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開口說愛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50      字數:3361
  “您……”

  孟久知才開了個頭, 便見男人走到了屏風後,慢條斯理地褪下外袍。

  影影綽綽的光影落在屏風上,孟久知斂息, 閉了嘴。

  夜深了, 虞硯也沒有再換上新衣,就穿著裏杉走了出來,他走過孟久知時,隨手一扔。孟久知熟練接過, 目光落在衣袍下擺那一片暗紅, 無聲歎息。

  沾了別人的血, 這件衣裳也是要燒掉的。

  莫說是沾了血,便是被人碰一下衣裳, 虞硯也不會再穿。

  很難想象一個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戰神,竟有難以治愈的潔癖。

  鎧甲戰袍他尚能忍耐, 但凡是他的私服,都是不能被人碰觸的。就連為他浣洗衣服的仆從, 洗衣時都要用做成手掌的形狀的絲布裹住手。

  孟久知偷偷拿眼掃了一眼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又像是沒骨頭一般, 懶洋洋地歪在軟榻上,鳳眸半闔, 一副困倦至極的模樣。

  “還有事?”榻上人懶散開口。

  “您方才是去洛郡王府了?”孟久知試探道。

  虞硯抬手按了按酸澀的眼睛, 腦海裏浮現出半個時辰前的一幕。

  被嚇得失禁的肥膩男子毫無形象地跪伏在地上, 已然沒了白日橫行霸道的囂張。

  他捂著兩隻汩汩冒血的眼, 雙手皆是嫣紅, 血腥味充斥著屋子,任他怎樣痛苦地嚎叫, 都無一人衝進來護著他。

  隻是剜了一雙眼而已。

  “嘖。”

  虞硯敗興地扯了扯嘴角。

  不過, 這下再也不會亂看了, 想必洛郡王能將他的話牢牢記在心裏,以後都會滾得遠一點。

  這位郡王與信國公明家差不多,皆是祖上隨著□□皇帝打過江山,後代被澤蒙庥,承襲爵位,經過了三代傳承,也早就是空有頭銜的花架子。

  觀其外貌做派,更能看出對方是遊手好閑毫無建樹之輩。這樣的紈絝子弟,最是蠻橫不講道理。

  隻可惜啊,惹到了更不講理的人,且這個不講道理的人,心情還十分不好。

  第二日一早,消失一夜的仆從打開了洛郡王的房門,屋中的血腥氣與尿騷氣混在一起,難聞的氣味令人作嘔。

  侍從驚慌失措,在床榻地下發現了被捆成一團的洛郡王。

  男子的衣裳皺皺巴巴,血已幹涸,凝在一起。

  他的眼睛隻剩下兩個血窟窿,舌頭也不翼而飛了。

  ……

  洛郡王出事不是什麽大事,消息並未傳到明嬈的耳中,她在陳氏的監視下,不緊不慢地整理著秦氏的舊物。

  書信傳回涼州需要時日,所以明嬈收拾東西也並不著急。

  明妘前幾日又想出了個餿主意,她想趁著聖旨沒下,自己出去敗壞自己的名聲,皇家賜婚總要顧忌顏麵,到時肯定不會再考慮她。

  陳氏氣得犯了頭疾,派人把明妘鎖在房裏,哪裏也不準她去。

  明妘和陳氏都忙著自己的事,自然沒有人來找明嬈的晦氣。

  午後用了膳,明嬈撐著一把紙傘出了門。

  六月暑熱,午後的烈日更加刺眼,街上人煙稀少,明嬈很享受這樣的清淨。

  跟在她身邊的婢女還是前幾日那兩個,那兩個婢女約莫是不認識安北侯,隻將明嬈和洛郡王的事告訴了陳氏,陳氏果然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明嬈倒是巴不得她們能將自己與虞硯會麵的事告訴陳氏,這樣也可以少些彎繞,替嫁之事早些想起她來。

  想起安北侯府的餐食,明嬈愈發期待起來離開明家的日子。

  那些難以下咽的飯菜她實在是吃夠了。

  明嬈出門後便直奔西市而去。

  她知曉自己多半是回不去涼州的,給家裏人買些東西,回頭隨著嫁妝一起送回去,也算是賠罪。

  表哥喜歡讀些雜書,明嬈去書肆挑了些京城流行的詩集還有奇聞異事集。

  表姨母喜歡首飾,明嬈又順路去了珠寶首飾行,胭脂水粉鋪。

  表姨夫刺史大人喜歡養馬,明嬈去騾馬行轉了轉,又去鞍轡店選了些物件。

  她娘親這些年沒生疏了手藝,還一直在做衣裳,明嬈去綢緞莊選了選涼州那邊少見的名貴布匹,有幾緞剛巧沒貨,明嬈留下了地址,叫他們備好一並送去。

  還給唐家的幾位長輩挑了些東西,這才作罷。

  明嬈花的是陳氏的錢。

  大概是因為她對王駿陽的感情太過膚淺,陳氏對她的態度十分滿意。或許是為了彌補明妘推她入河,又或許是為了親事,陳氏要安撫她,所以給了不少零花錢。

  陳氏有錢,明嬈自然是心安理得地花了個痛快。

  隻可惜,這麽有錢的人家,請的廚子實在是……

  “唉。”

  逛了一下午,有些累,明嬈打算去醉香閣喝杯茶歇歇腳。

  今日掌櫃的不在,店小二記性好,一眼認出來明嬈,熱情地把人招呼了進來。

  才剛踏上二樓的台階,身後傳來一聲驚訝的呼喚。明嬈轉回身循聲望去,見到了許久不見的王駿陽。

  年輕的書生才俊穿著一身月白色素麵直裰,右手握著一把玉骨折扇,溫文爾雅,風度翩然。隻是……

  “王公子,你的臉……”

