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別再安寧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52      字數:4999
  明嬈已經連續三天睜眼時沒看到虞硯了。

  聽阿青說, 前幾日二哥送了個東西來,然後虞硯就忙了起來。

  明嬈猜測可能是追查刺傷大哥元凶之事有了眉目,她沒有過問,全然信任虞硯可以擺平一切。

  隻是驟然變成自己一人, 還有些不適應。

  她晚上時問過虞硯, 白日想出去轉轉, 虞硯點頭表示知曉, 轉日留下了十幾個暗衛供她差遣。

  明嬈早上起來用過膳, 先去秦家轉了一圈,家裏隻有劉叔在。

  “這茶娘親喜歡喝, 我放在這了,等娘親回來, 叔你跟她說, 這是虞硯讓我帶來的。”

  劉叔點點頭。

  “對了,那天我看衛姨手上的凍瘡又發作了, 這藥膏是虞硯找來的, 他說可好用了, 軍營裏很多將士們都用呢。”

  劉叔張了下嘴, 又閉上了。

  他不太擅長和主子話家常,若是連竹在就好了。

  連竹要是在,一定會一臉“我都知道你別想蒙我”的表情,一邊嫌棄明嬈把自己夫君護得跟什麽似的,一邊又因為他們夫妻感情好而高興, 嘴上說著:“誰不知道這些東西肯定是姑娘你準備的, 還幫安北侯說好話。”

  明嬈指揮著人把一箱一箱的東西往院子裏放, 空蕩蕩的院子很快便填了一半。

  劉叔抱著掃帚, 無措地站在不遠處, 他看著這一地的東西,幹巴巴地開口:“姑娘,這麽多東西……安北侯他知道嗎?”

  劉叔聽說有的人家男主人不喜歡自己的夫人總往娘家搬東西,安北侯看著就是個強勢的人,不像個好說話的……

  明嬈笑道:“他都知道,很多都是他準備的。”

  其實是明嬈問過虞硯的意思,這些都是虞硯照著她給的單子叫人備好的。

  虞硯對這些事都很無所謂,他懶得操心那些有的沒的。若是明嬈想做什麽事,不論大小,他都會很上心。

  明嬈清楚自己夫君的性格,她若是跟他唯唯諾諾的,猶豫著擔心著他不願意給她家裏送東西,虞硯隻會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嫌棄了,他可能還會不怎麽高興地說:“本侯有錢。”

  他不會計較明嬈往娘家送了多少錢,他隻會計較明嬈心裏誰的分量更重。

  所以明嬈每次回娘家,倒是不會被阻攔,隻會在夜晚的時候用其他的方式補償回去……

  明嬈的臉頰慢慢泛上一層熱意,她咳了聲,轉移了話題。

  “虞硯還給了我一把刀,我尋思著叔你應該喜歡。”

  明嬈叫阿青把刀遞了過來,劉叔終於不再是麵無表情。

  劉叔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把刀,抬手要去接。他忘了自己手裏還有掃帚,一鬆手,掃帚就倒向地麵,發出咚的一聲。

  劉叔置若罔聞,一心都在那刀上。掌心在衣裳上蹭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雙手去接。

  接過那把刀時,手抖了一下,手指貼上刀鞘,掌心慢慢撫過鞘上的暗紋。

  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什麽,明嬈瞧見他眼裏好像泛了點晶瑩的光。

  “東西都放這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明嬈忍著笑,帶著人出了秦宅。

  禾香跟在她身後,才出了門便樂了出來。

  沒想到一直木愣愣的掃地大叔竟也有這般柔情的時候,對著那把刀像是對待情人似的,喜愛全寫在眼睛裏,感動得熱淚盈眶。

  明嬈回頭瞥她一眼,唇角也彎了起來,“我家人挺有趣的吧。”

  禾香也笑著點頭,心裏想的是難怪夫人會養成這麽好的性子。

  從秦宅出來,明嬈又去了趟唐家。

  唐慕顏最近被“奪權”,所有生意上的事都被唐母丟給了唐父和唐家大哥身上,她就專心在家待嫁,用唐家主母的話來說,就是在家好好養一養大家閨秀的氣質。

  唐慕顏說著說著翻了個白眼,“那東西哪是說有就有的,煩死。”

