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呢？他怎麽還沒回來？”

  心中焦躁不安，少女站在門口，翹首以待師父的回歸。

  她心中情生意動。

  卻沒人回應如此。

  “為什麽……”

  她的眼前，一輪在冬日中顯得格外模糊的圓盤，讓少女呆了呆。

  “真的已經這麽晚了啊。”

  她不無悵然地想著，心情複雜。

  “妹？”

  “哦，你先吃吧，我要等師父回來。”

  她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對在餐桌旁的林幸簡要說了幾句。

  “唔……妹，我不會吃啊。”

  “你？哦，哥哥……”

  下一刻，林染如夢方醒，回過頭來。

  精致的小臉上，因為無助和虛弱，而呈現出雪白的光彩，林染已經咬住下唇。

  “別急。”

  下一刻，她聽見哥哥的話語，眼神中的閃爍又一次出現。

  “哥哥？你真是這麽說的？”

  “妹。”

  她聽見了什麽？

  他似乎比之前好了許多！

  難道這是因為離不棄教給她的藥材提純方法？

  “妹，別急。”

  “嗯。妹妹不會急的，我喂你吃飯哦。”

  下一刻，收起心中的百轉千回，林染點點頭，暗中擦幹眼角的淚。

  在這個時候，她才知道，什麽是心疼，什麽是珍惜。

  “不知他是不是還要發狂……”

  不過，她希望再也不要這樣。

  離不棄還真是一個神醫--她現在也沒忘記他的每一次善意側漏。

  不過，林染卻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可能，離不棄是去看看帝都了呢？要去參加選拔了……”

  想著，她的眼神中，又多出了閃光。

  “怎麽辦，怎麽辦，我還要把你帶著。”

  “妹，什麽？”

  “沒什麽……”

  她暗暗擦掉黏在眼角的淚水，心中甜蜜依舊。

  “還好，你和之前相比，真的變了很多……”

  聲音中，不知是喜悅還是僥幸。

  “妹，吃飯呢。”

  “嗯。”

  的確，自己的哥哥，比起之前，還真是更為有個性了，他的“病”似乎已經痊愈，這是極好的前景。

  “所以，你也叫我別擔心？”

  “嗯。”

  林幸低下頭，眼底一片，盡皆清明。

  他看著旁邊的妹妹，不經意間扯出一抹笑容。

  笑靨如花。

  --

  “咳，咳。”

  “離不棄，你可算是醒了……我以為你真的暈了。”

  “我是……”

  “三天了。離藥師選拔，還有不到一周時間。”

  “到底幾天？”

  離不棄的心還處在懵懂的狀態，而此刻，他自然地問了句。

  “六天。現在已經是早晨了。”

  “什麽？六天？”

  “停停停，你才醒來，剛剛昏迷著，我都擔心死你了……”

  “三天了！”

  “嗯。離不棄，你有什麽打算？”

  “當然是回去。”

  一時間，離不棄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多了，略顯尷尬地對準站在一旁的少年。

  杜英嵐的眉宇間，透著蒼白和瘦削。

  他和林幸不是一樣的人，林幸比離不棄高一點點，杜英嵐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如在溫泉中泡過的感覺，讓人舒服，這是如沐春風般充實的享受。

  “好吧。記住我，我是杜英嵐。”

  “我再休息一天，明天再走。”

  一覺醒來，離不棄的魂魄也頗為渾噩，一開始不知道身在何處，好不容易才想到杜英嵐和鍾茹。

  所以，他又想到林染和林幸這對艱苦扶持的哥妹，感覺心中的某處正在變軟。

  一時，他陷入的並不是進退兩難的境界，而是隨心而行的自由天地--

  “那個，你身上有淤血，還沒有清除，要不先喝點藥？”

  “我受了內傷。”

  “好吧。”

  杜英嵐想著，將藥放在旁邊。

  “離不棄，要不……我幫你敷藥？你手臂上有一處劍傷，再不處理，後患無窮哪。”

  “劍傷……”

  離不棄的左臂，是被刺了一劍，但並不明顯。

  此刻的傷口，已擺脫那日血流如注的狀態，已經結痂，這一切依舊源自於離不棄身上的力量。

  他所具備的冰霜力量。

  他最不怕抽取的希望。

  “離不棄，其實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成功的，是不是？”

  “算是吧。”

