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留宿秦家
作者:柚一隻梨      更新:2022-03-26 14:39      字數:5068
  馬車晃晃悠悠來到了秦家門前。

  “幸好離得不遠, 不然趕不及傍晚回去。”明嬈將手搭在男人掌心,由他牽著,下了馬車。

  虞硯道:“你不是想留宿?我們今夜可以住在這裏, 不必來回跑。”

  阿青上前去叫門,明嬈錯愕看他, “我們?”

  “嗯,我們。”虞硯說著,指了指自己。

  明嬈:“……”

  她自己住下不行, 但若是帶上他,就可以?

  明嬈狐疑地打量著虞硯, 她實在難以將眼前這個黏人的男子與“安北侯”三個字掛鉤。

  看來她以前對虞硯的誤解當真是差得離譜。

  門打開,是劉叔。

  劉叔見到他們回來,抱著手中的笤帚, 沉默地望了虞硯一眼, 轉頭又回去了。

  明嬈怕虞硯介意, 忙解釋:“劉叔不善言辭,他不愛說話,你別放在心上。”

  虞硯的眼睛沒有一刻離開明嬈,他沒注意誰來開的門, 更沒注意對方是何表情。

  他微挑眉,“嗯?”

  明嬈:“……”

  對方疑惑的表情讓明嬈覺得自己的解釋是多此一舉,人家根本沒放在眼裏。

  罷了。

  明嬈領著人走進宅子, 她走在前麵, 腰肢輕扭,款款玉步, 嫋嫋婷婷。

  她今日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衣裙, 比青色衣裙更多了幾分嫵媚。

  白頸修長, 衣領下有兩處玫紅痕跡若隱若現。

  虞硯喉間一陣發幹,邁過垂花門,他快走了兩步,走到明嬈身後,貼了上去。

  溫熱的掌心緩緩覆上纖腰,將人半攬著擁進懷裏。

  明嬈偏頭看了一眼,虞硯回以淡淡微笑。

  古古怪怪的,明嬈嘀咕。

  小夫妻二人貼在一起往裏走,劉叔看了一眼,不甚關心似的又低下頭掃地。

  連竹抱著新做好的衣裳正好從外頭回來,她原本一蹦一跳哼著歌,進門後最先看到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情警惕。

  她可記得這個人那天是怎麽把她家姑娘給扛走的。

  後來幾天連竹去侯府找人,都被擋了回來。

  霸道不講理,這樣的男人有何好的?

  姑娘還說老男人會疼人,疼不疼人她沒看出來,聽說大姑娘十歲,老可是夠老的,哼,那張臉也一點都不白,比岑家表哥差遠了。

  連竹木著臉,死死盯著虞硯的臉看了一會,目光下落,停在男人腰間那把佩劍上。

  “……”

  嘁,有劍了不起,回頭她找鐵匠也打一把。

  明嬈叫住連竹,“我娘親呢?”

  連竹皺著眉,目光不善盯著虞硯瞧,“夫人在屋裏休息呢,她這幾日身子不好。”

  “她是舊疾又發作了?”明嬈擔憂道。

  “哼,可不是,”連竹瞪著眼睛,故意陰陽怪氣道,“被某些人氣得。”

  可惜連竹眼睛都快瞪掉了,某人就是不分半個眼神給她。

  明嬈頓時急得不行,她從虞硯的懷裏退出去,快步走進正房。

  “娘親?我回來了……”

  虞硯摟人的手懸在半空,皺了皺眉。

  邁步就想跟上去。

  連竹大聲“哎”了聲,抱著衣裳跑到虞硯麵前。

  她不敢離虞硯太近,她當然也聽過安北侯的名字,對上他心裏就發怵。

  連竹硬著頭皮站在離男人一丈遠的地方,梗著脖子,“您……您……你站那!”

  虞硯沉著臉,冷颼颼的目光像刀子一樣。

  在戰場上血戰十年的男人身上的氣勢不是一個小丫頭能扛得住的,虞硯生氣起來,沒幾個人能受得住。

  連竹臉嚇得蒼白,依舊沒有讓開,忍著腿抖,她堅持道:“你你你把夫人氣病了,你不不許進去,這裏、這裏不、不歡迎你!”

