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四十一章
作者:何斌      更新:2020-03-02 05:53      字數:4127
  道路是曲裏拐彎的,有時候在山川裏,有時候在山腰間,有時候又在山崗上。兩旁雖沒有高山深穀,但林木蔥鬱,林濤嘩嘩,不時夾雜著澗水的鳴響。遠山近穀中,間或傳來一聲兩聲狼嚎虎叫。

  一個女人,在這樣的黑夜裏,走在這樣的小道中,那種感覺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久經生活磨難,曆盡千辛萬苦,哪怎麽能有如此異乎尋常的膽魂哩!

  武鐵匠提著槍,腳下飛快,在陣陣的山風中,她的全副精力都放在走路上,似乎完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了。

  一個小時後,她走出七、八裏路。這時,月兒正從東邊露出了臉,往日那玉盤似的月亮,今日裏已缺了一邊,且又是渾黃渾黃的。

  月光塗在大地上,周圍的景物也漸次清晰起來。見了月亮,她感到心地亮堂了。

  在一個高坡上,她停住了腳步,回首望朦朧中的那架山,仍辨不出是哪裏,那山叫什哩名字。

  她剛才很想詢問周雲,但又怕周雲怪她。因為土匪的窩兒,是不允許隨便打聽的。

  她回想了一下,覺得周雲說天明時可到達鎮天鎮通往白水鎮的大道,可見此地便是位於鎮天鎮西,靠近鐵籠山的地方了。

  於是,她又想起了幾天前從錦陽城出來往北走,為了躲開包一天團丁的追捕,她曾經踅向西北。那末,竇樂山盤住的那架山一定就是影屏山了。

  在這時候,也隻有在這時候,她才恍如明白了為什麽那古寺是那樣的氣宇軒昂、金碧輝煌,卻原來正是影屏山上的清風寺了。

  這座遠近聞名的古寺,她雖然從沒有光顧過,但她一到蘆花湖後,便從鄉親們的口裏知道它了。

  山風一吹,她才覺得剛才一路上隻顧急走,全不知汗水已涔涔地濕了內褂,正貼在皮肉上哩!她用手撩了撩散在額前的一絡鬢髪,便離開山坡,繼續趕路了。

  一路上幾乎沒有碰到過什麽村莊。她隻是按照月亮指示的方向。這樣,又走了十幾裏地,又來到一個叉路口。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大道。她心裏一喜,莫非這便是鎮天鎮通往白水鎮的大道了?

  正要往北走,猛聽到從南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愈來愈近。她心裏猛地一沉,慌忙將身子隱在一叢矮樹後。

  武鐵匠剛隱蔽好,見有幾十騎戰馬從麵前馳過。月光昏黃,看不清騎者麵目,隻能模糊地看著個身影。

  但武鐵匠的腦海裏卻像閃電般映出了前幾天夜晚遭到包一天的馬兵追擊的情景來,心想:莫非又是這群王八蛋!

  馬隊過後,她重新上路了。經過剛才的變故,她覺得隻顧趕路是不行的。她邊走邊用耳朵去搜尋周圍的動靜。

  走著,聽著,隱約覺著前麵傳來人喊馬嘶的聲音。因為逆著風向,這聲音聽起來時斷時續,時有時無。

  “前麵到底發生了什哩事?”她在心裏問著自已。

  又走了一段路,那種聲音便聽得清楚了。前麵有一座小山,武鐵匠爬了上去,嗬,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天地呀,而且離得竟是這麽近,就在小山腳下。

  那宛如火龍蜿蜒,足有二、三裏路竟全是火把。火光下晃動著無數的人影,把一條大道攪得滿眼喧擾。這是些什麽人呢?難道剛才那隊騎兵便是奔的這裏?

  她多少懷著好奇心,一點也不為自己才剛逃出狼窩而畏怯。她提了提手中的駁殼槍,摸了摸袋裏的子彈,熱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

  她決定去看個究竟。

  下了小山,她不走大道,潛進路旁的樹叢裏。身旁就是燃著的火把,火把把兩旁的樹叢草石照得一清二楚。

  為了防止意外,她不敢太靠近前。大道上傳來的話語聲雜亂而渾濁,她覺著毫無意義;扒開樹叢一看,原來都是些那晚看到的追擊過她的團兵,便不由得在心裏罵道:“這班家夥,不知又在瞎折騰什哩?”

