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我……我女兒真的死了？你們怎麽搞的？”

  因為事情重要，離不棄和其他人見仙水莫名其妙死在煉丹爐中，被煉製成為土灰，直接告訴了司鶴。

  剛剛還在指導小輩配藥的司鶴，抹了下頭頂的發，二話不說，直接對準煉丹部奔去。

  離不棄站在旁邊，感覺到一股狂風吹來。

  “真的……是離不棄遲了點，樓昱說他很厲害，仙水賭氣，讓離不棄去駕馭這煉丹爐……”

  旁邊有藥師磕磕絆絆地說著。

  “怎麽會！我女兒怎麽會死！”

  下一刻，司鶴看起來已經暴怒，近乎捶胸頓足了。

  他哀歎著，身體突然跌了下去。

  他的臉色極為難看，就像含著無窮無盡的悲傷。

  “就在這個煉丹爐裏麵。”

  “我……我的寶貝女兒啊！”

  下一刻，司鶴一雙渾濁老眼中，也有淚光閃爍。

  他心中含著無邊無際的痛苦，它們讓他的心近乎麻木。

  “是……”

  “不，我要，我要我女兒！”

  “火還沒熄呢，真的……”

  旁邊離不棄聞言，已經輕輕打了個響指。

  他的響指，力度並不大，甚至沒有發出聲音。

  但是，一片冰霜陡然出現。

  他的手指間，居然迸發出冰霜來！

  “嘩啦啦……”

  冰霜飛射，讓離不棄的神經，也清醒了些。

  “小鬼，安分點，別搞了，我不能讓司鶴死。”

  下一刻，他帶著自己的心情對準小鬼想著。

  “好噠。”

  “回來吧。仙水是不是真死了？”

  “是的。她被我呼喚的火焰，直接烤焦，烤成焦炭……”

  “好的。”

  畢竟小鬼也喜歡為離不棄報仇，他明白仙水惡名昭彰，卻仗著才能一直沒死。

  今日，是他為天平反了。

  “女兒……不，蓋子給我打開，我要看看，這到底是不是……”

  “這已經是既定事實。”

  下一刻，離不棄望著自己眼前的火焰，在冰霜的輔助下，逐漸融化了。

  冰塊在高溫下逐漸融化，火焰越來越小。

  最後，化成烏有。

  “燙呢，我們來！”

  “不……仙水啊，我，我真難受！”

  看司鶴的狀態，已經徹徹底底陷入難受之中，無法自拔了。

  他的呼吸也不穩定，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下一刻，司鶴的身體極其順溜地滑下。

  “咕咚”一聲，毫不猶豫賴在地上的他，成為了別樣的風景。

  悲從中來，他近乎“哇”地一聲就哭起來。

  “不要！仙水，你還在，我看看你是不是在裏麵。”

  他如一個小孩子般哭泣，聲音嘶啞，好似困獸。

  “別難受了。”

  “她平時對我們也不好。”

  離不棄循聲望去，心中也不是滋味。

  司鶴頭頂、下頜的白茫茫都虯曲在一起，被淚水打濕了，他顯得更為蒼老，就像要死的人。

  現在，他絕望地抬起頭，對準眼前，挺著身體的煉丹爐。

  “嗬……”

  他突然笑靨如花，一邊笑，一邊哭，淚水不住往下掉，根本止不住。

  他的臉色也變得喜怒無常。

  他的模樣著實失魂落魄了些，黯淡無光的眼，還有一言難盡的抽泣模樣。

  “節哀吧。”

  “節哀？不可能的，真的……”

  他不敢說女兒這個字眼，他怕自己哭起來，愈演愈烈狂哭起來，淚水如暴雨滂沱，讓人心酸的時候，卻覺得自己也被洗腦共情了。

  他的心髒一抽一抽，他甚至覺得自己女兒不該死。

  不會的，真不會這樣。”

  下一刻，他卻是連呼吸也哽咽了。

  “別哭了，別哭了。”

  盡管有安慰存在，盡管他身邊還有許多人聚集，大把大把含著希望的話語將他勸慰，但他再沒有任何希望救自己的女兒。

  甚至，他無法看到自己女兒的屍體。

  甚至，他隻能弄個不帶骨灰的衣冠塚，將關於自己女兒的所有記憶埋葬。

  “我……我要看到她……”

  在虛弱之下，他依舊舉著雙手，做出索取的動作，聲音很輕很淺。

  “沒用了。”

  離不棄低下頭，聽見旁邊樓昱在低聲說著。

  “睡一覺，就什麽都好了……”

