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越靈山莊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51      字數:6559
  從明遲朗那裏出來, 虞硯得到了新的線索便馬不停蹄地回了營。

  因為又把明嬈惹得不理他了,虞硯到營地時還臭著個臉,用結著冰碴的嗓音把幾個副手聚集到一處。

  這幾位副將其中有些人素日裏鮮少與安北侯說過話, 都跟孟久知打的交道多些。

  對於這位頂頭上官,眾人也隻在戰場上時見過這位的淩厲作風與驍勇的英姿。但私底下誰也拿捏不住他的心思, 隻知道他性格冷漠,頗不合群,不好相與。

  孟久知站在離虞硯比較近的地方, 其餘人都隔得老遠,噤若寒蟬, 不敢吱聲。

  劉副將偷偷拿眼睛瞄見安北侯和孟久知低聲說著什麽, 沒注意到他們這邊, 他湊到明卓錫身旁,壓低聲音:“明副尉不是告假在家?你也被侯爺叫來了?”

  明卓錫苦笑著點頭。

  “那你可知侯爺把咱們叫來是為何?”劉副尉試探道。

  明卓錫搖頭,“末將怎會知曉呢。”

  其實他心裏有數。

  侯爺剛從他那離開,便派人來通知他說回營一趟,時間卡得剛剛好,明卓錫自有猜測。但他並不是冒失的人,他不知道對方知道多少, 所以不可能有什麽都跟別人說。

  劉副將將信將疑, “可你不是侯爺的大舅子?”

  明卓錫:“……”

  他一言難盡地看著劉副將, 聲音壓到最低:“將軍認為末將敢套這層關係嗎?”

  劉副將想了想安北侯素日裏的做派,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多餘了。

  他跟明卓錫一齊往男人的方向看過去。

  虞硯跟孟久知說話的聲音一頓, 抬起頭, 目光犀利地看了過來。

  二人不約而同抖了下, 忙不迭低下頭, 不敢再吭聲。

  虞硯跟孟久知交代完, 孟久知挑開帳簾出去了。他走後,虞硯便抱著肩膀靠在牆上,微眯著眼眸,盯著他們每個人都看了會。

  誰也看不出安北侯何意,更不敢問,隻能硬著頭皮被他盯。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男人才懶洋洋地直起身,抬手揉了揉後頸,擺擺手叫人都出去了。

  一行人出了帳,正好看到孟久知又回來了。

  劉副將心中忐忑,叫住孟久知,“侯爺把咱們叫來話也不說,是出什麽事了?”

  孟久知搖頭,“沒事,侯爺就是多日不來,想你們了,看一眼。”

  說罷抱著懷裏的東西頭也不回又走進去。

  劉副將在原地站了會,轉頭對明卓錫道:“我瞧著像傻子嗎?他這麽敷衍我?”

  安北侯會想念誰嗎?是誰瘋了?

  明卓錫不如兩人軍職高,又不能多說什麽,隻能幹笑兩聲。

  劉副將低罵了聲,冷著臉拂袖離去。明卓錫慢慢斂起笑容,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帳簾。

  “別是真有什麽事……”他嘟囔道。

  會麵結束後明卓錫並未著急回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內,他左思右想都覺得這事不對,托人往家裏送了個口信,跟大哥說今晚他可能就不回去了。

  一直等到了傍晚,安北侯來了。

  明卓錫正坐在書案後麵,手托著腮,正愁眉苦想。

  門簾一挑,一個身穿絳色常服的高挑男子招呼也不打一聲,大步走了進來。

  人轉眼就走到了近前,明卓錫手還支在桌上,跟個傻子一樣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

  虞硯居高臨下,麵無表情地看著明卓錫那副傻樣,“明副尉的警惕性變差了。”

  從前孟久知便誇讚他們這些個下屬軍官中,警惕性最強的就是明卓錫。

  孟久知曾坦蕩地承認過,若是叫他跟蹤明卓錫,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不被對方發現。

  虞硯今日一瞧也不過如此,雖說是在軍營重地,沒什麽可能混入可疑的人,難免放鬆了精神,但叫人堂而皇之闖進了睡覺的帳子,走到了近前都沒反應,這警覺性也太差勁了些。

  虞硯一冷臉,明卓錫趕緊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忙中出錯,腳底一滑,人摔到桌子下頭去了。

  明卓錫覺得丟人,臊得整張臉通紅,“侯、侯爺您怎麽親自來了?”