  她又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這樣又走了約半裏地。忽然她停住了。身子卻像一隻狸貓一樣潛進大道邊。

  這裏離大道還不到十米遠,她將身子隱在一叢樹後,這樣,她就清清楚楚聽著從大道上傳來的話語聲:

  “紅玉姐,朱旅長和包總座要我們尾追遊擊隊。”

  這是一個稚嫩男子的聲音。

  “他們自己呢?”

  這是一個青年女子的聲音。

  “包總座說,國軍的大部兵力都布置在錦蒼、錦霞公路上,為的是防止遊擊隊突入後方。現在遊擊隊已經回竄鐵籠山,被我們困在沒牛川。國軍在收攏兵力,徹底消滅他們的時間來到了。”男子說。

  “困在沒牛川了?那麽包總指揮並沒有事先占住鐵籠口了!”

  “是的!咱們中了遊擊隊的詭計了。總座說他根本沒讓咱們守住飛馬石南,倒是要咱們火速增援鐵籠口。”

  “唉!……”

  哦,原來武鐵匠聽到了女子的聲音,很覺奇怪,便停下來聽。她在心裏嘀咕道:“怎麽一丁點兒年紀就幹這個?而且還是個女兒家!”她的心中忽然一動,由不得也想到了自己:深更半夜的,出入在這荒山野地……

  “她是誰呢?那包總座肯定是包一天了。她還是個頭頭呢!她叫梁紅玉?哦,聽說錦陽縣的民團頭子是個女的。難道竟是她?”武鐵匠心想。

  忽然她又想起那天在錦陽城裏一個姑娘追著她,不是也大喊“紅玉姐,紅玉姐”麽!當時她慌急急的走,卻也感到好笑。

  原來武鐵匠是在烽火台下被警察發現的,她沒有經驗,為了探得潘西武和柏金山的蹤跡,她長時間地在那兒徘徊,怎麽會不被當作探子追捕起來呢?虧得她機智敏捷,不然當場便會抓住的。

  武鐵匠扒開樹枝葉,直盯著大道上。大道上一匹高大紅鬃烈馬旁,站著一個身材苗條,打扮典雅的女子。嗬,她竟是那麽年輕,在火光的映照下,她那張粉臉如羞花閉月,兩眼熠熠閃光。

  “我好像看到過這張臉,在哪兒呢?”武鐵匠心裏詫異。

  “小青,沒牛川那邊是誰?還是潘西武嗎?”一陣難耐的沉默後,青年女子又問道。

  “對,是潘團長。他已奉命把青草坡的全部人馬拉到了沒牛川西,還有國軍的一個騎兵營,估計已經占領了沒牛川兩邊的高山。總指揮與朱旅長的決心是,用這些兵力堅決堵住遊擊隊。”

  “哦?……”

  “潘西武?”武鐵匠一聽到這個名字,一股怒火就直衝頭頂。她在心裏恨恨地道:“他不但離了錦陽城,還離了青草坡。好哇,我倒要看看你潘鬼頭是上天,還是遁地!”

  她的心中被憤怒充塞著,她的理智被仇恨支配著。“今日不報此仇,還待何時?!”

  她打定主意,無心再聽大道上的對話,又像狸貓一樣潛入樹叢中,去鐵籠山中尋找潘西武報仇去了。

  梁紅玉心裏著急啦!根據急劇變化的戰場形勢,她估計遊擊隊可能會回竄鐵籠山了。而回竄鐵籠山的唯一通道便是鐵籠口。

  由於鐵籠口隻鎖西不鎖東的特點,她擔心自己放在那裏的一個排凶多吉少!所以她必須盡快趕到鐵籠口去,並且一定要趕在遊擊隊的前麵。

  但是她的願望沒能實現。

  正當她率領部隊向飛馬石前進時,卻看到遊擊隊就擋在前麵。這時她心裏異常興奮,找了好久的遊擊隊,現在就在前麵了。

  梁紅玉立即組織了衝鋒,與遊擊隊進行了生死搏殺。她豪氣衝天,決心要將眼前的遊擊隊消滅幹淨。

  可是正當她覺得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正處在遊擊隊的包圍之中。她聽了那個白馬女子的話,冷靜地將四周圍觀察了個遍,覺得白馬女子所言不虛,這才無奈地將她新組建的騎兵撤了下來。