  她樣貌不差,做女子裝扮時雖沒有明嬈那般絕色,但也絲毫不遜色於涼州城中的任何一家閨秀。

  明嬈本來還不習慣她打扮得這般明豔,一見到這個熟悉的白眼,頓時笑了。

  唐慕顏還是原來那個唐慕顏,不管穿成什麽樣,芯子還是不會變。

  “你應當對你母親說,我表哥喜歡的就是你原本的樣子。”

  唐慕顏怔了一下,囂張的表情微微收斂,她把蹬在旁邊凳子上的腿落了下去。

  “咳,你胡說什麽呢。”

  明嬈挑了下眉,“怎麽回事,你這反應不對勁。”

  以前她這麽說,唐慕顏隻會繼續翻個白眼,說你想多了,岑玄清討厭她還來不及,怎麽會喜歡?他肯定是為了給她找不痛快才這麽做的。

  可今日卻古古怪怪的,沒反駁,反而有種莫名的……扭捏?

  唐慕顏沒說話,沒一會功夫臉憋得通紅。她惱羞成怒似的,把明嬈趕了出去。

  被掃地出門的明嬈站在唐府門口,幽幽歎了口氣。

  “本來還想著在這待到虞硯來接我呢,現在有些早啊,怎麽辦?”

  禾香道:“不如夫人去茶樓坐坐?咱們派人到營地去送給信就是了。”

  阿青也道:“或者您先回府?主子到時候直接回家就是。”

  明嬈笑道:“你們把虞硯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兩個婢女被噎了下,慌忙搖頭,她們哪敢,她們也就是跟夫人在一起的時候敢開開主子的玩笑。

  現在整個侯府、包括軍營裏和孟久知關係好的將官們,無一不知,安北侯也有了上官,就是他的夫人。

  夫人就是把天捅出個窟窿,侯爺也隻會笑著去給她補上,屁都不敢放一個。

  ……

  主仆一行人到了茶樓,從馬車上下來,茶樓的掌櫃迎了出來。

  明嬈從前住在涼州時便喜歡來這裏喝茶,但她那時還不知道這竟是虞硯的私人置業。

  嫁過來以後接手了他的全部家當才知道,虞硯口中說的“本侯有錢”,並不是說說而已。

  往茶樓裏走的時候,迎麵遇上一年輕公子。

  青年白衣翩翩,文雅秀氣。身量中等,並不像虞硯那麽高,背卻挺得很直,像一棵青鬆。

  他搖著折扇往外走,一副文人雅士那副清高自傲的做派。但那雙偏棕色的眼睛裏漾著令人目眩的妖冶笑容,看上去頗為放蕩不羈且勾人心魂。

  青年周身的清雅裝扮與這一張過於張揚的麵容極度不符,明嬈沒忍住多看了他一眼,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她心不在焉,走路沒留神,擦肩而過時,馬上就要蹭到了青年的衣角。等她回過神想要躲避,卻也晚了。

  衣服還是碰上了,她心裏喊了一聲糟,就虞硯那個狗鼻子,聞到別人的味道不得鬧翻天?

  明嬈忙不迭往旁邊躲,腳下沒站穩,就要被絆倒。

  “夫人小心。”青年的嗓音出人意料的低啞,帶著磨砂質感的沙沙聲,像是嗓子受過什麽傷似的。

  他想要伸手去扶,明嬈不想被人碰,她沒去抓那隻手,回頭想去看阿青的位置。

  阿青沒看到,猝不及防地跌落進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

  明嬈渾身豎起的警惕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緊繃的身子也立刻放鬆了下來,她任由對方摟著,抬起頭,果然看到了男人俊朗的側顏。

  “夫君。”她低低喚道。

  虞硯應了聲,眼睛卻死死盯著麵前的青年。

  那青年有些尷尬地收回手,衝他們二人拱手,轉身就要離開。

  明嬈看著那人的背影,突然拉了拉男人的衣角,“虞硯,我覺得他有一點奇怪。”