  蒼天可鑒,可不是他的問題,實在是虞硯太不按套路出牌。

  虞硯討厭踏足別人的地盤,他連孟久知那裏都極少去,更不要說旁人那。今日不打招呼直接闖了進來,這放誰身上也來不及反應啊。

  明卓錫除了驚嚇,還有點驚喜在心頭。他崇拜安北侯不是一日兩日了,每一年都以安北侯為目標在努力,眼下算是兄憑妹貴,攀上親戚了所以叫侯爺多看他一眼?

  明卓錫揉揉屁股爬了起來,暗自欣喜。

  虞硯懶得去計較他的失態,開門見山:“你兄長的傷是越靈山莊之人所為。”

  明卓錫愣了一下,再顧不得窘迫,輕聲重複了一遍:“越靈山莊?”

  “你聽過嗎?”

  “聽過,”明卓錫很快進入狀態,認真道,“您說的那個山莊都不是什麽好人。”

  這話聽著幼稚,但卻是實打實的大實話。想當初越靈山莊也是百年名門,可近來二十幾年名聲卻臭得不行。

  虞硯從不記事,方才從孟久知那了解了情況。他幾年前隨手收拾了一夥人,就是這越靈山莊,他手臂上的刀傷也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末將聽說越靈山莊二十多年前的時候出過一樁大事,老莊主被人暗害,少莊主投靠了西戎,他還逼走了不少老莊主的弟子,都是當時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幾名少俠。”

  幾位少俠都是名門義士,自然不能容忍山莊投敵叛國,於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被少莊主趕了出去。

  明卓錫想起那幾位少俠,一陣唏噓,“聽說有的歸隱山林,有的就不怎麽幸運,被山莊趕盡殺絕了。”

  虞硯不關心這些,他打斷道:“你回去叫明遲朗好好想想,他最近接觸了什麽人,有何異樣,包括原先在京城時,臨走前發生過什麽不同尋常的事,叫他好好想。”

  明卓錫鮮少聽到虞硯說這麽長的話,愣愣地點頭,心裏卻想著,侯爺還是關心大哥的,大概是怕明嬈擔心吧。

  虞硯瞥他表情,冷聲道:“明副尉最近小心。”

  明卓錫心頭一喜,“謝侯爺關懷,末將……”

  “本侯隻是怕他們又把你們傷了,嬈嬈又要鬧著去看。”

  男人說這話時,臉上毫不掩飾地掛上了不耐煩的表情,他警告地輕瞥過來,像是在說,若不是廢物,就保護好自己,別給旁人惹麻煩。

  明卓錫:“……”

  他捧著一顆受傷的心,目送上官離開了營帳。

  ……

  明卓錫當晚還是回了家,他到家時已經快到戌時。

  他本以為大哥該睡了,輕手輕腳進了院門,怎料院子中央架著個火堆。

  他腳步一頓,眨了眨眼,“哥,還沒睡啊。”

  “嗯,”明遲朗頭也不抬,坐在小凳上,一隻手纏著,被吊在脖子上,一隻手拿著扒火鏟撥弄著爐子裏的炭火。

  已經三月開春,西北的夜間還是極冷,明卓錫幾步走過去,奪走明遲朗手裏的小鏟。

  “大哥,更深露重,怎麽不去休息?”

  明遲朗的手還僵在半空,半晌,才緩緩落下。

  自從大哥來了涼州,便一日比一日更深沉,明卓錫怎麽感覺不到呢。

  明遲朗抬頭,盯著明卓錫的眼睛,淡聲道:“我在等你。”

  “等我作甚……”明卓錫眸光閃爍了下。

  兩人都是聰明人,又做了那麽多年兄弟,自然都極了解對方。

  明卓錫先敗下陣來,他歎了口氣,在哥哥身邊大馬金刀地蹲下,自己撥弄起炭盆。

  “哥是想問侯爺找我說了什麽?”

  “嗯。”

  “大哥覺得呢?”

  明遲朗跟明嬈一樣怕冷,他緊了緊披風,抬頭看向夜空。

  “我覺得跟我這傷有關。”

  “……嗯。”

  明卓錫有些詫異他的敏感,心頭浮起一絲異樣。

  “這傷……”明遲朗低下頭,看了一眼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臂,低聲呢喃,“對安北侯很重要吧?”

