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染，他是離不棄。”

  “對陣表，估計晚間會張貼，你們靜等就是。明天就會開始。”

  “離不棄，我感覺……你不緊張啊？”

  自從那天離不棄被少女苦苦盼回來之後，林染對離不棄的昵稱就變化了。

  有時喊師父，有時喊他真名。

  不過現在，她還是喚了離不棄一聲真名。

  “好了，我們開房去。”

  “嗯……不過，我們還是要謝謝白嬸嬸了。”

  林染點點頭，而離不棄思忖片刻，拉著她進入旁邊一家小客棧內。

  “兩間房。”

  “客官為什麽不選擇開一間？”

  “擠不下。”

  離不棄想了想，極度雲淡風輕地回。

  “唔……”

  夥計驗著銅板，將它們麻利地收起，丟給他們鑰匙。

  “這兒人馬上就要滿了，給你們選了個好地方。”

  “好地方？”

  “唔……離不棄，其實，我們一間房足夠的。”

  “不行，你好久沒睡床了。”

  二樓最裏麵的兩間房旁邊，林染“嗯”了一聲，而離不棄則直接進入。

  “我教你拳法。還有，今天你可以修煉到晚上，我會去看對陣表。”

  “我……希望我匹配到的是個菜鳥吧。”

  --

  “朱彥嘛……”

  夜色闌珊，離不棄慵懶地將頭支在旁邊樹上。

  他的感知犀利，很快想到結果。

  “我對的是陳天。沒關係，管什麽呢，催眠就可以了……”

  因為少女順序較前，明天中午左右就可以輪到。

  不過，少女旁邊還有個名字，讓離不棄浮想聯翩。

  “日立……這個名字起得真好，讓我回想到過去的事情……”

  樓昱，他還在不在？

  這個名字，就是將他名字裏一個字拆下來湊出的。

  這是離不棄的猜測而已。

  他感覺，樓昱這一走，是真的杳無音訊，和自己徹底斷了聯係，甚至可能是死了。

  不過，當他站在漆黑如夢的廣場上，聽見耳畔竊竊私語的時候，他又想到那天自己鑽出的窨井蓋。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被心中的希望擄掠心神。

  包括東方琴的、沈鬱倩的、整個遭到毀滅性打擊的沈家的。

  思念一波一波湧上心頭，頭頂頂著的是沒有月亮的夜空。

  但，在觸景生情的感染下，離不棄的眼底，一陣發酸。

  他……他真的很想找到葉安歌--

  而林染，算得上什麽？

  “我排在最後。”

  安排對陣本來就雜亂無章，可能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針對了其他人，而且很多。

  於是乎，離不棄迅速潛入夜幕之中，回到少女這裏。

  “呼……感覺不太好啊。”

  因為看到了樓昱的名字，離不棄的身上，也好似夾雜了冰塊，揮之不去的是寒意和難受。

  他似乎沒法擺脫這種難受的感覺了。

  他隻覺，自己在黑夜中前行的時候，旁邊似乎有一雙雙眼睛，在凝神注視著他。

  不緊不慢跟著他，他在黑夜中如履平地，飛簷走壁，它們還亦步亦趨地隨著他。

  所以，這樣三百六十度監視，有誰敢逗留片刻？

  “我的麵具啊……”

  最近，它召喚自己去磨練的頻率，也低了許多，不知是不是沒什麽力量了。

  “你對的是朱彥。”

  “唔……”

  少女昏昏欲睡的樣子，因為得知自己對陣之人是誰，而一掃而光。

  “好好歇歇，明天很早就會輪到你……”

  “什麽？很早？我……什麽時候開始？”

  “辰時半開始，輪到你，也要到中午左右，你在三十組內，怕你晚睡不起。”

  “嗯……”

  少女乖巧地點點頭。

  “我會給你加油的。”

  不過，因為天時地利人和，因為林染需要，離不棄才會選擇在別人夢裏瞎鬧。

  他不是一個沒道德的人。

  “咯吱”一聲將少女的門掩上，離不棄的內心，也一陣自然。

  他猛地感覺，身後那道不善的目光，似乎又一次朝他襲擊，將他的任何轉折都看在眼裏。

  這是讓他防不勝防的戒備。

  “算了，反正我也死不了……”

