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點大病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44      字數:4176
  沒過兩日, 便是刺史夫人白氏的生辰。

  生辰宴這日,明嬈起了個大早,她跟虞硯去秦宅接了秦氏, 然後一家人往刺史府趕。

  到岑府門前時,時辰還早。

  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岑玄清剛巧站在台階下招呼客人。

  翩翩公子身形頎長挺拔立於人群中,一身白衣不染凡塵, 恭謹守禮,談吐有致。

  青年笑容淺淡、溫文爾雅,清透如水的眸子彎著,叫人心生好感。整個涼州城的公子中, 也再難找出比他還要亮眼的。

  白氏自年輕時便風華絕代, 明豔妖嬈,那性子更是豪爽大氣, 所以她能對同樣性格的唐慕顏一見如故, 喜愛得不行。

  涼州刺史岑育為人圓滑, 八麵玲瓏, 心上開遍了眼兒, 他在官場上混得順風順水, 是個十足的老狐狸。

  夫妻二人隻有一個兒子,隻有岑玄清是這光風霽月、純良無害,又文弱溫柔的模樣, 也不知道隨了誰。

  這樣子,倒是跟秦氏很像。

  秦氏望著青年的側顏,輕聲感慨:“他真是一點都不像你姨夫姨母。”

  明嬈與秦氏分坐兩輛馬車, 才剛下來, 便聽秦氏這般感慨, 於是抬頭,也順著望了過去。

  岑玄清的身影沒瞧見,眼前倒是結結實實攔上來一堵人牆。

  虞硯不知何時走到她前麵,背對著府門,將明嬈的視線擋得結結實實。

  他為她係好披風帶子,又戴上帷帽,以防著涼。

  有虞硯在的地方,向來沒有婢女什麽事。

  明嬈沒看到人,便作罷了。

  她微微仰頭,對著虞硯笑了笑,她不避諱著秦氏,主動地把自己的手塞進了男人的掌心,撒嬌似的小聲道:“牽著。”

  虞硯聞言也笑了,“好。”

  岑玄清招待完一波客人,回過頭便看到了秦氏一家,臉上的笑意深切真摯了幾分。

  他快步走來,到秦氏麵前,作揖行禮,“姨母,快進去吧,外麵冷。”

  岑玄清喚來府上嬤嬤,叫人領著秦氏進門。

  秦氏往裏走,岑玄清的目光後移,落在緊隨其後的那對夫妻身上。

  明嬈被虞硯擋住了大半身子,她身上還圍了個嚴實,仿佛今日多冷一樣。

  他打量的目光惹來虞硯的不悅,虞硯冷漠地瞥他一眼。

  岑玄清又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敵意,他失笑道:“妹妹妹夫也來了。”

  “妹夫?!”明嬈從男人身後探頭,驚訝出聲,她看看表哥,又看看虞硯,看看虞硯,又看回表哥。

  還從來沒人敢這樣叫虞硯啊,就連她二哥都不敢。

  岑玄清笑得純良,看著虞硯,“嗯,妹夫喜歡我這樣叫的,對嗎?”

  虞硯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拳頭,咬牙,“……對。”

  他若說不喜歡,明嬈或許要不高興。

  明嬈:“……”

  她盯著男人幾乎要攥碎的手,噗嗤一笑。

  可一點都不勉強呢。

  岑玄清向來最會體察旁人的情緒,今日倒是突然變得不會看臉色起來,他繞過虞硯的阻攔,走到明嬈的身側,微微低下頭,對著明嬈親切笑著。

  “阿嬈是受涼了嗎?很冷?”

  語氣溫聲細語,關懷備至叫人如沐春風。

  明嬈也許久沒聽過表哥這麽溫柔地說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住。

  虞硯手攥住明嬈的胳膊,把人往後拉,結結實實護在身後。

  他耐心告罄,眉眼間盡是冷厲與煩躁。

  神情暴戾,語氣冰冷,“關你何事。”

  他的手又不自覺按在劍鞘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劍削了對方腦袋。

  岑玄清攏了攏袖子,低聲笑道:“隻是兄妹間的關心而已,妹夫的度量該不會這般小,不準我與妹妹說句話吧?”

