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鐵英率領著李燦小隊直奔鐵籠口，一路上她先後碰到了趙明和車朋的通訊員小張和小於。小張報告說：趙隊長率領兩個小隊在半小時前與敵接觸，敵方兵力至少多遊擊隊三倍，且還在源源增加。趙隊長詢問鐵籠口方向的情況。

  小於報告說：車朋小隊長已經指揮部隊奪下了鐵籠口，梁紅玉留守在那裏的四十多人，有兩個被殺，其餘全被俘獲了。車朋小隊長率領部隊下了鐵籠口，占領了沒牛川兩邊的高山。他讓我來請示是否繼續前進。

  嚴鐵英聽完各自的報告後，馬上給予答複：

  “小張，你去告訴趙隊長，請他盡快脫離戰場，進入鐵籠山。”

  “小於，你去告訴車朋，叫他不要守住兩邊高山，部隊就在沒牛川西一裏路的地方隱伏起來，那兒地勢空闊，便於騎兵行動。如果有敵人來爭奪沒牛川，就在那兒將他們殺敗。”

  兩個通訊員遵令，先後飛馬而去。

  嚴鐵英率領著李燦小隊繼續前進，在日頭還有一竿子高的時候，來到了距鐵籠口僅一華裏遠的一個叫小源坑的地方。

  小源坑是鐵籠口東的唯一屏障。所謂屏障，也隻是地勢略高一些，有兩個饅頭似的小山包臥在大道兩邊。

  雖然大道上沒有那奇特的怪石，但曆來人們把它叫做小沒牛川，其意義也隻是從形式上而論，在戰略的價值究竟有多少，卻是誰也沒去估量。

  嚴鐵英把李燦叫到身邊，對他說：

  “你就在這裏打一仗吧！省得你老是嚷嚷沒仗打手上癢癢的！能頂住嗎？”

  “打仗？嗨！”李燦用手將臉上一抹，剛才一陣急行軍，那臉上正掛滿了汗珠哩。“頂不住，頂不住我就不叫李燦了。”他大著嗓門喊道。

  “我又不是和你打賭。“鐵英笑了。她也由於一路疾奔，臉上紅撲撲的，像是打上了一層厚厚的胭脂。她立在一個樹墩旁，一隻腳踏在樹墩上，對李燦說：

  “不能麻痹呀！敵人不隻是一二倍，抑或是三四倍，敵人一定會超過你七八倍，甚至上十倍。包一天的民團不用說，朱庭國的部隊在得知咱們進入鐵籠口，一定會收攏起來，投入追擊。眼下你得作好充分的準備。怎麽樣？“

  “行，保證完成任務！“李燦聽完，二話沒說，一拍手，就顛顛地跑去集合隊伍了。

  嚴鐵英登上一個山包，向鎮天鎮方向望去，那裏，十幾裏路遠的地方，正響著炒豆般綿密的槍聲，隱隱還可聽到喊殺聲。

  她眉峰高聳，兩條長睫毛飛揚起來了。“趙隊長他們正在進行苦戰，他們能順利的撤出戰鬥嗎？“她在心裏暗暗地說。

  她又回首往鐵籠口方向望去，見那兒一片靜悄悄，在夕陽的映照下，山穀，大道和野地裏一片迷蒙。樹林、山石和峭壁都靜悄悄地矗立著，似乎連風兒也沒有。

  “不要緊，隻要鐵籠口和沒牛川在我手裏，就有戰役的主動權，就可以迅速甩掉敵人，進入鐵籠山區。“她在心裏這樣想著。

  可是她最擔心的還是梁紅玉。這個鬼女子，她如果迅速追來，卻正好堵住了趙大叔的後退之路，且從側麵攻擊這個小源坑。於是，她很惦記那個送信的戰士，不知結果如何！

  她正想著，隻見一人飛馬馳來，近前一看，正是小吳。她籲出一口氣，估計此計成功。果然，小吳跑到她的麵前，敬禮報告：梁紅玉對那封信完全相信，她正按照信上的命令，將部隊拉開在飛馬石南，要堵住遊擊隊的去路哩！

  鐵英聽後，心裏才像是一塊石頭落地。李燦安排好了部隊，拎著一個鎬頭正站旁邊，聽完那戰士的話後，也咧開嘴笑了：“嗨！隊長，你可會調兵哩，怎麽連人家梁紅玉也調動開啦！我可不高興！我怎麽能和她交手哩？她那匹馬……“