  她隻得在林子裏等郭威率領的後續部隊。

  約摸等了一個小時,郭威率領步兵才趕了過來。

  部隊一到,梁紅玉就再次組織進攻。但是她在組織進攻的同時,卻在想,哪遊擊隊還會呆在那裏等他們攻擊嗎?恐怕早走了。

  她讓郭威帶一支先頭部隊向敵縱深穿插,最好能截斷遊擊隊進攻鐵籠口的通路。

  然而事情的進展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正當郭威要動身的時候,從飛馬石南飛來了一騎,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這是包一天派出的傳令兵,特地來通知她將部隊布署在飛馬石南,防止遊擊隊向南逃竄進入伏龍山。

  包一天在命令中說,國軍的一個營和蔣千的部隊已經占據了鐵籠口,遊擊隊被堵在飛馬石西。由於他們回竄鐵籠山的路被堵死,他們很有可能南竄伏龍山,再從南邊進入鐵籠山。

  於是梁紅玉把部隊拉到飛馬石南,選擇地形,埋伏下來。

  對於那一紙命令,當時確實沒有一個人懷疑,包括郭威。梁紅玉隻是向那個傳令兵詢問包一天的情況,傳令兵回答的與命令中談及的情況一致。

  但是後來是梁紅玉自已覺著情況不對。她的部隊一直守到夕陽銜山,這種平靜本身就不正常。如果說遊擊隊被堵在了鐵籠口東,它不可能一下午沒有動靜。它如果有動靜,在通過鐵籠口無望的情況下,隻能向南走伏龍山進鐵籠山。怎麽會沒有一點動靜呢?

  “姐,這是包總座的筆跡嗎?”閔小青手裏握著那份命令問著。

  梁紅玉又拿著看了一遍,猶豫地說:“我也說不準!包總指揮的字我也很少看過,好像是這樣的吧!”

  這時郭威提醒著說:“團長,還是有蹊蹺。我總覺得那個傳令兵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梁紅玉不敢相信,“他不是穿的團服,騎著部隊的戰馬嘛!”

  郭威卻肯定地說:“不、不,他的帽子,帽子……”

  文香說:“郭副官,什哩帽子?帽子怎麽啦?”

  郭威說:“那個傳令兵的帽子上有一個洞,周圍全是血。這一定不是他的帽子。”

  文香回憶著說:“對呀,好像他說他挨了遊擊隊一槍,是擦著頭皮過去的,不至於留下一個洞呀!”

  “啊?”閔小青,陳西民都吃驚不小。“難道他是冒充的?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閔小青說。

  梁紅玉痛苦地閉上了眼晴:“我們上當了!這一定是那個白馬女子使的詭計,目的是遲滯我們向鐵籠口進攻。完了。郭興他們完了!”

  一句話說得郭威臉色蒼白。但他沒再說什麽。

  為了重新了解戰場形勢,梁紅玉派閔小青帶偵察班向四處打探,自已則率領部隊繼續向鐵籠口前進。

  可是當他們到達鐵籠口時,已是夜晚的上十點鍾了。其實他們不清楚,就是在兩個小時前,遊擊隊都在節節抗擊朱庭國一個營向鐵籠口的進攻。領頭的就是那個大漢李燦。

  鐵籠口上闃(qu)然無聲,自然不見了郭興他們的蹤影。黑暗中也辨別不出什麽,哪怕點起了火把。梁紅玉痛苦地看著郭威。

  郭威早就想開了。他安慰著梁紅玉說:“梁團長,沒什麽,打仗麽,還有不付出代價的麽!”

  一句話,說得梁紅玉心裏更加難受。

  梁紅玉率領部隊是在差不多子夜時分到達鎮天鎮通往白水鎮的大道上的。這是因為她正要下鐵籠口時,包一天派包青專門來找到她,要她率領隊伍退到大道上,沿鎮天鎮通白水鎮的大道向影屏山方向警戒前進,目的是防備遊擊隊乘隙突破青草坡向北突圍。

  包青告訴她,他的叔叔一直在關心梁團長的安危,幾次派出人去尋找梁團長的隊伍,生怕梁團長出了什麽意外。

  當得知梁團長的隊伍在野豬嶺時,叔叔非常高興,馬上派傳令兵騎馬通知梁團長火速向鐵籠口急進,以攻擊遊擊隊側翼,讓遊擊隊腹背受敵。

  包青說,國軍的一個營和蔣團在鐵籠口東與遊擊隊交火,遭到了遊擊隊的交替阻擊。當戰鬥正酣的時候,叔叔多麽希望梁團長出現啊!後來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叔叔就曉得梁團長那裏出變故了。但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朱庭國,並且叮囑蔣團長也不要告訴。

  梁紅玉聽後,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鹹,什麽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