  下一刻，他走入自己廂房，小心翼翼合上門，防止鬼魂潛入。

  他的心跳愈演愈烈，跳得讓他窒息。

  不過，在他自然走入房中之後，那明顯透著監視的目光，倏忽消失不見。

  仿佛剛才的任何預兆，都是幻影，稍縱即逝了。

  不過，離不棄卻根本沒多少擔心。

  他一如往昔地躺入被子裏，將自己裹住。

  此刻，他感覺無比寒冷。

  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

  下一刻，被子之下，離不棄均勻的呼吸聲已經產生。

  他的魂魄，也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進入了夢境。

  再度穿過似曾相識的瞳孔，他的眼前，世界光怪陸離，有無數條時間軸盤旋環繞在眼前，產生空靈的聲音，就讓腦中產生的幻聽，經久不衰。

  “帶我，去朱彥的夢境中。”

  離不棄早已發布這個指令，而他也很快得到了反饋。

  自己眼前的世界，被巨大瞳孔吞噬的世界--霎時間一陣白亮，這裏是似曾相識的山林。

  “奇怪，他們怎麽都喜歡夢到這個……”

  下一刻，離不棄輕咳一聲，單手搓撚空氣。

  他可以在夢境的空氣中尋覓夢線，它就是夢境的樞紐，極其關鍵。

  要是沒有夢線，事情也就更加棘手了。

  不過，離不棄很快就捕捉到一根流光溢彩的線。

  夢線得知離不棄的氣息，對準他湧動而去。

  他單手抬起，唇啟，開始輕輕念叨。

  “賜予我力量……”

  自己這是在說什麽呢？

  下一刻，離不棄繼續平心靜氣，說話的聲音淡淡。

  “朱彥在山中閑逛，不知不覺看到一堆……竹筍。嗯，他開始大吃特吃，不知不覺吃到黑夜，就睡著了，睡了許久才醒。”

  說完之後，他將手卡在夢線上，遲遲不敢釋放。

  “對了……”

  “直到一天之後，他才從夢境中脫離。”

  說完之後，他眉開眼笑，毫不猶豫地鬆開了手。

  “嗖！”

  它化成一簇流光，在空氣中散射，直接消失不見的時候，離不棄會心一笑。

  站在旁邊，就像一個夢境中巡遊的人。

  他饒有興趣地望著自己創造的夢境，天地之氣起伏不定。

  “天哪……”

  果然，他眼前出現了竹筍，出現一處茂密的叢林。

  如雨後春筍般多的筍，爭先恐後地冒出地麵，讓眼前一個體態壯碩的男子，摩拳擦掌，直接撲了過去。

  “有好吃的東西！”

  他邊說邊露出享受的神色，身體還在顫抖。

  “哇……餓死我了，真的餓死我了，都餓了一天了，我翻山越嶺累死了……”

  他說得跌跌撞撞，手上動作卻很流暢。

  輕鬆砍下一枚竹筍，也不管有沒有熟。

  在離不棄驚詫而略顯愧疚的目光中，朱彥當著他的麵，毫不猶豫地將竹筍塞入口中，“咯嘣咯嘣”地咀嚼著，聲音很響。

  “哇！好吃！”

  “你……”

  這還算一個夢境嗎？

  他忘了說春筍是什麽樣的，是不是可以直接吃的那種，沒想到夢境已經為自己搞定了一切！

  這是多麽讓他驚訝的事情！

  頓時，離不棄笑得璀璨，很快就出了夢境。

  “他明天是沒法醒了，因為我說了算。”

  離不棄的戰略，相當於隔空將他投到夢境中。

  “不過，林染的對手會不會變化？”

  為了統計方便，便於查看，這名單應該已經認定了，不會因為人沒有到而重新分配。

  所以，這是讓離不棄問心無愧的“暗算”。

  --

  “林染，緊張嗎？”

  “不……其實還是有一點的。”

  下一刻，離不棄的身上，也因為寒風而一陣哆嗦。

  此刻，他已完全忘記，自己的對手是誰了。

  “怎麽會……”

  “這不是皇帝……”

  “他不是最重視藥師嗎？”

  “嗯？”

  眼前偌大一個廣場上，有翹首以盼的人群，有一個站在擂台上的高高身影。

  他聲音洪亮，尖銳地刺破空氣。

  雖然長相奇怪，不是皇帝，但他的聲音，足以讓任何人聽見。

  “就如在雲隱仙境內的畫麵啊……”

  離不棄和雲隱仙境無疾而終的告別，已經有半個月。

  想到之前的畫麵，它們此刻一幀幀覆在心頭。

  還是七個擂台。

  似曾相識的觀眾席。

  “現在，我宣布！藥師篩選初選，現在開始--”