  她是秦家的家仆,自然要護著自己的主子,別說麵前站著是她家姑爺……啊呸!他才不是!

  就算麵前站著的人是庇護西北百姓的神佛,那也要自家主人高興,連竹才會歡迎他進門。

  虞硯依舊沒搭理連竹一個字,對她的指責視若無睹,繞過她就要過去。

  連竹像是給自己壯膽一樣,又大喝一聲,“我們姑娘可不是沒人疼愛沒人撐腰的,我告訴你!你對她不好的話,岑夫人可不會放過你!”

  她突然嗷嗷叫,倒是把正在掃地的劉叔嚇了一跳,劉叔沉默地拎著掃帚走了過來,揚手一揮,掃帚頭掃向連竹的屁股。

  連竹靈巧地往旁邊一閃,足尖輕點,飛身上了樹。

  劉叔神色未變,依舊無喜無怒,他對著虞硯道:“抱歉侯爺,小女冒犯了。”

  “爹!你怎麽跟他道歉啊!他怎麽對姑娘的你忘了嗎?!一個安北侯就讓你怕了嗎?你吃裏扒外!”

  連竹一手捧著衣裳,一手扒著樹枝,滿臉都是對自己親爹“投敵叛國”的不滿。

  劉叔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眯了下眼睛,望向樹杈,然後隨手一扔。

  “哎喲!”

  正中連竹的腳趾,她從樹上掉了下來。

  好在樹不高,連竹又抗摔,摔了個屁股墩,齜牙咧嘴地爬了起來。

  “真要命,有權有勢了不起,嘁……啊!”

  連竹渾身緊繃,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一雙男靴,僵著脖子不敢抬頭。

  安北侯何時跑到樹下來的?

  完蛋了。

  離得遠她還敢嘲諷,眼下人就近在咫尺,她又慫得不行。

  聽說安北侯擰人脖子就跟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連竹苦著臉,縮在地上,不敢再叫囂。

  虞硯眉峰微動,睨著連竹的頭頂。

  薄唇輕啟,他說了進門來的第一句話:“岑夫人是……刺史夫人?”

  涼州刺史姓岑,他的夫人白氏是明嬈生母秦氏的表姐,也是當初一力促成王駿陽與明嬈婚事的人。

  虞硯的唇角勾起一抹帶著涼意的淡笑。

  手指慢慢撫上劍鞘,摩挲半晌,輕笑出聲。

  連竹嚇得縮了縮脖子。

  直到男人走遠,她才心有餘悸地回頭,看到虞硯已經走到了正房門口。

  “罵他怎麽都不生氣啊……”

  反倒是關心岑夫人?這人什麽毛病?

  正房內,秦氏靠在床榻上,臉色微微發白。

  她看著女兒來,心裏自是高興的不行,隻是高興沒太久,她就看到了明嬈嘴上的傷口。

  秦氏柔柔地歎了口氣,拉過明嬈的手,“他欺負你了?”

  明嬈搖搖頭,“他很好。”

  她依舊不改說辭,不僅是不想叫母親擔憂,更多的是出於真心。

  明嬈抿了下唇,舌尖舔到傷口,有些回憶一股腦又冒了上來,身體好像又在隱隱地酸脹……她調整了一下坐姿,臉頰上泛起可疑的紅暈。

  “就是……就是有點凶。”

  秦氏愣了一下。

  明嬈因為害羞,偏過了頭,正好把側頸露了出來。秦氏看著脖子上那些沒遮幹淨的斑斑痕跡,也有些不自在。

  秦氏到底是過來人,原本還心存憂慮,可看著女兒這般嬌羞神態,倒是放下了心。

  秦氏彎唇,溫柔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安北侯是武將,難免粗魯了些,若是難受,要拒絕,莫要一味順從,知道嗎。”

  “我都知道的,娘親。”明嬈羞澀笑笑,想起前幾日的事,又有些擔憂,“不過,你不生他的氣嗎?”

