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安置來客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5:00      字數:4273
  明嬈沒有先開口說是否原諒, 她需要先了解一下發生了什麽。

  兩個人麵對麵坐好,虞硯將事情和盤托出。

  他規規矩矩地坐著,手自然垂落在膝上, 掌心向下, 五指搭在膝骨上, 仔細看的話, 還能看到男人修長的指節在微微顫抖。

  他在害怕, 但麵容依舊沉靜平和。

  虞硯盡量冷靜地說道:“我發現明遲朗在向宮中送信, 先前曾截過他的信件, 信上並未有任何關於我的隻字片語。”

  他沒有因為明遲朗的挑釁就故意抹黑對方,或是編造一些莫須有的事情在明嬈麵前詆毀明遲朗,即便對方那般明目張膽地說出了自己曾經的隱秘心思, 虞硯仍是用所剩無幾的理智, 去克製自己、約束自己,如實道來。

  他喜歡以權謀私不錯,他公私不分亦是事實,但麵對明嬈的時候, 他沒辦法將對明遲朗的敵意代入進明遲朗做的那些事裏,他不得不坦誠地講出實話。

  “明遲朗故意激怒我, 他說給皇帝的信裏提到了我。”虞硯微眯了眸, 嗓音沉沉,“他在說謊,我能分辨真假。”

  刑訊逼供的手段虞硯也很擅長,他看人不說很準, 但也極少出錯。明遲朗很努力地挑釁他, 他看出來了, 明遲朗也的確險些成功。

  若不是他心裏一直繃著那根弦, 一直記著明嬈,他幾乎要中了明遲朗的計。

  虞硯冷淡抬眸,目光在觸及到女孩擔憂的眸光時,視線不自覺變得柔軟。

  他認真道:“嬈嬈,明遲朗的心思我不想猜,我隻知道,若有人要傷害你,那我便會先送他入地獄。”

  虞硯害怕明嬈多思多想,所以並未與她講出京城已經派人來涼州的事情。他不願明嬈分出注意力在旁的事上,他會保護好她,她隻要無憂無慮地享受快樂就好。

  明嬈耐心聽著,心裏有許多猜想,但最終都沒有問出口。她相信虞硯有自己的安排,他可以處理好一切。

  事情的始末她都了然,接下來就是問問明遲朗的現況。

  明嬈擔憂道:“那我大哥……他此刻如何?”

  虞硯垂在膝上的手指蜷了一下,他抿了下唇,冷聲道:“不知。”

  明嬈知道他吃醋,他連劉大寶養的那隻貓的醋都吃,明嬈早已見怪不怪,此刻也沒在意。她不知道明遲朗對她的心思,隻當虞硯又是占有欲在發作。

  明遲朗是她的哥哥,他們是家人,即便她成婚嫁給虞硯,即便在她心裏虞硯占有很大的位置,即便她答應了虞硯今後不會再看旁人,可也不代表著她就此也冷血冷情,聽說了自己的家人受傷還無動於衷。

  “你……你把他怎麽了?”明嬈試探道。

  虞硯想起明遲朗說的那番話,臉色又冷了幾分,他冷笑了聲,“我用劍刺進了他的胸膛。”

  他見明嬈臉色煞白,心中湧上一陣酸楚。憤怒與殺意就此消散,隻剩下滿腔的委屈和難受。

  虞硯吸了口氣,咽下滿腹酸水,垂下眼睛,“我偏了方向,沒有傷到他的內髒,你……放心吧。”

  最後幾個字說得咬牙切齒,帶著無奈和妥協,還飽含了衝天的酸氣與不情願。

  他其實更想說的是:“我真恨不得殺了他,因為他喜歡你,他喜歡你就是錯誤,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任何人喜歡你都是錯誤的。”

  若是可以,他想帶著她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那個地方他們隻有彼此,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分散明嬈的注意力,她完完整整屬於他一個人。

  但他說不出口,他也無法提出那樣的要求。

  虞硯知道那話的分量,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即便他日日夜夜腦子裏閃過的仍然是這樣的想法,但他都很好地藏了起來,不叫明嬈發現。

  說不出口還有一個原因,他更不想讓明嬈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與心意。

  他連生氣的理由都講不出口,就更沒有辦法去無理取鬧,那樣隻會叫嬈嬈對他失望。

  虞硯將煎熬與苦澀都咽回腹中,隻能讓自己表現得更像吃醋,這是一種簡單的、可原諒的小情緒,無傷大雅,又輕而易舉地被她理解。

  明嬈聽他說無礙,鬆了口氣。

  她沒有責怪虞硯,見到了虞硯自責的樣子,她哪還舍得說什麽重話呢。

  “我放心不下,要不你陪我去看看他吧?”明嬈起身去更衣,才站起來,手腕便被人用力握住,一股大力向前,拽著她前倒。

  她跌進男人的懷裏。

  虞硯把人死死扣在懷中,垂下的眸子裏眼神陰鷙,說出來的話卻萬分輕柔:“嬈嬈,莫要去,行嗎?”