  但哪裏奇怪,她又說不出來,她皺眉思索,沒見到抱著她的男人不知看到了什麽,眼神驟然變得冰冷。

  虞硯突然動了動唇。

  “圍起來。”他說。

  悄無聲息地,周圍落了一圈暗衛,霎時間便把這附近圍了個水泄不通。

  青年詫異回頭,他身邊也帶了不少護衛,護衛將自家主子護在中心,拔出了刀,警惕地對峙。

  氣氛劍拔弩張,隻要一個小小的火星,便會掀起燎原大火。

  明嬈突然哦了聲,她在虞硯的懷裏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道:“我覺得他搖扇子的動作好奇怪。”

  很僵硬,不是生疏的那種僵硬,而是他整個肢體都很奇怪。

  如果不是因為這青年長相太妖,還有那張過於女氣的容顏,明嬈也不會被一眼就吸引了注意,然後多看了他幾眼。

  “這位大人,草民犯了何事,勞您這般大動幹戈?”

  青年的嗓音很低,明嬈又沒忍住看了他一眼。

  她才將視線落過去,後腦便被人用力按進了懷裏。

  明嬈的臉緊貼著虞硯的胸膛,唇角微微上揚。

  真是個醋包,看都不能看啊。

  那邊青年的手指抵在自己護衛的刀劍上,往下壓了壓,叫那把對向虞硯的刀偏離了方向。

  他像是什麽都不怕,坦蕩地往回走了幾步,衝對方溫文揖手,“草民乃是良民,大人這般對待,委實不妥。”

  虞硯聞言卻突然冷笑了聲。

  他們二人所站的距離不算遠,眾人隻覺得眼前一道亮光閃過,沒人來得及反應,有什麽東西突然飛向空中。

  啪嗒,啪嗒,兩道落地聲響。

  阿青低頭看去,是一把折扇,還有一條……斷臂。

  虞硯出劍的動作太快,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直到看到地上那兩樣東西,再看到虞硯手中那把還未回鞘的寶劍,這才意識到方才那道亮光是什麽。

  嘩——!!

  青年的護衛將他又護在中心,侯府的暗衛也擋在了主子們的前麵。

  明嬈從男人懷裏鑽出腦袋,沒看清地上有什麽,就又被按了回去。

  “乖些。”虞硯輕輕拍了下她的頭,低聲道。

  風止,樹靜。

  周圍寂靜無聲,空氣好像都停止了浮動。

  斷臂躺在地上,卻無人哀嚎。

  虞硯鬆開了懷中人,把人交給阿青,自己往前站了一步。

  暗衛讓出通道,虞硯正對著青年。

  白衣青年那條隻剩了一半的手臂垂在身側,細細觀瞧,斷臂斷口平整,沒有血跡流出,儼然是一隻假肢。

  他麵上帶著燦爛的笑意,目光灼熱,盯著那個被團團護住的女子瞧。

  瞧不見什麽,但他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方向看。

  目光狂熱、瘋癲,偏棕色的瞳仁裏攫住那道窈窕倩影,口中還喃喃著:

  “有趣,有趣,鮮少有人能隻一麵便識破我的偽裝。”他偏過頭,調笑道,“哎小美人兒,你是如何發現的?”

  虞硯頃刻間被觸怒,他握著劍,帶著滔天的殺意,抬步就朝青年而來。

  “是很有趣,陸莊主來到涼州,本侯也該盡一盡地主之誼。”

  還敢當著他的麵調戲他的夫人,想來是活得不耐煩了。

  “莊子”二字令陸雲緲愣了一下,眨眼間,她麵前兩個護衛就被擰斷了脖子,倒在地上。

  眼前一晃,利劍刺來,她快速躲閃了一下,她退得很快,虞硯一招竟失了手。

  二人一進一躲,竟是打了好幾個來回都分不出勝負。

  陸雲緲躲閃得遊刃有餘,她低聲笑著,“安北侯果然名不虛傳。”

  虞硯冷笑了一聲,招招下了死手。

  陸雲緲隻是躲,並不迎擊,她知道自己若是硬碰硬,一定打不過對方。

  “安北侯,你這麽凶,是如何能娶到那樣一位冰雪聰明的夫人的?”