  那天虞硯頭一回上門,便“大鬧”了一場,來了便將她捉走,從頭到尾沒有和她的家人打招呼,這般無禮的行為,不知母親能不能接受。

  秦氏怎麽會看不出女兒的試探與小心翼翼,她柔聲道:“一開始是有些不開心的,但是你們走後,我想了許久,我想他大概很在意你。”

  秦氏猜測明嬈離開侯府的事情沒有跟安北侯說,安北侯匆匆回家,沒有看到自己的夫人,一刻不停地來這裏尋人……

  秦氏從沒見過這麽離不開夫人的男子。

  後來幾天連竹總在院子裏跟她爹抱怨,說安北侯在丈母娘麵前也是好大的官威,一點麵子都不給。

  他霸著明嬈不放,連見一麵都不肯。別說見麵,信兒都送不進去,直接被門口的護衛給敷衍回來了,還說什麽主子的吩咐。

  連竹鬱悶得幾天沒吃好飯,秦氏倒覺得,安北侯是個與眾不同的男子。

  秦氏看得通透,女兒的確被夫君寵愛著,但這份寵愛似乎帶著枷鎖。

  頭頂總懸著牢籠,不知何時會降落下來,將人困住。

  秦氏不想把最糟糕的猜想說出來嚇到女兒,隻能委婉地提醒,教會她的女兒保護好自己。

  “不管一個男人,他表現得多麽愛你,你也不要為了取悅他,或是怕他生氣,就委屈自己,知道嗎?”秦氏語調溫柔,有氣無力,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堅定有力量,“女子更要愛自己,不要讓他人左右你的判斷。”

  明嬈眼眶發熱,“我知道了,娘親。”

  她的娘親這麽好,卻不被上天厚愛。

  她一定要為娘親爭取到幸福的人生。

  “娘親,其實虞硯他……他與我想的有一些不一樣。”

  “何處不同?”

  何處不同……

  明嬈想了想,“娘親,我覺得他身上有故事,或許故事會叫人難過,但我還是想了解他。”

  她前世覺得虞硯隻是出於男人的嫉妒與占有欲,受不了自己的夫人心裏惦念著別的男人,即便那些事都是他的誤會。

  可是這幾日生病,虞硯出門時,她隱約能聽到房門落鎖的聲音。

  虞硯好像很怕她離開,怕她悄悄跑了。

  那日也是,他很生氣地來秦家抓人,氣急敗壞地將她扛回去,後麵種種,包括他突然的失控,這一切都指向一件事——

  虞硯受不了失去她。

  是他曾經失去過什麽人嗎?

  這個問題已經盤桓在明嬈的心中數日了。

  他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麽堅強、強大吧,這些雖然都隻是明嬈的猜測,或許是臆想,是她想多了,但不探求又怎知事實如何呢?

  “娘親,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磕磕絆絆地,互相磨合著嗎?”

  “女兒想著,或許他還有許多地方做的不好,但我可以等,”明嬈笑著說,“你不知道,他可聽話了,我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門外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房中的母女倆都沒注意,門口落下一道陰影。

  “他好笨,都不會喂人吃藥,我本來有些傷寒,他喂藥竟然都灑在我衣服上了,娘親你說他是不是好笨呀。”

  秦氏也低聲笑了起來,“嗯,是挺笨的,那你教他了嗎?”

  “那當然啦,他學東西很快。”

  門外,廊下,男人麵露迷茫。

  笨……是在說他嗎?

  虞硯蹙了下眉頭。

  他不是有意偷聽,隻是剛巧走到門口。

  明嬈是在嫌棄他嗎?虞硯沒由來的有些恐慌。

  他抬手,想要敲一敲門。

  “娘親,我不知以後會如何,但現在……”明嬈聲音低了下去,“嫁給他還是挺好的。”

  指節即將觸上門板,虞硯驀地停住。

  她說嫁給他挺好的?

  喉間突然湧上一股澀意,他垂下手,靜默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劉叔掃完了地,在院中澆花,連竹一瘸一拐走到花圃旁,小聲嘀咕:“老爹,你說他幹嘛呢?偷聽到什麽了,跟傻了似的。”

  劉叔沒搭理她。

  “肯定是挨姑娘罵了,”連竹看著男人突然動了動,幾乎是有些狼狽地後退了幾步,躲到了柱子後麵,連竹嗤了一聲,“瞧瞧,我就知道他得遭嫌。”

  劉叔抬眸橫了她一眼。

  連竹的屁股又隱隱作痛,訕訕一笑,“得,我走,大人物,惹不起。”

  連竹跑了,劉叔繼續默默幹自己的活,那邊明嬈從屋中走出,給秦氏關上了房門。

  轉身,麵前的男人把她嚇了一跳。

  “你站在這做什麽?”明嬈看他神色不自在,笑了,“你聽到了?”