  他的聲音來得措不及防，卻引發台下的一片歡呼。

  “終於開始了……”

  “唔？”

  難道他們已經等了很久？

  此刻，離不棄微微發愣，還在原地站著，和林染一樣，麵帶尷尬。

  “呼，呼！”

  聲音出現，離不棄抬頭對準眼前旭日。

  在剛才他一聲吼之下，旭日的光線從雲層中透出來，空氣顯得冷濕，這個早晨並非太早。

  “快點，你們幾個，開門紅嘛！”

  “我……離不棄，我是第三十組啊，你還早著，真好。”

  “倒也是。別緊張。”

  下一刻，離不棄感覺心中千言萬語，卻又說不出話來。

  林染輕盈地點了點頭，走到旁邊。

  “離不棄，要不我們回去，我想……想再修煉一會兒。”

  “不用了吧？手給我，我給你天地之氣。”

  下一刻，離不棄尋思少女也不必擔心，自己卻沒透露這些，而是伸出手，對準林染。

  “唔……師父，你也要比拚呢，我不會這樣做的。”

  林染卻對準離不棄，眼底露出認真。

  “你會遇到一個很好打的對手的。”

  下一刻，離不棄突然莞爾一笑。

  他的意思，昭然若揭。

  “你是說……你知道他是誰？”

  “不知道。”

  “那你還……”

  “反正，林染，放輕鬆點，我不會讓你被打擊。”

  “要是我直接被淘汰，你……”

  “不會這樣的。”

  回答她的，是一個堅毅的聲音。

  “好。”

  下一刻，林染感覺自己的心，也因為離不棄，而抽搐一下。

  他怎麽如此溫暖……

  將她的心溫暖……

  “嗯？”

  突然，離不棄轉過頭去。

  他的臉上，帶有似曾相識的表情。

  他的手握緊成拳，不知不覺鬆開了。

  “是……是嗎？”

  憑借自己的猜想，林染已經意識到，少年此刻在想些事情，這是自己所不了解的東西--

  “他在幹什麽？”

  “哦……”

  他的臉上，帶著半分猶豫，帶著淡淡的傷感。

  要是多些飛花就好了，要是自己再了解他一點就好了……

  “哦，哦，沒事呢。”

  下一刻，在林染的眼前，離不棄突然回過頭來，露出一個明媚璀璨的笑靨來。

  他的笑容，豁達樂觀，飽含溫暖之意。

  “這是……”

  措不及防的一個回眸，離不棄的眼底，似乎沉澱出不同的情緒，絲絲縷縷，無法抵消。

  他的樣子，苦於一切。

  “怎麽了……”

  一時，林染欲言又止的話語，卻被她咽了回去，沒再吐出。

  --

  “這是樓昱！”

  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你。

  那個頗為古靈精怪的頭，還有他腦子裏的構思千萬，鑄就離不棄腦子裏，對於樓昱的一切印象，曆久而彌新。

  剛剛，他就在人海之中，發現一個人的影子。

  他和樓昱，相似度不是一點半點。

  他走路的姿態，以及不時揚起的頭，都是樓昱的特點。

  他們應該是兩個人，怎麽會有一樣的特點？

  況且，這是異國他鄉。

  樓昱的口音和月鸞國人的口音相似。

  所以，他這次突然到這裏來，除非是離不棄看錯了，否則其中，必有貓膩。

  畢竟離不棄也不想將這個人當做樓昱。

  他遇到了什麽？

  他的身邊，發生千萬事情。

  自己，暫時無法和他相認。

  “日立……”

  “師父，日立是誰？”

  “唔……隻是看他名字很熟悉罷了。”

  下一刻，離不棄別別扭扭地轉過頭。

  他這次花盡全身力氣，才將這個人在心中的烙印消除。

  和與葉安歌的聯係一般，他的心中，想法不住叫囂，就是勸他去拯救樓昱。

  和他重逢。

  --

  “嗯？”

  陽光之下，一個踏著清風的少年，突然穿過幾個擂台，隨意地漫步著。

  他的手插在腰間，和離不棄一樣高挑，幹脆利落的衣服，少了些。

  “今天居然是藥師篩選？激動人心哪，據說諸葛家的小公子也來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這裏呢……”

  他望著旁邊的擂台，身體也因為驚訝而開始顫抖。

  不過，他露出了笑容。

  這莫名其妙的笑容……

  讓人心中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