  虞硯冷笑一聲,沒理會對方的陰陽怪氣,拉著明嬈就往府內走。

  他沒來過刺史府,但眼下也不需要礙眼的人帶路,他幾步跟上秦氏,隨著人往裏走。

  岑玄清低著頭,站在原處。

  他慢慢斂起笑意,垂下眸,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待管家來喚他,才恍然回神。

  他憂心忡忡地往回走,心裏不住歎氣。

  攤上這樣的夫君,也不知道明嬈以後的日子好不好過。眼下夫妻恩愛,看什麽都是好的,待是日子久了,真的不會兩看生厭嗎……

  可岑玄清清楚自己再擔心,也沒有立場去置喙旁人的感情,即便他是她的哥哥,也沒辦法插手去管與他無關的事。

  岑玄清進了院子,抬頭所見,令他驀地駐足。

  院中,一棵油鬆樹旁,方才還對著他怒目而視的男人此刻彎下了腰,半蹲在女子麵前,伸手為她撣去裙擺上的塵土。

  四周都是明裏暗裏打量的目光,可是虞硯卻視而不見。

  明嬈大概是害羞,神情局促,紅著臉拉他起來。

  虞硯不覺得有什麽,站起身,又將她的手緊緊抓在掌心,對著她笑得溫柔。

  後來明嬈去哪裏,虞硯就跟到哪裏,他位高權重,沒人敢惹,就算是坐的位置不合規矩了,也不會有人說他。

  像個小跟班,永遠不會離開明嬈一步,視線也永遠都停留在明嬈身上。

  岑玄清看著看著,低下頭,突然就笑了。

  罷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

  涼州刺史夫人的生辰宴上,自然會來許多當地富商或是出身望族的女子。

  她們都是頭回見到傳聞中的安北侯,目光或是好奇,或是愛慕,這些虞硯一概沒理。

  倒是有年輕公子紅著臉看向明嬈時,那些個目光被虞硯一一揪了出來,並且無一錯漏,用更冰冷不善的目光回敬過去。

  膽子大些的,知道收斂,不再亂看,端著酒杯與岑玄清談笑。膽子小的,幹脆失落地坐在位子上,心有餘悸,惶惶不安。

  明嬈給白氏進獻賀禮,拉著人說體己話,虞硯被趕了出來。

  他沒有走遠,就守在門外,站在廊下,負著手看著院子裏的綠植。

  他心裏回憶著,今天明嬈都格外關注了哪裏,想著等回了府,要將她喜歡的東西再準備一份。

  他站在主人的房門前,來往賓客就算是想避開,也是不可能的。

  涼州百姓都很擁戴安北侯,他手下的兵不僅護衛著他們的家園,而且並不隨意騷擾百姓。

  有時巡城的兵將還會對百姓施以援手,風評極好。

  今日受邀的賓客能在刺史府上見到安北侯,無不歡喜興奮。

  畢竟安北侯平時是見不到的,他常年都住在軍營裏,今日難得見著,多的是人想要與他攀攀交情,打個照麵,認個熟臉也是好的。

  有人來與他套近乎,可惜虞硯連個眼神都沒分過去,表情越來越冷,渾身上下寫滿了煩躁。

  有不怕死的來回幾次試探,皆铩羽而歸,虞硯身邊才逐漸安靜下來。

  他周圍無人再來打擾,可是他耳力太好,遠遠的,在月門旁,有幾個年輕的姑娘湊在一起,正嘀嘀咕咕地議論他。

  “我原以為,安北侯是個長相粗獷的男子,沒想到還挺俊俏。”

  “沒聽說他成親了呀,好可惜,竟然有夫人了。”

  “方才看到沒?他對夫人好寵愛,令人好生羨慕。”

  有人笑道:“羨慕什麽?你也想當侯夫人?”

  被調侃的那人紅了臉龐,羞赧答道:“你不想嗎?”

  被戳中了心思,哄笑打鬧成一團。

  “哎,聽說是岑夫人的外甥女,也算門當戶對了。”

  “他夫人長得也美,你瞧那些公子哥,往日裏眼高於頂,說娶妻當娶賢,太漂亮的不好,結果呢,今日一個個眼巴巴盯著人家夫人瞧。”

  原本隻是無關痛癢的閑聊,虞硯並未放在心上,他嫌她們聒噪吵鬧,正打算換個地方。

  突然有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插了進來——

  “咦,他夫人很漂亮嗎?我瞧著,阿月比她好看多了。”

  眾人安靜了一瞬,不知是誰道了一句:“別說,白姑娘跟侯夫人還真有點像。”

  “是哦,眼睛真像,一笑都勾人。”

  虞硯腳步一停,驀地轉身,眯著眸,目光冷冷看去。

  被誇的女子約莫十五六,臉上還帶著明顯的稚嫩,她那雙眼睛,確實像極了明嬈。

  不光眼睛像,身量也像。

  虞硯看過來時,正好那群姑娘也在悄悄打量他。

  見他看來,一個個都紅了臉。

  “哎,她在看你呢!”