  離不棄將杜英嵐遞給自己的藥一口幹了。

  他知道這是活血化瘀的藥，索性都喝光了，也不顧多苦，因為他根本不怕苦。

  他給自己下毒其實很簡單，不過，杜英嵐沒這麽做，離不棄也沒顧慮這一點。

  他隻對少年產生了無條件的信任而已，這一點，根本不用猜疑。

  --

  “離不棄。”

  “妹，他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

  “今天……已經是離不棄失蹤的第四天了，這是晚上時分，我想你現在肯定知道離不棄是不是回來了。

  “但……但我還是沒看到離不棄。

  “他是我的師父，連我哥哥最近也懂事了許多，學會自己吃飯了，也不會大吵大鬧了……離不棄，你怎麽還不回來，我還是想你的。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去帝都看看情況了，但還有幾天就要篩選去了。

  “白駒來了一次，她因為你不在，差點沒失望死，我感覺你做的菜都很好吃啊。”

  “唉。”

  將幾張樹葉收攏在枕下，望著它們身上的墨跡未幹。

  林染的小臉上，滿是失落。

  “果然，他已離我而去。”

  她寫日記有何用，她緬懷過去有何用？

  隻不過將這些事，銘記更深而已，其他就沒有了。

  所以，她的心一陣發空，感覺自己就像在天地間漂泊的棋子，無處藏身。

  “妹，寫什麽呢？”

  “哥……你說離不棄會回來嗎？”

  “我感覺，他沒有走，一直在我們身邊。”

  “別開玩笑了吧。”

  下一刻，少女怏怏不樂地撐著頭，朝著門口望去，希望記憶中的一個人影，會因她而出現。

  可惜，她已翹首望了無數遍，離不棄還沒出現。

  “我……聽，我聽見了聲音！”

  “哥哥！”

  他又學會了一種新句式！

  “你聽……”

  突然，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踏在土地上，踏出一個一個腳印。

  聲音細微--

  “有聲音？真有？！”

  頓時，林染的內心之中，一陣狂喜傳來，心髒好似被電流路過，留下經久不衰的欣喜。

  “離不棄，我們這次，真的可以……”

  “嗯。”

  “好噠，這是你愛吃的，至於我哥哥……我就放給白駒管了，她也很明白他的異常。”

  少女的聲音，微微啞了。

  “好。”

  離不棄的左臂上，還有絲絲縷縷的疼痛。

  不過，他對即將到來的篩選藥師盛會，充滿了期待。

  其實這前兩輪篩選，隻是用於刷掉一部分人。

  他們有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烏合之眾，有的則是因為身體原因而被無情淘汰的可憐人。

  更有甚者，是被強者刁難，無可奈何，隻能選擇投降。

  “離不棄……師父，我知道你教給我一些很必要的知識……我，我還是要謝謝你。”

  在她心中，離不棄也是頂天立地的人了。

  “不敢當了……”

  不過，林幸時不時的發狂，上個月已經發過一次，而現在，已經是隆冬時節，他身上暴戾的力量，也沒再外放了。

  “白大嬸，我……我和我師父走了哦。我哥哥，真的先托付給你。”

  “染兒，放心吧，我會幫你好好照料他的。”

  “還有，我師父之後被選上藥師……他可能和我一樣，都很少回來。”

  “哦，我要是可能，我就到帝都去，看你們。”

  下一刻，眼前的白駒已笑了起來。

  因為離不棄給她的藥方子，她身上的臃腫衣物也去掉很多，圍巾裹著，嚴嚴實實。

  她的身上，穿著的是和之前一樣的厚重衣服。

  不過現在，林幸還在睡著--

  “我暫住。”

  白駒爽朗的笑聲，讓林染也跟著笑了。

  “咳……”

  她笑得璀璨，突然拿手掩住嘴。

  “怎麽了？”

  “我……我可能有點冷……真的好冷……”

  的確，林染的臉上，已經被凍得發白。

  她蹭著自己凍硬的手，蹭到臉上，反而更冷了。

  “到了帝都之後，要是有時間，我就給你買點紅棗，泡水喝。”

  “你也要喝。”

  林染踮起腳來吹離不棄的發，後者輕輕笑著，後退一步，與她隔著安全距離。

  “師父！”

  “嗯。”

  “唔。”