  虞硯有些局促,“我不是故意……”

  “沒事,你聽到了也沒關係,我本來也不避著你什麽。”

  女孩笑得坦蕩單純,睫毛烏黑濃密,桃花眸微端上揚,透著一股嬌憨又無辜的媚色。

  虞硯心裏又有些陰暗的小心思在蠢蠢欲動。

  臂彎突然一沉,女孩挽了上來,“走,去我房裏。”

  她這般熱情,叫虞硯實在很難不多想。

  她是不是又想要撒嬌了?

  可是這裏不是他們的府邸,虞硯有些排斥。

  但她若是執意想……也不是不行。

  虞硯僵著身子,紅著耳朵,任由自己被人拉著走。

  初冬的西北比京城要冷上不少,明嬈身子嬌弱,在廊下吹了一會風便受不了了,她隻想快些回房暖和暖和。

  進了第三進院,便是明嬈的居所。

  小小的院子,比不得侯府。

  進了門,虞硯便開始皺眉。

  屋子實在太小了,她怎麽能住在這裏呢。

  其實房間並不小,隻是跟虞硯為明嬈準備的住所差遠了。

  虞硯自己從來不講究房子大小,他這麽多年也沒少在野外住,尤其是前些年,條件不允許,他從不會介意什麽。

  但是對於明嬈,他就想給她最好的。

  明嬈打趣道:“侯爺千金貴體,家底殷實,不像我們小門小戶,這麽寒酸。”

  虞硯抿著唇不說話,眼睛打量著室內。

  目光在所有台麵上略過,未見灰塵。

  雖小了些,但還算幹淨,小女兒家的東西很多,精致小巧,處處透著溫馨。

  虞硯在幹淨的榻上坐下,捧著明嬈端過來的熱茶,輕啜了一口。

  茶盅放下,看著坐在對麵的明嬈,後知後覺,這裏是參與了她成長的地方。

  心口的跳動漸漸快了起來,渾身的血慢慢熱了。

  “你怎麽了?”

  明嬈看著逐漸有些焦躁的男子,不解。

  “沒事。”虞硯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明嬈被看得渾身難受,正巧衛姨在門外叫她,她趕緊出去了。

  門外很快傳來了細微的說話聲:

  “不知安北侯喜好什麽口味的膳食?我好看著弄。”

  “沒事衛姨,他不挑嘴,什麽都吃。”

  “也是,像你這麽挑剔的人可少見,連雞肉幾個月的都能吃出來。”

  “哎呀衛姨……你小點聲,叫他聽到以為我嬌氣。”

  “你不嬌氣?”衛姨笑得不行,“好好好,我看著做。”

  “對了,衛姨,我還想吃……”

  虞硯斂眉低笑,他懶散地靠著小榻,手上隨意撥弄著劍穗,視線無意間落在對麵的睡榻上。

  床榻,她睡了十幾年的……

  虞硯慢慢坐直了身子。

  門外的說話聲還未停止,明嬈在仔細地交代她對於今晚膳食的要求。

  還說不嬌氣,虞硯就沒見過這麽講究吃的人。

  他站起身,走向床榻,立在床邊,站了會。

  像是遲疑,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確定明嬈還在講話,收回視線。

  慢慢脫掉靴子,又褪下披風,躺了下去。

  頭枕紅色鳳凰花紋的帛枕,身下是大紅錦綢麵的被褥。

  不知是否因為新婚,她房中的床具都換成了喜慶的顏色。

  都是新的,虞硯有些失望地偏過頭。

  床榻的裏側,入目所及,是一件小衣。

  鼻尖輕嗅,虞硯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手指勾住衣領,舉起抖了抖。

  是一件穿舊了的玉白色綢緞中衣。

  尺寸看上去有些小,不太合她現在的身。

  吱呀一聲門響——

  虞硯沒有聽到。

  他耳邊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寢衣瞧,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她衣衫半落的模樣。

  慢慢地,將衣裳蓋在了臉上。

  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

  心口怦然,血液沸騰,渾身燥意直衝向一個地方,心緒久久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