”。

  這裏經常奏起禮樂，用於祭祖拜佛。

  不過，其中應該狠寬敞才對。

  “對了，那些小丫鬟也該放個假，畢竟這可是大喜日子……”

  想了想，在傍晚時分，離不棄從榻上爬起來。

  隔著一段距離，他就聽到了些聲音。

  是清脆的擊鼓聲，愈演愈烈，隆重無比。

  聲音告訴離不棄，離壽宴開始已經不久。

  他循聲而去，望見大紅燈籠，望見讓自己目眩神迷的布設，望見那些提著燈籠的小丫鬟們。

  她們褪去平日裏沉悶的模樣，今日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互相拿著串冰糖葫蘆，吃得不亦樂乎。

  她們其中有些人是可以參加壽宴的，有些則不是。

  三五成群，逐漸喧囂起來的空氣中，更有溫暖流動，讓人瞬間心暖。

  熱鬧的場麵……不知道林染在不在呢？

  冬日的夜總來得格外早。

  壽宴沒開始的時候，天已黑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中，離不棄轉了個圈。

  因為旁邊的燈光，因為感知，他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林染說她會很快回來，讓我先吃。這是盛況空前的壽宴，上官晝明不可能追到她，而且，錦衣衛可能也放假了。”

  不過，離不棄沒看到樓昱。

  他和自己，陷入微妙的境地。

  這是因為杜英嵐的緣故，讓離不棄逐漸左支右絀。

  他倒不怕林染暴露，因為她的小心謹慎，已經告訴他一切了。

  --

  “時間還早，估計壽宴已經開始，我……離不棄，我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的。”

  站在漆黑的皇宮道路之中，旁邊是大殿，還有密密層層的宅院，各種各樣的名字，如出一轍的造型，讓林染終於明白，離不棄那日為什麽會虛脫。

  他畫的皇宮結構圖，和眼前的皇宮的紀律嚴明，是一模一樣的……

  “嗯，往前走，轉個彎，再直接這樣走，我感覺，這裏必然有奧秘。”

  拿出地圖，它的身上還有自己的溫度。

  林染無聲無息笑了笑，她展開地圖之後，迅速確定自己在何處，接著對準方向，想到皇宮宮門的位置，如魚得水，在偌大的皇宮中穿梭。

  她身體很瘦，在皇宮中遊走的時候，無人知曉。

  唔，她還聽見觥籌交錯發出的聲音，熟悉而親切，曆久而彌新。

  看來這裏……這裏離蒼穹殿比較近咯？

  她很快一溜小跑，進入黑夜中。

  宮闈中，皆是壓抑。

  皇宮麵積很大，林染走在的路上，卻沒有路燈，沒有指示，沒有紅燈籠。

  她不知自己走了哪條路，就著自己的地圖，還有她的第六感，辨別每座大殿不同的造型，勉勉強強跑出很遠。

  “不對啊，有這個花園嗎？這裏沒什麽花園，隻有草地。”

  林染手上拿著的地圖，絕大部分都是對的。

  這裏沒有花團錦簇的絢爛，鬱鬱蔥蔥的花草長著，已足夠了。

  不過，這是師父的地圖，應該不會有錯的。

  心中斟酌許久，林染還是“噔噔噔”地跑著，越來越遠。

  她不知這裏有多少魍魎魑魅，皇宮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不是讓自己受盡驚嚇的煉獄。

  但，她耳畔分明充斥了聲音……

  “墮落吧……你就是無能為力的屈服者，你就是一文不值的爛泥！”

  那些聲音多半很模糊，也不知用什麽語言吟唱而出，讓林染似懂非懂。

  她正處在一條漆黑的走廊中，它聯通兩個大殿，成為樞紐，那些聲音，嘈嘈切切，卻讓她不知所措。

  在這裏尋找一個花園，宛如水中望月，隻能奢求，其他什麽都做不了。

  林染的手開始發軟，她的動作有稍微的凝滯。

  “嗯？”

  她的眼前不遠處，好像是一道轉折走廊！

  她手中的地圖上，根本沒有什麽轉折的走廊，而是一條筆直的路，通向遠方。

  通向遙不可及的遠方。

  “怎麽和師父給的地圖根本不一樣？”

  下一刻，林染握住拳，無聲無息地呼了口氣。

  她的眼前，這條直道，是地圖上所沒有的！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但是，錯誤在什麽身上？這裏分明是柴房，離不棄也畫出了這個結構……”

  她輕輕嘀咕著，感覺腿也軟了。

  “算了，還是走吧。”

  事到如今，她無法抗拒，也不知該如何躲避命運的蕩滌。

  想了想，林染輕手輕腳繼續朝前。

  她的腳步聲無比輕微，微不可查，沒人在這裏值守，他們多半在參加壽宴。

  而自己，卻在如此淒清的甬道中走著，一步步，林染對準這好似憑空出現的直道走去。

  最終，她走過了它。

  這個時候，她的眼底，隻有堅定，隻有決心。

  “為難我？”

  她露出一個明媚的微笑。

  因為，她發現這一切又和之前一樣了。

  這段直道走過，地圖重新準確了。

  她選了一條最近的路，並且朝著薔薇園走去。

  夜薔薇園，離現在的林染也不遠了。

  她越走越輕鬆，身體控製也逐漸放開，動作逐漸變得豪放。

  下一刻，她抬起頭的時候，突然感覺，耳畔有輕微的聲音。

  “什麽聲音？”