  明嬈頓時啞聲。

  她的心跳的很快,鬼使神差地,偏過頭,在男人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緊緊箍著她的鐵臂驀地收得更緊,她能瞬間感覺到男人的身子僵硬住,他整個人似乎又陷入了呆滯。

  明嬈沒有退縮,又仰頭親了一下。

  “啵,啵。”

  又連親了兩下。

  一直親到環著她的手臂有鬆懈的趨勢,她嚐試著掙了一下,果然一下便掙開了。

  她坐在他的腿上,錯開點距離,黑瞳靈動,一眨不眨盯著他瞧。

  虞硯無奈地歎道:“你總是……罷了。”

  總是知道如何才能將他完全掌控,製服。

  “那我能去了嗎?”

  虞硯依舊堅持:“不能。”

  明嬈扁嘴,“哦……”

  手揪住他的衣領,一下一下拽著。

  虞硯見不得她撒嬌,妥協道:“不能去,但是我可以把大夫叫來問問情況。”

  明嬈猶豫片刻,勉為其難道:“那也行吧。”

  為明遲朗看傷的大夫是營裏的軍醫,醫術不在話下,最重要的是人跟明卓錫一樣守分寸,且嘴嚴,不會亂問些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更不會出去亂講。

  軍醫給明遲朗包紮好傷,又叮囑了明卓錫一些要注意的事情,拎著藥箱,腳步不停就去了安北侯府,同安北侯匯報病情。

  “劍傷避開了要害心髒,正好紮在了肋骨上,減輕了一部分劍力。很巧的是,斷裂的肋骨並未傷及肺部,”軍醫道,“行凶者大概是經驗不足,下手失了準頭,所以公子的傷並不危及生命,隻要臥床休息月餘即可,侯爺請放心。”

  經驗不足的“行凶者”麵不改色地頷首,擺手叫人下去。

  人走後,虞硯走到屏風後,將在後麵偷聽的女孩抱進懷裏。

  他輕輕啃咬她的耳朵,低聲道:“都聽到了?”

  明嬈徹底放下心,她嫌癢,躲閃了下,怕他不開心,又主動勾住他的脖子親了一口。

  “侯爺嫻熟的殺人技巧用在此處了。”

  虞硯聽得出來她更多的是在調侃。

  “嬈嬈,我承認我非常非常討厭明遲朗,想讓他死的念頭從未消失過,”虞硯坦誠道,“但是我知你不許,所以我便不會做。可他在催我動手,他是在找死。”

  虞硯說完對方的壞話,又道:“我偏不叫他如願,他有病就自己去犯病,莫要拉上我陪他倒黴。”

  想讓嬈嬈討厭他?做夢去吧!

  明嬈哭笑不得,手指在男人的頸後撓了撓,“我想去給大哥寫一封信,畢竟他因為你而受傷。不管是不是他自找,可他還是真真切切地受傷了,我替你說一聲抱歉,總是應該的吧?”

  虞硯心道應該個屁,嘴上卻不敢表露分毫,他不敢開口埋怨什麽,隻能用幽怨的眼神盯著明嬈看。

  “你看著我寫,或者你覺得哪句話不好,我就不寫,如何?虞硯,那畢竟是我的哥哥啊。”

  明嬈知道他無法體會常人的親情,她可以慢慢教會他,教不會也沒關係,反正這輩子他沒感受過的溫暖她都可以給他。

  但明嬈還是希望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界限,在那個地方,找到兩個人都相對舒適的相處方法。

  虞硯不忍心再反駁明嬈的請求,他嘴上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心裏卻有了別的盤算。

  他盯著明嬈一筆一劃寫下信件,待墨跡幹涸,他主動接過信紙。

  “我叫人去送。”

  明嬈狐疑地打量著虞硯,“你不會對我陽奉陰違吧?”

  “不會。”虞硯保證。

  “好,那你去吧。”

  虞硯拿著紙出了這扇門,卻沒有立刻將信交給護衛,而是轉向了書房的方向。

  書案後,男人手提毛筆,吸滿墨汁,冷笑了一聲,垂眸,落筆。

  他對著女子娟秀的字跡謄抄,龍飛鳳舞,力透紙背。

  他保證會將信送到明遲朗的手裏,卻沒有保證是明嬈親手的信件送過去。

  片刻功夫,虞硯親手撰寫的信由護衛送往明宅,而明嬈的那封親筆,被虞硯小心收進了錦匣中。

  嬈嬈的親筆,隻能由他珍藏。

  **

  三日後的早晨,明嬈尚未清醒,便被人連同著被子裹著抱了起來。

  她睜眼時,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床幔,而是湛藍的天空。

  她的大腦空了一瞬,側頭便對上了男人的俊臉。

  “吵醒你了?”他說。

  明嬈懵懵的,“虞硯,你要帶我去哪啊?”