  明嬈盯著王駿陽右眼角那一抹淤青看。

  王駿陽臉上的驚喜神色微僵,不自在地抬起手臂遮臉,偏過頭,躲開明嬈打量的目光。

  這傷是前些日子在眀府門外,與明妘見麵時,被明卓錫給打的。

  明嬈見他不想說,便轉身繼續隨著店小二往樓上走。

  王駿陽趕忙追了上去。

  “明嬈,那件事真的不怨我,是我父母……”

  明嬈不想搭理他,自顧自地走。

  醉香閣賓客很多,頻頻有顧客上樓下樓,明嬈不想叫人看到王駿陽與自己有瓜葛,於是加快了腳步,拎著裙子,一路小跑上了二樓。

  她體力不太好,跑了幾步便有些喘,雅間在走廊盡頭拐彎處,靠近臨街的一邊。

  明嬈一路疾走,沒注意到她那間的隔壁,敞了一半房門的屋裏,有個人正抱肩靠在牆邊,安靜地看著掛在牆上的書畫。

  虞硯正犯著困,餘光閃過去一個人影,他目光懶散地轉頭,隻看到兩個婢女追了過去。

  再後麵還有個男子跟著,那人口中喊得是——

  “明嬈。”

  人都已經過去了,虞硯還保持著看向門外的姿勢不動。

  好久以後,屋中響起一聲短促的氣音輕笑。

  一牆之隔的明嬈沉著臉坐在桌前,冷眼看著不請自來的男子。

  “我……我能坐嗎?”王駿陽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能。”

  王駿陽詫異地看著她,這樣毫不留情麵的明嬈讓人有些陌生。

  他不管不顧,像是沒聽到,厚著臉皮坐在明嬈的對麵。

  將折扇放在桌上,措辭半晌,見明嬈低眸看著茶盅,並不看他,他心中湧上一絲愧疚。

  在王駿陽的眼中,明嬈此刻就是在同他置氣鬧別扭,她一定是喜歡自己的,才會在知曉了退婚一事後,再見到他,這般不高興,這般發脾氣。

  這樣的認知叫王駿陽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滿足感。

  他們雖說是同鄉,也算是青梅竹馬,但其實關係一直不遠不近。

  他們的婚事能成,一是因為他們皆是涼州有名的才子佳人,很般配,二則是因為他父母向刺史夫人百般示好求來的。

  隻是如今他高中狀元,那樣的婚事……他們不再般配了。

  很快將點心端了上來。

  店小二極有眼色,看得出來這位公子上趕著,這位姑娘不想搭理,於是離開時,特意對明嬈說了一句:“小的就在樓下,有吩咐您叫人招呼我。”

  “多謝。”明嬈感激地看他一眼。

  房門關閉,王駿陽瞟了兩眼站在一旁的婢女,約莫是才想起來新歡,心中有所忌憚,想要去握明嬈的手又縮了回去。

  明嬈沉默地飲茶,像是沒看到對麵的男子。

  王駿陽歎了口氣,“那件事,是我對不住你,但……你知道的,父母之命,我違背不得。”

  “我們的緣分太淺,你……莫要怪我。”

  明嬈端著茶杯,眼睛注視著漂浮上水麵的茶葉,霧氣氤氳了雙眼。

  她若是隻有三歲孩童的心智,隻怕會信了他的鬼話。

  王駿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明嬈聽得隻在心中搖頭。

  眼見著他越說越投入,越說越激動,明嬈終於輕聲打斷了他的自我感動:

  “王公子,這兒還有別人呢。”

  王駿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白了臉色,抬頭看了一眼兩個婢女,那兩個婢女都麵色不善地盯著他瞧。

  王駿陽的嘴唇顫了顫,最終還是沒再繼續說下去。

  明嬈飲了一杯茶,看著眼前精致的糕點發呆。

  她現在被煩得一點胃口也沒有,幸好點的不是珍饈美味,不然浪費了一桌子好菜,她又要心疼好久。

  今日出門該看看黃曆的。

  歎了口氣,慢慢站起身,越過王駿陽便往外走。

  她將房門打開,迎麵一陣涼風呼嘯著襲來。

  狂風來得猛烈,明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身後突然傳來王駿陽不甘的一聲:

  “從前你便對我的示好視而不見,你可曾有一刻真心愛我?”

  愛?

  明嬈險些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她是什麽時候給了王駿陽這樣的錯覺,叫他做了這樣的臆想。

  明嬈訝異地看著王駿陽,“王公子,我從前覺得你風度翩翩,是位正人君子,後來發現,是我看人太流於表麵。我萬萬沒想到,你竟是這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若隻是移情別戀,能和過去一刀兩斷,那也算是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至少可以給新的愛人一些安全感。

  可沒想到,王駿陽竟是做著左擁右抱的夢。

  兩個婢女對視了一眼,都將這一切看在眼中,都覺得將今日的事告訴陳氏。

  明嬈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才一出門,身側便傳來一股很強的壓迫感,明嬈嚇了一跳,驀地轉頭,瞧清了對方麵容,踉蹌著後退了半步。

  與旁邊雅間相連的那麵外牆,有個身姿挺拔的男子抱著肩膀,斜靠在牆上。長腿微屈,隨意地支著地。

  見少女那副呆滯迷茫的樣子,男人倏地低笑出聲。

  他將頭枕在牆上,低頭看她,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鳳眸中卻毫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