  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對安北侯很重要?

  明卓錫心頭的疑惑愈發地濃,他嗯了聲,側過頭去看兄長的表情。

  月光稀薄,廊下的燈籠發出更暗淡的黃光,溫暖的光暈籠在明遲朗的臉頰,明明那麽溫馨,可他渾身卻裹滿了冷寂與孤單。

  “大哥?”明卓錫死死盯著大哥的臉,直覺這裏頭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他警惕性的確很強,對旁人的情緒也很敏感,不然不會幾次三番地在恰當的時候都在虞硯麵前守好分寸,從未給自己招來過禍患。

  明遲朗知道弟弟的性子,所以他選擇在此處等他回來時,便已做好了決定。

  “你走後我想了許久,想起來些舊事,我想,安北侯會感興趣。”

  所以沒有去休息,一直在等明卓錫回來。

  明遲朗就是覺得若是自己去睡了,等一覺醒來,或許他就會改變主意,將那些事再次隱瞞。

  明卓錫盯著兄長看了一會,猛地起身,一起把人給拽起來。

  他抬腳踢滅了火盆,拉著兄長那條完好的手臂,腳步匆匆地往自己的房中去。

  房門緊閉,再也沒有凜冽陰森的夜風侵襲。

  燭光亮了不少,明遲朗脫下厚實的披風,看著弟弟給自己倒了一杯暖茶,道了聲謝。

  兄弟倆對麵而坐,一時間無人開口。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明遲朗一直盯著自己杯中的茶葉末,不言不語。他慢慢搓著已經凍僵的手指,等著身子慢慢回暖。

  半晌,他才低聲開口:“銅爐的確好用,夜深人靜,都聽不到炭火燃燒的聲音。”

  明卓錫極有耐心地嗯了聲,便又不再吭聲。

  “你這裏太安靜了,卓錫,不害怕嗎?”

  “怕什麽?”

  “怕什麽……”明遲朗有些疲倦,闔上了眸,“你們習武之人,不是最警惕安靜的地方嗎。”

  安靜意味著危險,一點動靜都沒有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或許暗中正藏著足以致命的危險。

  明卓錫不知怎麽,心裏突然酸了一下,“大哥,你是想起小時候的事了嗎?”

  明遲朗沒答,手卻突然握緊。

  “大哥,你是不是知道越靈山莊?”

  聽到這個名字,明遲朗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知道。”明卓錫斬釘截鐵道。

  不然絕不可能無動於衷。

  好久,明遲朗才開口。

  “越靈山莊的刀我在五歲那年就見過,那刀能留下什麽樣的傷痕,我也早就見過了。”

  明卓錫驀地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明遲朗神色淡淡,也站了起來,他在對方震驚的注視下,單手慢慢解開了自己的薄衫。

  他隻輕輕扯了一下,胸膛便露了出來。

  白皙瘦弱的身軀,胸口的地方有一道長長的傷痕,刀劍的走勢與傷痕形狀皆與他手臂上的那個一模一樣,隻不過胸口的那個更長、更深、更舊。

  日子過了太久,隻剩了一道淺淺的疤。

  他給對方看了一眼,又將衣裳係了回去,淡然地坐回座位,飲了口茶。

  明卓錫還盯著大哥胸口的衣裳瞧,看著看著,眼眶紅了。他突然低罵了一句,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在屋裏踱步。

  “難怪小時候我叫你一起下河戲水你也不去,你也從不在我麵前解下衣裳,原來是這樣。”

  明卓錫深吸了口氣,逼退心口的澀意。

  “哥,你沒拿我當兄弟。”

  明遲朗聽到這負氣的一句話,聽到弟弟的聲音略帶哽咽,突然笑了。

  他有點無奈,抬頭看著被氣瘋了的青年,“卓錫,你多大了。”

  “你管我多大了。”

  明遲朗哭笑不得,手撐著腮看著他來回溜達。他也不解釋,隻等著人冷靜下來。

  明卓錫花了一會功夫平靜,他把自己的椅子扶起來,坐了回去。

  繃著臉,“你說吧。”