  原來，嚴鐵英截獲了包一天給梁紅玉的親筆命令，便仿照筆跡，另寫了一份：

  梁團長：

  鐵籠口已被我嚴密控製。國軍包圍了野豬嶺一帶，共黨遊擊隊插翅難飛。故此特令你部從野豬嶺西火速進占飛馬石南，防遊擊隊南動。

  切切此令

  總指揮包一天

  X月X日

  鐵英此舉就是要遲滯梁紅玉的行動。現在看來，這個目的基本上是達到了。

  鐵英笑著問那戰士：“小吳，梁紅玉為什麽那麽快就相信了你呢？她盤問你了嗎？“

  小吳答：“盤問了。她問：‘包總座在什哩地方？’我答：‘包總座正在鐵籠口，我就是從鐵籠口來給你送信的！’梁紅玉又問：‘遊擊隊就在飛馬石嗎？’我答：‘是呀，總座要我繞著飛馬石走。可在飛馬石東，我還是挨了遊擊隊一槍。這不，擦著頭皮，血把帽子都染紅一塊哩！’梁紅玉便相信了，帶著部隊一字兒散開。“

  “嗬，是嗎？”嚴鐵英笑了一下。

  太陽平山了。

  忽然起風了。陣陣的山風將那令人窒息的燥熱吹散了。嚴鐵英逐一檢查了戰士們挖的工事。

  這李燦有個特點，其它東西可以少要或者不要，但鎬頭和小鐵鍬他必定要帶。這是他在主力紅軍裏帶來的光榮傳統。

  這些工具雖然不多，但戰士們憑著一腔熱血，一股幹勁，工事挖得倒是可觀的。她感到非常滿意。

  她最後看了看李燦布置的火力配備，糾正了一兩個地方，囑咐了他幾句，便帶著蘇曼騎馬飛馳向鐵籠口去了。

  鐵籠口上，擺著兩具團兵的屍體，一具砍了頸項，一具被攔腰劈為兩段。

  看得出，這裏隻是經過一個小小的交手戰，車朋就率領著小隊下了鐵籠口，占領了沒牛川兩旁的高山。可見，車朋的動作是何等的迅速！

  嚴鐵英看到這裏，向蘇曼瞟了一眼，見這個丫頭正抿著嘴，兩眼直盯著地上，仿佛被一種什麽東西糾結了一般。當她覺著鐵英正在瞟著她時，才不由得抬起頭來。

  在下鐵籠口之前，鐵英來到籠口上，居高臨下觀察著籠底，見峭壁高達數十丈，“之“字形路被山石擋住時隱時現，不由得想起昨天那幕情景來。

  形勢突變，不能以人們的意誌為轉移嗬！打出鐵籠山，是為了打破敵人的圍剿；打進鐵籠山，也是為了打破敵人的圍剿。不過，現在的形勢要比昨天嚴峻多了。

  她倆下了籠口，順著山石大道直奔沒牛川，在川西一裏遠處，找到了車朋。這個年輕的小隊長，已經遵照命令在此地擺開了陣勢，專等潘西武的團兵們了。

  他一看鐵英和蘇曼，異常高興。他向鐵英報告了準備情況，最後才得意地向蘇曼掃了一眼，那神情是驕傲的，自豪的，也是頑皮的。

  蘇曼一陣兒心跳，臉驀地紅到耳根。“這個該死鬼，他竟當著鐵英姐的麵賣起英雄膏藥來了！“便趕緊將臉扭向一邊。

  鐵英看後，倒也是喜歡，心想，這戀人兒之間甚時都有忌諱！

  鐵英詢問起敵情來。車朋說：“已經派人到前麵和兩翼去偵查了，現在還沒有回音。“

  話音剛落，就聽見前麵“啪啪“兩聲槍響！發現了緊急情況。鐵英和車朋同時向槍響處望去，隻見大道上煙塵滾滾，分明有幾十匹戰馬騰著旋風刮來了。槍聲響自一個小山包上，有兩個戰士隱在山石後麵，顯然是為了和這邊溝通消息才開槍報警的。

  這股敵人正是潘西武的先頭部隊，是奉命前來搶占沒牛川製高點的。他們聽到兩聲槍響後，趕緊勒住了馬。但往四處望望，又沒有發現什麽動靜。

  “是誰打的槍？“他們在鬧哄哄互相詢問。在一片聒噪聲中，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是誰碰著槍機走了火？“沒有弄清是問呢？還是對前者的答複。反正，這夥團兵，鬧哄哄的又馳馬向前奔跑起來了。

  鐵英看看後麵並沒有敵人的影子，這就是說，敵人的主要兵力還有一段時間才能上來。於是，她立即對車朋說：“一齊出動，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們解決。“