  最先提起白月的那個女子戳了戳旁邊的人。

  白月含羞帶怯,雙眸亮晶晶地,也不害怕,直勾勾地盯著虞硯瞧。

  虞硯厭惡地皺眉,銳利的目光牢牢鎖在那女子身上。

  他討厭別人跟明嬈相像。

  他的嬈嬈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若是有人像她,那就應該消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

  虞硯站在原地沒動,沒有立刻離去。

  他總覺得何處不太對勁,究竟是哪裏呢……

  男人將手背在身後,指腹慢慢摩挲著指尖夾著的一片鬆針,低垂著眼眸,若有所思。

  耳邊又忽聽一聲——

  “阿嬈。”

  虞硯聽到自家夫人的名字,像是狗見了肉,猛地轉頭看去。

  岑玄清打遠處來,笑著走到明嬈身邊,而明嬈站在門外,望著人群中最像她的那個女子,怔然出神。

  也不知她在此處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

  回去的路上,明嬈疲憊地靠在馬車裏,沒有理會男人殷勤的問候。

  她心裏始終不太舒服。

  她都看到了,看到了虞硯盯著那女子瞧,而那個女孩,的確像她。

  “嬈嬈,是哪裏不舒服嗎?”說著就伸手要去觸她的額頭。

  明嬈眼眶發熱,偏過頭躲開虞硯的手掌,輕聲道:“就是累了。”

  “那你歇會,我抱著你?”

  明嬈的鼻子有些酸,她抬眼看了一眼虞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任由他把自己抱了過去。

  當晚,虞硯照舊握住了明嬈的腳踝,將吻落在上麵。

  明嬈又躲開了。

  她一再的躲閃刺激到了虞硯,結果便是男人變本加厲、不知節製的索取。

  他在床上總是不講道理的,非要弄得她精疲力竭,滿身紅痕才作罷。

  明嬈次次都抵抗不得,最終都在逐漸體會到的樂趣中,順從了他。

  可今晚她越是盡興,就越發委屈。

  最後時刻,她翻身過來,趴在男人的懷裏,委屈得想哭。

  一想到虞硯會把目光放在別的女子的身上,她就難過得要命。

  心裏像是被粗暴地塞進去一塊棉花,堵得人呼吸不暢,話也說不出來。

  酸酸澀澀的,比她那日遇到刺客,比她前世被太後賜死還要委屈。

  他怎麽可以看別人呢,那個人還跟她那麽像。

  前世嫁給虞硯的那三個月裏,她曾經被太後召見,太後與她說過許多,其中有一條,便是在提點她,說往後若是安北侯納側室,她不可阻攔,要識大體。

  那會她對他沒有很深的感情,對此並無意見。

  但如今回想起來,她發現太後的字字句句她都還記得,反複回憶著,最後竟是真的哭了出來。

  虞硯以為自己弄疼了她,慌張地支起身子,小心翼翼地道:“怎麽了?哪裏疼嗎?”

  明嬈不答,噙著淚水,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虞硯手足無措,將人摟進懷裏,好在她沒有推開他。

  手撫著明嬈光潔的背部,正要說點什麽,肩膀一痛,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他眉頭都沒皺,隻將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待她發泄完,才溫柔地吻去女孩眼角的淚痕。

  明嬈抽抽搭搭,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埋怨地看著虞硯。

  帶著哽咽的哭腔,她終於開口:“從前是不是也有很多姑娘喜歡你?”

  她隻問了這一句,虞硯便知道了她在介意什麽。

  摟著人反複地哄,一遍一遍澄清,他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說了大半宿,才把人安撫好。

  夜深人靜,虞硯低頭凝視女孩睡臉,後知後覺,她這大概就是在吃醋吧。

  吃醋啊……

  男人抬手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小牙印,愉悅地笑出了聲。

  **

  後來的半個月裏,涼州城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關於安北侯的樂事。

  也不知這位侯爺是哪根筋搭錯了,親自登門拜訪了城中小半數人家,不管是當官的,還是書香名門,亦或是本地富紳、百年望族,皆得到了安北侯的垂青。

  他順著街道,一家一家敲開了門。各家家主受寵若驚地迎出來,虞硯就站在門口,拎著劍,冷著臉,一臉煩躁地說道:

  “你家可有適婚女子?”

  家主們懵然一瞬,未來得及驚喜,卻見虞硯抖抖手腕,將利刃露出刀鞘幾寸,將劍指向眾人,又冷笑一聲:

  “嫁誰都好,隻要別將主意打到本侯身上,否則——”

  他沒說完,收了劍,揚長而去,又敲開了下一家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