  “怎麽可能！”

  司鶴驀然精神矍鑠，他繼續舞者雙手。

  “不會！我女兒沒有死！她在我心中永存！”

  他的聲音歇斯底裏，刺耳而難聽。

  “真死了……固執己見的司鶴，可能沒救了。”

  下一刻，離不棄聽見旁邊有人議論。

  “不可能吧？”

  “我不要……”

  卻見眼前的司鶴，他身穿寬敞白衣，因為女兒的死訊，而變得越發虛弱，動作也不利索。

  他揮舞雙手的時候，身體突然朝下栽倒。

  “嗵！”

  他的眼張著，最後閉起來了。

  呼吸變得極為清淺，他看上去近乎絕望。

  不過，因為司鶴已經暈過去，仙水也不在，兩根頂梁柱陸續坍塌，他們也變得群龍無首。

  “不行……”

  “誰扶他出去？他已經昏迷了！”

  “我。”

  樓昱低下頭，離不棄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麽。

  不過，他已經將癱在地上的司鶴，仔仔細細扶起來，拖著挪動到旁邊。

  “他也該清醒清醒，他女兒根本不是萬能的……唔。”

  下一刻，在其他人的目光中，離不棄動了。

  他沒有走向其他地方，而是奔向旁邊煉丹爐。

  這就是導致仙水葬送前程的煉丹爐了。

  它的身上，因為已經吃了個人，所以，紅得更為嬌豔欲滴，讓人心醉。

  “這顏色……真的是你弄出來的？”

  “這煉丹爐似乎有個好處。”

  小鬼愣了愣，已經回到離不棄的身體內。

  “什麽？”

  好處是什麽--

  “它……它一次可以煉製更多丹藥，你可以把它包了，反正沒人跟你搶。”

  “搶……我可不會這樣。”

  離不棄若有所思著，卻感覺頭頂“咚”地一聲。

  他回頭望去，發覺煉丹爐的頭頂，那碩大無朋的蓋子，已經被彈開了。

  “嗯？”

  熱氣騰騰，讓離不棄的眼神也變得朦朧。

  他猛然發現，冰霜融化成為水，灌入煉丹爐中。

  它的蓋子挺大，肚量也很大。

  但其中，還真沒了仙水窈窕的身影。

  所以，這就是無法挽回的現實了。

  “真的死了……女兒啊，你怎麽就這樣了呢……我，我好想你。”

  離不棄身體彎下，為死去的仙水紮紮實實鞠了一躬。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司鶴是如此模樣。

  他的眼已經哭腫了，昨天晚上才醒來。

  據說，司鶴昏昏沉沉的時候，還在喊著“仙水”兩個字，翻來覆去，最終是他喊醒了自己。

  不過，今日他和昨天的他比起來，更有天壤之別，就像兩個不同的人。

  一個精神矍鑠，一個疲軟無力。

  此刻的司鶴，因為女兒的死去，一夜老了十歲，身上都是淩亂不堪的毛發，散了很多，顯得很慘。

  他泣不成聲已經很久了，又堅持不住了。

  “真是的，司鶴這家子，怎麽如此憋屈。”

  “皇帝已經下詔讓他休息，他還……還是無法釋懷。”

  “還不是仙水自己作死。”

  旁邊議論紛紛。

  這裏，就是皇宮旁邊的一處墓園。

  離不棄站在淒清的園地裏，身上幹幹淨淨。

  他挖了一個坑，用於埋一座“空”的棺材。

  這裏麵，隻有仙水那天剩下的黑色渣滓，其他什麽也沒有，連紙錢和衣服也不複存在。

  不過，如此簡單下葬，也讓司鶴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他不知道女兒真的死了，一時間臆想著，昨夜還和空氣中的自己說話，不知為何，還傻笑起來。

  他們說司鶴人老不中用了，離不棄看著看著，心中難受。

  因為樓昱。

  因為孟林夕。

  他還要和林染聯絡上--這幾天，她還沒來過，不知上次了解的丫鬟處理事件，她有沒有卷進去。

  所以，離不棄心中的想法其實很多。

  “嗯？”

  雪花凍結的地上，走一步滑一步，離不棄卻健步如飛，他的速度，鶴立雞群。

  不過，司鶴在仙水的墓前，一跪不起。

  “唔……我不冷，隻要靠近她的墓碑，我就不冷了。”