  車朋早就摩拳擦掌了，聽隊長這一說，”吧吧“地揪了個響指，像一頭小豹子似的衝上一座石坎，對周圍隱蔽著的戰士們一聲大喊：

  “一班在左，九班在右，其餘居中，上馬，跟我來！“

  他喊完，一身輕彈，落在馬上，左手勒韁，右手抽出雪亮的馬刀，用手一揮：

  “衝啊！衝啊！“

  霎時間，從那叢生的草棵裏，以及樹底下，山崖邊，一下子躍出近百匹戰馬，像是近百隻猛虎。戰士們揮著馬刀，緊隨在車朋馬後，同時大聲呐喊：

  “衝啊！殺啊！”

  這猶如江河奔騰的喊殺聲，伴隨著突然出現的這支騎兵，使得敵人手足無措，目瞪口呆了。

  鐵英站在石坎上望去，敵人被這股強大的洪流震懾住了，竟有一陣像廟裏的泥菩薩一般，在狂跳的馬上一動也不曾動。待到清醒過來後，這班家夥便像驚了槍的兔子，撲騰亂躥，四散逃命去了。

  嚴鐵英看得真切，不免冷笑起來。

  車朋率領戰士追上敵人，把他們團團圍住。不知是因為有鐵英親臨觀戰，還是很想在蘇曼麵前露一手，車朋把這五六十敵騎，好似麵團兒似的掐來掐去。

  他一忽兒把馬刀向前一指。戰士們便對準敵群直劈過去，一忽兒又把馬刀左右一擺，戰士們便分成兩股翦殺過來。

  這樣兒，隻聽見戰馬嘶鳴，殺聲陣陣；隻看見刀光血影，人頭翻滾。在夕陽的殘照下，正現出一幅壯麗的殺敵圖。

  鐵英看到這裏，臉上漾起歡欣的笑。

  “呀呀，殺得好！”蘇曼竟拍手大笑。

  二十來分鍾後，喊殺聲停止了，歡呼聲響起來了！……車朋小隊消滅了潘西武的先頭部隊，斃敵五十三名，活捉八名，無一人一騎漏網。

  嚴鐵英禁不住心頭喜悅，她竟像男同誌一樣用拳頭捶著車朋的肩胛，連聲說，“打得好，打得好哇！”

  瞧著隊長這樣高興的樣子，車朋心中異常激動，他滿臉通紅地瞅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蘇曼，見她正仄愣著腦袋斜睨著他，竟沒轉動一下眼珠子哩，忙低下頭，孩子氣地笑開了。

  鐵英當即審問了俘虜，知道潘西武帶著三百多人正跟在後麵，相距不到五華裏。朱庭國的騎兵營也到了太廟台，正在向這邊急進。

  她心裏想著，剛才的一陣廝殺，顯然會驚動潘西武的，在騎兵營快速到達後，他一定會趁著遊擊隊連日的苦戰和因前有阻敵，後有追兵造成的兵力分散的弱點，依仗著人多勢眾而洶洶地逼過來。

  因此，她吩咐車朋集合好部隊，自己站在高坎上，臉色莊重地向戰士們講道：

  “同誌們，咱們正麵臨著極端危險的局麵。國民黨蔣介石麵對著日寇的侵略，不但不抵抗，還想繼續將我們趕盡殺絕。朱庭國和包一天把咱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剿滅而後快。咱們遵照上級黨組織的指示，一定要在鐵籠山區站住腳、紮下根。現在，敵人正集中了幾千人馬，對我們前堵後追，妄想把我們困在沒牛川裏予以消滅。但是，敵人的企圖終究不能得逞。咱們先敵突破了鐵籠口，控製了沒牛川一帶，敵人的企圖破滅了。為了在鐵籠山中與敵周旋，直到最後的勝利，咱們必須徹底打垮麵前的敵人。你們騎兵是一把刀，這把刀已經刺痛了敵人，還要狠勁地插進去，深深地插進去。同誌們，有信心嗎？”

  她的聲音莊重而低沉，像顆顆炸彈轟擊著戰士們的心。這些堅強的戰士，他們在戰場上像猛虎，像雄獅，但在自己的隊長麵前，他們變得是那樣地柔馴，心境是那樣明淨。他們同樣是用莊重而低沉的聲音回答著：

  “我們有信心！我們一定能打垮敵人！”

  嚴鐵英聽著戰士們鋼鐵般的誓言，眼裏射出了灼灼的光芒。她望了一下西山上已收下的最後一抹霞光，聽著山風逐漸大了的聲響，便吩咐戰士們檢查武器和裝備，準備繼續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