  明遲朗又笑了下,看著對方故作平靜的樣子,也不說自己知道他方才哭過。

  “我到明家時六歲,已經記事了。”

  他打小記性就好,六歲以前的事基本上都記得。

  爹記得,娘也記得,仇人自然更不會忘記。

  明遲朗從沒有再任何人麵前坦白過自己的身世,今夜也不知怎麽,或許是看著明卓錫那雙一瞬間就通紅的眼睛,突然感覺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一向內斂的他終究還是有了傾訴欲。

  “我爹出自越靈山莊,二十八年前被驅逐出莊,後來遇到我娘,生下了我。”

  “在我的記憶裏,生活被追殺填滿,我們每天都東躲西藏。爹沒有教過我武功,他希望我可以讀書,”明遲朗低聲道,“所以我是他的拖累。”

  明卓錫皺了下眉,“大哥你不準這麽說。”

  明遲朗笑了下,繼續道:“四歲那年,母親和我們走散,她那時懷著我的弟弟。”

  “你還有個親弟弟……”明卓錫愣住。

  “嗯,我這些年四處走,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他們或許也已不在人世。”

  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巡按禦史,不是沒有升官的機會,但是他都放棄了。他想要四處走走,去找尋丟失的家人。盡管希望渺茫,他也想試試。

  後來他回京城,是因為聽說明嬈回去了。

  想起明嬈,明遲朗眸光暗了下去,緩緩吐出一口鬱氣,繼續道:

  “我爹於老國公有恩,他臨終前交代,叫我帶著信物去京城,投奔明家。”

  好在老國公是個好人,跟他們兄弟倆現在的父親不同,不是個窩囊沒骨氣的男人。老國公有諾必踐,知恩圖報,把明遲朗當做親孫子養著。

  於是明遲朗就生活在了明家,有了至親的弟弟,有了可愛的妹妹,他又有了家人。

  “越靈山莊的事我知道的不算多,當年的少莊主如今也死了,如今的莊主是個年輕的姑娘,不知她與少莊主是何關係,但據我所查,”他頓了頓,“是西戎人。”

  明卓錫大驚,“難怪王庭可以隨意遣用山莊的人作為殺手。”

  “殺手……”明遲朗低聲呢喃著,沉默思忖,他突然想到什麽,眼底冷色一閃而過。

  殺手為何會盯上他,絕無可能是因為當年的事,他的身份連信國公都不知道,知道他爹是誰的人早就都死絕了。

  還有什麽?

  還有……他現在姓明。

  他是明嬈的兄長。

  明遲朗冷聲質問:“他們是不是想要傷害阿嬈?”

  明卓錫摸了摸鼻子,目光閃爍,“這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太會說謊,更騙不過最了解他的家人。

  明遲朗垂下眸,眼底是化不開的冷意。

  隻一瞬,他便做下決定。

  “卓錫,準備紙筆。”

  “你想做甚?”

  “給安北侯寫信。”

  “……”

  明遲朗傷在右手,隻能用左手拿筆,不太熟練,寫得慢了些。

  小半個時辰過去,整整五頁地圖。

  明卓錫看著這一張又一張的地圖,下一張寫完,上一張的墨跡還未幹涸。

  執筆的青年麵上凝著冷色,唇緊抿著,嚴肅認真。

  明卓錫看看紙,看看人,隻覺得一陣牙疼。他可從未見過兄長動怒,還挺唬人,看得他都有點害怕了。

  “哥,這都是什麽啊?”

  “越靈山莊的地圖、暗道。”

  明卓錫:“……”

  他拿著紙的手輕了些,珍視萬分地把紙放回桌上,咽了咽口水。

  “我的哥啊,你怎麽連這都知道?”

  “我爹畫過,記得。”

  “……”

  不愧是他哥,記性真好。

  畫完地圖,明遲朗又開始默寫名單。

  明卓錫探頭探腦,“這又是什麽?”

  “混入了大霖的內奸名單。”

  “這你也知道?!”明卓錫後退了兩步,用驚恐的目光打量著有些陌生的兄長,“哥你說實話,你背著我是不是加入什麽組織了?!”