  虞硯沒答,腳步匆匆地抱著人進了書房。

  他把人放到榻上,走到博古架前,抬手轉動了幾個古董玉器花瓶。

  明嬈茫然地看著他動作,“虞硯?”

  她看著他轉動了幾下後,轟隆一聲,有什麽暗門被打開的聲音響了起來。

  明嬈瞠目結舌,從前隻是聽說這侯府中有暗室暗道,從來沒見過啊,今日這是要……要大開眼界了?

  她呆愣著看著虞硯又朝自己走了過來。

  虞硯長臂攔在明嬈的腰間,稍一使力便將人提抱了起來,一手抱著人,大步走到一副山水畫前,另一手掀開畫作,一個門洞赫然呈現在眼前。

  虞硯抱著明嬈閃身進了暗室,暗門又是轟隆一聲,合上了。

  **

  虞硯把人“夾”進了暗道,便鬆開手,把人放了下去。

  明嬈的兩隻腳剛踩在地上,男人那雙有力的手又勾住了她的腿彎,輕輕鬆鬆把她打橫抱起。

  明嬈任由著人折騰,她剛睡醒,反應有些慢,思維很遲緩。整個人還未從進密道這件事裏回神,自然是任由虞硯擺弄。

  沿著一條向下的階梯走,不長,走到底約莫也就離地麵一丈距離。

  整個暗室也並不大,裏頭有一張床,一張書案,兩樣東西占了半間暗室,再多的就沒了。

  明嬈終於找回了思考的能力,疑惑道:“這裏……”

  虞硯把人放到椅子上,就著彎腰的姿勢在她唇上輕輕吻了吻。

  他輕聲噓了聲,“時間緊迫,聽我說。”

  明嬈仰頭在他臉上回敬了一下,無聲點點頭。

  男人抬手摸了摸臉頰,低笑道:“京城的人已經快到涼州城外,目的不明,但我不能叫他們進城。”

  “將你留在房中不安全,所以就先在這裏委屈一下,等我將那些來客安置好,再回來接你?”

  三言兩語便叫明嬈明白了此刻的處境,她想起來前世被毒酒賜死的那一刻,腹部又驟然絞痛,心髒因恐懼而劇烈收縮,痛得她不自覺地攥緊了拳。

  明嬈盯著虞硯的眼睛,輕聲道:“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嗎?”

  男人溫柔地笑了笑,抬手將她的碎發綰至耳後。嗓音輕柔,愛意繾綣:“是衝著我們來的。”

  明嬈沉默了片刻,伸手勾住男人的脖頸。

  她勾著他往下,額頭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好,我知道了,等你回來。”

  虞硯倏地笑開,“好乖。”

  他看出她的不安,心疼不已,扣著女孩的後腦,深深吻住。

  淺嚐輒止,留下一句等我,快步離開。

  ……

  半個時辰後。

  從京城而來的幾名喬裝改扮的禁軍抵達涼州城外。

  朝陽之下,漫天黃沙。

  一望無垠的黃土中屹立著一座繁華的城池,寬廣的城門外,擺著一把南官帽椅,椅子上坐著個年輕的男人。

  那張臉十分出眾,叫人過目不忘,比他那張臉更吸睛的,是他身上過於危險的殺氣與冷厲。

  男人雙腿懶散地擱著,手支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來人。

  “諸位叫本侯好等。”男人說著,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你們,千裏迢迢,所為何事?”

  五人小團中有一位是禁軍某營的副將,他沒有同安北侯打過交道,並不知道若是安北侯問話他不好好回答的話,下場會是什麽。

  副將操著一口地道的西北官話,惶恐道:“這位大人,小民隻是來涼州投親,不是什麽壞人。路引皆在,您莫要冤枉好人啊。”

  虞硯微微挑眉,“如此,是準備欺瞞到底。”

  “大人的話小人不懂呐。”

  不懂啊,那好辦。

  男人抬起手指,輕輕一擺。

  嘩啦——

  數十名西北輔國軍將士們手執劍與盾,頃刻間將那五人團團圍住。

  烏烏壓壓的人牆阻隔了五人最後的生機。

  男人扯唇一笑,神情囂張跋扈,恣意張揚。

  “既來之,則安之,諸位,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