  陸雲緲說到這裏,突然笑了下,一點用輕功躲閃,一邊對著明嬈的方向大喊:“小美人兒,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句‘夫人’露了餡。”

  明嬈即便出嫁了也不愛梳婦人的發髻,主要是嫌頭上的發飾太多太重,虞硯也依著她,每天早上都幫她還梳閨閣女兒家的發髻。

  不認識明嬈的,光看頭飾是看不出她已經出嫁為人婦。

  所以方才相撞時,陸雲緲脫口一句夫人,便已露餡。

  “小美人兒,你有趣,我喜歡你,跟我走吧!”

  “小美人兒,這樣的男子一看就不懂風月,了無興趣,同我回山莊如何?”

  虞硯見這男裝打扮的女子還在同他夫人說說笑笑,氣得雙目通紅,周身的殺意也愈發濃。

  他聽不得讓明嬈離開他的話,一瞬間便被說得失去了理智。

  淩厲的劍氣波及到了近處的守衛們,光是劍風便能劃破皮肉,遑論直麵迎擊的陸雲緲。

  陸雲緲逐漸招架不住,她麵上掛著詭異的笑容。。

  “哎,安北侯,你既知曉在下的身份,就該憐香惜玉一些,奴家怎麽說也是一小女子呢。”

  明遲朗曾說過,越靈山莊現任的莊主是位姑娘。他還在信中寫著,新的莊主似乎隻有一條手臂。

  虞硯不言不語,瞧準時機,眸中冷光凝滯,利落揮劍,一劍刺穿了陸雲緲的右肩。

  她那條原本就缺了右臂的肩膀,此刻又多了個血窟窿。

  陸雲緲肩膀上的血流汩汩往外湧,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仍笑嘻嘻的。

  “安北侯,你也挺有趣的,若是我將你的寶貝夫人殺了,你會是什麽反應?”

  噗——!!

  她不知自己碰到了虞硯的逆鱗。

  陸雲緲低頭看向自己心口,那裏紮著男人的劍。

  陸雲緲臉色驟變,她像是三歲稚童,方才還在說說笑笑,下一刻說翻臉便翻臉。

  單手捂著心髒的位置,用陰毒的目光盯著虞硯,左袖一揮,淬了劇毒的暗器朝男人刺去。

  虞硯揮劍劈開,再一抬頭,陸雲緲已逃之夭夭。

  暗衛要追,虞硯緩了口氣,低聲道:“不用追了。”

  明嬈還在,他不能離開,而這些暗衛也沒有一個人能追得上。

  虞硯不會為了追一個敵人,就把明嬈置身危險中。

  他甩了甩劍,劍刃上的血跡頃刻間蕩然無存,還劍入鞘,腳尖調轉方向,朝明嬈走來。

  禾香捂在明嬈眼睛上的手這才撤下。

  明嬈眨了眨眼睛,適應了日光,一抬頭就對上男人陰沉晦暗的眼眸。

  她心弦一顫,朝他燦然一笑。

  還未撲向男人懷中,自己便被人抱了起來。

  虞硯抱著人進了茶樓雅間,關上了門,便把人壓在自己與門板之間。

  “嬈嬈,”他咬著牙喚她,“她碰你了嗎。”

  “碰了衣角,算嗎?”

  “算。”他冷聲道。

  “那你幫我脫掉?”

  虞硯定定看了她半晌,暴戾的情緒終於被安撫,抬起手,一言不發褪掉了她的外衫。

  已經髒掉的衣裳被人隨意扔在地上,虞硯又解開了自己的外袍,把她裹了進去。

  他就穿著一件單薄的裏衣,抱著人從房中走出,坐上馬車,回了侯府。

  ……

  鈴鐺聲響了半宿才停歇。

  虞硯低頭吻了吻力竭的女孩,換上了一身夜行衣,手執寶劍,自侯府大門走出。

  明遲朗名單中所示的,離涼州城最近的那處越靈山莊的落腳地,隻一夜功夫,便被人血洗。

  整個山莊已無一活口,隻可惜陸雲緲並不在此處。

  虞硯渾身是血從莊中走出時,天才微微亮。

  他麵無表情地抹掉下頜上沾染的一滴血汙,翻身上馬,快些回去,還能趕得上明嬈起床。

  有些事他本懶得計較,懶得處理,可總有人要在他挑釁他的底線。

  既如此,那就都不要再安寧下去了。

  既如此,那就都不要再安寧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