  冰月一日，冷得要死。

  地上凍了一層冰，滑溜溜的，白色覆蓋在綠色之上，顯得一陣清涼。

  不過，這清涼實在太刺骨了……

  “好冷。阿嚏！”

  “不知道帝都有沒有客棧，我可不想鑽窨井蓋了。”

  離不棄心中緩緩想著，但他是不會告訴少女的。

  她這麽好的年華，就該去見識一下世界，特別是帝都離她如此之近……

  真想挽回這一切，讓她有個寵她的哥哥，而不是自己。

  他必然會從她生命中褪色，她迎來的是美好的明天。

  “想什麽呢？師父，你認識路嗎？”

  “嗯。上來吧。”

  想了想，離不棄還是招了招手，而林染點了點頭。

  “那天……你真的遭遇了一場暴風雪？”

  “隻是被雪花阻攔了視線，其實也沒什麽……”

  “那你身上……為什麽會有血跡啊？”

  “那是雪地裏豺狼的鮮血。”

  “你那天不告訴我，哼，我……”

  “你哥哥還好吧？我試著療愈他，但他的狀態還時好時差。”

  “不怪你。我……我後悔我當時沒有……”

  “那天，我也是心急了，想到一些事，就遭遇了風雪。”

  “那就好。”

  下一刻，林染緊蹙的眉頭，才放了下來。

  她的麵部表情中充斥自然。

  離不棄的佩劍扶搖直上，頗為穩定。

  他知道這是與眾不同的下一步。

  關鍵是--他都不敢將白色麵具戴著了！

  佩劍還有符籙，孟林夕的牽掛……

  “這次，我試試是不是能找到你。”

  至於洛霓凰，離不棄卻沒再顧及。

  --

  “這是……”

  “唔？馬車？這是誰家的陣容，居然如此華貴。”

  “師父，這是什麽車？”

  在風雪中頂風前行很久，離不棄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林染捂住嘴，對離不棄輕輕感歎。

  “這是……”

  在朦朧的白色中，隱約有車子的影子，並不是一團，而是一個車隊規模。

  僅僅是一個背影，離不棄就足以認為，這個人，亦或是一群人--真的，不好惹。

  這是什麽不在帝都的名門望族？

  “這車子居然是金色的！”

  “嗯？”

  沒想到，林染的感知已經達到如此精度。

  “應該的……”

  “什麽應該不應該？我要去看看，這到底是哪家的車子，他們這是要挑釁皇權？”

  “什麽？皇權？”

  頓時，離不棄對林染一陣另眼相看。

  “嗯。”

  她的小臉上，飽含著倔強。

  甚至有不甘，從她的話語中透露出來。

  “我真的不喜歡這樣。”

  “他們……這不是皇帝，金色的車子，他們自己倒黴，不關你的事。”

  “嗯……”

  這下，少女莫名歡脫起來。

  “所以，我們可以走咯？”

  “不……”

  下一刻，離不棄的身體已經被林染拖動。

  連帶著他的佩劍，也被一起拖動。

  “不要啊！他會發現你的！”

  下一刻，離不棄和林染兩人，在天空之上跌跌撞撞，表情甚是滑稽。

  他們一個想慢點晃過去，另一個卻想著快一點。

  不過，眼前的馬車，就像和他們有意比速度一樣，不緊不慢，繼續溜達。

  它的緩慢，加劇了少女心中的焦急。

  “你這是幹什麽呢！”

  心中大駭，她情不自禁喊出聲來。

  下一刻，離不棄感覺自己的身上，被一陣冰冷的氣流充斥，也不知源自於何處。

  不過，讓他感覺甚是不好。

  這是隱而不發的微妙敵意。

  這是讓離不棄發自內心感覺不對勁的冰冷殺氣，隻不過沒有釋放出來。

  使得它們，宛如收斂利爪的雄獅。

  不過最後，隻用一擊得手。

  “林染，我們躲一下吧？”

  沒想到出一次遠門，就會遇到如此意外。

  就連離不棄也從來都沒想到，他和林染在不經意間已經淪落到異常尷尬的境地。

  “真的……”

  唔，他倒還不承認呢。

  “你們兩個，給我下來！”

  下一刻，離不棄和林染身下，突然產生了刺耳的聲音。

  這聲音尖銳而無情，任何抵擋的甲胄都會被撕爛。

  離不棄和林染頓時麵麵相覷起來。

  卻是不知道該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