  明遲朗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我爹寫過,記得。”

  準確地說,他爹寫過的是當年叛變的那夥人名字。而他這些年東奔西走,除了找尋親人,還在收集仇人的消息,將近十年的網羅,他知道山莊一小部分的秘密。

  有些人可能已經死了,但不要緊,寫上去,安北侯一定可以順著查下去。

  他知道的一切全都寫了上去,有些原本與他無關的,打算一輩子爛在肚子裏的事情,如今一一落於紙上。

  明遲朗寫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停筆。

  明卓錫抱著柱子,困得打晃。

  “好了,拿去。”

  明卓錫從淺眠驚醒,熬得雙眼通紅,打了個哈欠走到近前,看著一桌子的紙,傻眼了。

  “一共五十張。”明遲朗甩了甩手腕,淡聲道,“拿去給安北侯吧。”

  明卓錫:“……”

  “或許有些是假的,我相信安北侯有辨別真假的能力。”

  “哥,不如你考慮一下加入我們?”

  明遲朗懶得理他,活動了下僵住的手指,單手披上披風,徑自往外走。

  “困了。”

  回去睡覺。

  擦肩而過時,他停了下。

  背對著明卓錫,他輕聲開口:“跟安北侯說,這算是我遲來的新婚賀禮。”

  明卓錫張了張嘴,啞聲道了句好。他看著人拉開房門,沒忍住叫了聲。“哥。”

  明遲朗停住腳步。

  明卓錫叫完人就後悔了,他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道:

  “恭喜。”

  恭喜不再執著於過去,終於放下了。

  明卓錫等了好久都沒等來回音,他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看著大哥孤單的背影,心裏突然很難受。

  剛想收回那句話,隻見明遲朗慢慢回頭。

  “嗯。”他笑了笑,“辛苦你跑一趟。”

  明卓錫搖搖頭,看著人出了門。

  他盯著紙上的字看了會,眼眶又有點熱。

  廊下,明遲朗裹緊披風,頂著寒風往回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沉重。

  “哥!”

  身後突然傳來明卓錫的聲音。

  他氣喘籲籲追了上來。

  “哥,我幫你報仇!”他尷尬地頓了下,“我可能不行,我叫侯爺幫你報仇!”

  明遲朗沉默了下,緩緩笑了。

  “不必了,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抬手,輕輕拍了拍弟弟的頭。

  “挺好的,真的。”

  ……

  明卓錫把東西送到安北侯府時,虞硯才剛剛練完劍。明卓錫沒有多做打擾,留下東西就回了。

  虞硯反手握劍,背至身後,平複著呼吸。手裏捏著厚厚的一遝紙,直到紙張的邊角皺成一團,也久久未發一言。

  明嬈醒時,男人正跪坐在她腳邊,盯著腳踝上的金鎖鈴鐺出神。他看得入神,連她醒了都沒有反應。

  明嬈咕噥了一句什麽,迷迷糊糊地抬腳踩了踩他的手,結果被溫熱的手掌握住,扣在掌心。

  虞硯一反常態,見她醒來也沒有笑著摟住她親昵,而是仍冷著臉,手指反複地摩挲鈴鐺。

  叮鈴鈴——

  鈴聲清脆,叫人安心。

  “虞硯,癢……你想什麽呢?”

  明嬈覺出不對,撐著身子起身,湊過去想親親他。

  她才動一下,腳腕上的力道加重,腿被人按住。

  明嬈稍稍清醒,“虞硯?”

  男人抬眸,深深望著她,眸間墨色翻湧。

  “嬈嬈,將你放在心上的人很多,可我並不開心。”他語氣倔強,“我不喜歡這樣。”

  虞硯知道,正常的愛應該是樂見對方的好的。更多的人關切她,更多的人對她好,他應當開心。

  可是他做不到。努力了那麽久,一點進步都沒有。

  “嬈嬈,我害怕。”

  明遲朗每一次出現,都會給他強烈的危機感。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莫名其妙,卻又異常真實。

  脫離掌控的感覺當真很糟糕。

  明嬈揉了揉稀鬆睡眼,看著他委屈又憤怒的樣子,突然噗嗤笑了。

  “虞硯,我看你就是個傻的。”她說。

  “旁人再好,可那又如何呢?”明嬈坐起身,笑著倚了過去,“你才是我的愛人呀。”

  愛人?

  虞硯喜歡這個詞。

  也許他現在還配不上這個稱呼,但總有一天,他會成功的。

  也許他現在還配不上這個稱呼,但總有一天,他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