  在嘴硬著的時候，司鶴頗為丟臉地打了個噴嚏。

  接下來，他又打了好幾個，但依舊不想走，恨不得將這塊墓碑買下來。

  不過，他哭也哭過了，眼淚凝成冰霜，看起來動人而剔透。

  他的麵部表情也近乎凍僵。

  而現在，司鶴的樣子，讓好多人都於心不忍。

  “走了，有新人來了，他調回來了。”

  “什麽新人，又不是仙水。”

  司鶴的聲音搖搖欲墜，突然，他的頭落下，埋入雪坑裏。

  離不棄啞然不語，他轉頭繼續走著。

  雪地中，他踏雪無痕沒有留下任何腳印。

  每一步都是如此直接，他的腳下冰霜被凍成冰塊，隻要踩到，都瞬間變得僵硬，是踩都踩不下去的。

  “離不棄，你來了。”

  突然，他耳畔出現一個聲音。

  不是樓昱的聲音，不是自己的幻聽。

  “你……”

  “在下杜英嵐，好久不見。”

  少年笑著，容顏熠熠生輝，在雪天雪地中，更顯奪目。

  “你是……”

  “沒錯。我就是杜英嵐。”

  下一刻，離不棄的眼也情不自禁地睜大了。

  “杜英嵐……”

  --

  “你怎麽來了？”

  相比於幾天之前，離不棄受到救助的時候，杜英嵐更溫文爾雅了。

  他點點頭，帶著離不棄，到了旁邊的麵館。

  “現在還早？”

  “是的。”

  “那好……你們這兒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嗯……仙水死了，你來了？”

  “也算吧。反正，我以後不去開藥店虧本了，我直接和你一起，同行，我還以為你被淘汰了呢。”

  “你怎麽知道，我會當上藥師？”

  “因為你幫助了我。”

  麵條，是離不棄最喜歡吃的東西。

  此刻，他明白自己和杜英嵐重逢，身上沒幾個錢，隻能讓他為自己付了費。

  “要不，以後到我房間裏，我給你下麵條吃。”

  “不必了吧。”

  杜英嵐眨眨眼，衝著離不棄笑。

  白霧中，他的臉顯得格外模糊。

  “你知道嘛，我也很喜歡煉丹，但我不知道，你也會這個……”

  “不過，在煉丹部很辛苦的。”

  “你不是熬過來了嘛。哈哈哈，比起我開藥店要站一天，這裏真的好太多。”

  “嗯……”

  旁邊杜英嵐見離不棄沒吃早飯，望了望發灰的天空，搓了搓手。

  “是挺冷的。不過你們那邊應該很熱。”

  “是啊，夏天更熱。”

  --

  “不知道離不棄怎麽了，我已經有些想他了。”

  丫鬟們換了一波，而林染沒死。

  她知道，這是皇帝為她出氣，還是因為皇後白梔的加持，她才得以活在這世上。

  不過夜裏，林染沒有去找離不棄，也是因為她不敢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很怕自己遇到鬼。

  不過，早晨去找離不棄，是可以的。

  “嗯？離不棄？”

  在林染悠哉悠哉晃到膳房的時候，她路過了皇宮門口。

  有說有笑的兩個人，就這樣一同走了進來。

  他們的臉上帶有朝氣，帶有自己所無法形容的希冀。

  “是離不棄。還有，這不是我結識的少年嗎？他怎麽也來了。”

  下一刻，林染呆呆地站著，一聲不吭，感覺身上有東西在融化。

  “你來了。真好。”

  她轉過身去，心跳情不自禁開始加速。

  她望著少年的麵龐，就下意識覺得心中慌張，不知為何，連看到離不棄也不覺得羞赧了。

  想看那個玉樹臨風、溫潤如玉的少年，而不是離不棄。

  “他叫什麽？”

  一時間，少女不尷不尬地笑了起來。

  她咬牙搖頭，雖然心中很想看他的全貌，卻沒有行動，而是內斂地走到膳房旁邊去了。

  總而言之--她不想讓自己隱蔽的感情公之於眾。

  --

  “哦，對了，你認不認識林染？”

  “認識。怎麽了？”

  “我也認識她。她說她有一個師父……”

  “是的，我就是她師父。”

  下一刻，離不棄微微笑著，卻對準眼前杜英嵐說著，他如實相告。

  “那就好。”

  “嗯？想必你應該喜歡她吧。”

  下一刻，離不棄笑得自然而欣慰。

  “你……”

  杜英嵐的臉上，多出微不可查的紅。

  他的臉，紅得自然，他的笑噙在唇邊，是那麽隱秘美好。

  美好到離不棄都沒戳穿。

  他沒有說些什麽，而是別過臉去。

  似乎心有感慨，卻又無法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