  頃刻，她微微不安起來。

  這是……她身後發出的聲音，很小，很輕微。

  但是，就是因為這一個聲音，讓少女的心，頓時變得緊張。

  她的心已經提起來。

  “唔……不對勁啊，應該是有人跟蹤我了。”

  她無辜地搖搖頭，打開地圖，平心靜氣地繼續行走起來。

  這個機會，再等，還要等幾天。

  她是從不會放棄的。

  “呼呼……”

  直到走到旁邊一座宮殿旁邊，林染的呼吸，才穩定下來。

  她惴惴不安，在拐彎的時候往後望了一眼，卻沒看到任何人影。

  所以，她就當自己剛剛聽見的是幻聽，沒什麽可以在意的。

  “這是……”

  “嗡--嗡嗡……”

  “天哪！”

  循聲的林染，發覺這聲音離自己很近。

  它著實突兀，讓人懼怕。

  她旁邊是宮殿，裏麵黑燈瞎火，不知道有什麽東西蟄伏。

  不過，林染因為宮殿裏麵發出“嗡嗡嗡”的聲音，身體猛地顫起來。

  偌大一個皇宮，似乎每處都有鬼。

  她無法藏身，她隻能在裏麵遊蕩！

  像行屍走肉一樣遊蕩！

  這是--這倒底是什麽情況？

  下一刻，林染大氣也不敢出。

  她將地圖折好放在口袋裏，記住夜薔薇園的所在地，摸黑開始轉起來。

  她並不是一個隻知道莽撞衝的少女，林染也清楚自己現處於什麽階段。

  像被鬼魂盯上，她的四肢逐漸發涼，感覺越發不好。

  在黑夜中，林染感知敏銳，清清楚楚地告訴她，這裏必然有什麽魍魎魑魅存在！

  所以，林染被嚇了一跳，她甚至感覺自己被洗腦了。

  “千萬……不要這樣。”

  猶豫再三，她抖顫身體到達這座宮殿的大門前。

  裏麵的聲音悶悶的，不是煉丹爐裏麵東西沸騰的聲音，倒有點……像龍吟？

  “這裏怎麽會有龍？”

  龍是一種古代就銷聲匿跡的生物，雖然還有妖龍在世界上，但已很少見。

  林染聽見那讓她想入非非的聲音，情不自禁，放出了感知。

  這是與生俱來的心血來潮，她感覺這座離不棄沒當回事的大殿之中，有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而且，這悶雷聲聲，不急不緩，讓林染聽著聽著，汗毛倒豎。

  她怕了。

  她感覺，這大千世界，無數機密，自己也惹不了了。

  不是不想去探索，是真的惹不起！

  所以現在，她的斟酌猶豫，已經爆發出來了。

  “好奇怪……”

  不過，當林染將自己的感知放入大殿的時候，她已經徹徹底底貼在殿旁邊的壁上了。

  這裏，橫柯上壁，在晝猶昏。

  旁邊種植了些許不算太高的樹，萬古長青。

  林染小小的影子，貼在牆上，根本沒法看到。

  但是，她的臉色，卻分明變白了，越來越白。

  她翕動嘴唇，卻沒有說出任何其他話。

  她的臉孔有些扭曲，變得不自然的呼吸，還有她的臉色--真的很奇怪呢。

  “是……是沒有飛起來的龍？”

  林染輕輕撤回手，身上帶了剛剛受驚的冰涼。

  但，她的眼中，熠熠生輝，不知為何，蘊含了整個星空也無法比擬的感情。

  這是她眼底的釋然之情，源遠流長。

  這是一條龍，僅僅是一條龍的浮雕而已。

  剛剛林染用來之不易的感知看到，這座大殿裏，隻有這條龍，還是純浮雕那種。

  它的身體，在林染看來，卻是一團模糊的。

  她推斷是它因為撞擊而產生微微震動，卻無法加以證明。

  奈何，林染根本沒有在意。

  她輕輕鬆鬆地離開這座大殿，一時心血來潮，將它的名字記到腦中。

  它的名字是--“祖龍”殿。

  --

  “林染這是怎麽了？”

  離不棄早早進入燈火通明的蒼穹殿，而杜英嵐卻跟在他身後。

  突然，他眼前一亮--一個少女洞影子，從旁邊悄悄掠過。

  她走得極其隱蔽，讓他納悶。

  看她表情，似乎是在逃避什麽？

  “林染，你別拋下我啊！”

  帶著半嗔怪的語氣，杜英嵐心係林染，毫不猶豫選擇退出壽宴。

  在蒼穹殿的門口，他和少女選擇的方向一樣，進入了黑黢黢的宮殿之中，感覺莫名其妙。

  “她幹什麽？因為上官晝明？”

  他以為他多心了。

  想走到時候，他突然聽見了“嘩啦”一聲。

  的確，下一刻，少女卻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

  這張紙，看起來也黑漆漆一片，讓人無法理解，林染的意圖是什麽。

  此刻，杜英嵐卻漏過了身後的“噌噌噌”聲音。

  現在，他一心隻顧著少女，並沒有想到其他有可能發生的事。

  --

  “遵旨。”

  站在漆黑陰暗的牆邊，樓昱點點頭，看起來頗為謙卑。

  他與平日裏的樓昱並不一樣，此刻身上多出和之前涇渭分明的淩冽來。

  在黑夜中，他戴上了虛偽的麵具。

  從此節操是路人。

  他卻沒有絲毫感覺，眸子微微一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