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海當時病入膏肓，當時大家都覺得二海肯定要撐不下去了，沒少有人勸二海媳婦兒，讓她看開些，也得為自己將來著想，當時連沈郎中都勸呢，不過二海媳婦兒卻是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咬著牙砸鍋賣鐵也要給二海治病，那時候二海媳婦兒都瘦成一把骨了，實在可憐……”

  “……聽說二海媳婦兒當時是割腕自盡要隨二海去的，好在被莫神醫及時趕到救回了性命，要不然的話，可就一屍兩命了……”

  ……

  耳畔回想著掌櫃的剛才說的話，方恒之的眼淚無聲無息滑下，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還是方恒之這樣的大家長？

  但是方恒之最近卻接連落了兩次淚，一次是因為妹妹阿雲，一次是因為外甥女翩翩。

  阿雲命苦，他這個做兄長的對阿雲是既心疼又愧疚，那麽對外甥女呢？

  方恒之想著剛才親眼看見翩翩一瘸一拐走路的樣子，這時候是再也忍不住了，驀地捂住臉，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方恒之自然是早就知道外甥女被梅姨娘所害變成了瘸子的，但是方恒之卻從沒有見過瘸腿之後的翩翩，在他的印象中，翩翩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喜歡在他麵前撒嬌的丫頭。

  方恒之心疼妹妹阿雲，自然對妹妹的女兒愛屋及烏，打小他就最疼翩翩，真是比疼自己的孩子還要疼的，不管去哪兒，都一定會帶回禮物送給外甥女，有時候是一斛珍珠，有時候是京中貴女都難得的蜀繡衣裳，有時候是異域香料……

  旁人有的，翩翩一定會有，旁人沒有的，翩翩也會有。

  “舅舅對我真好，”翩翩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性子，喜歡毫不掩飾地對舅舅表達謝意與感激，“囡囡長大了一定會孝順舅舅。”

  “那舅舅就等著囡囡長大了。”方恒之實在是太喜歡翩翩這個外甥女兒了，這個承襲了妹妹美貌，卻與妹妹性格截然不同的小姑娘，實在是很難讓人不喜歡。

  尤其是方恒之也知道，翩翩對父親有疙瘩，一直是拿著自己當父親看待的，自然對翩翩就更加憐愛疼惜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他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的寶貝，甫一去了京師就出了意外，變成了瘸子，方恒之當時得知消息的時候，一向沉穩的男人，那天把書房砸了個稀巴爛，要不是被夫人死活給攔著，他當時就要去刨了鹿家的祖墳。

  肯定是梅姨娘那個毒婦害得囡囡！肯定是！

  雖然還不清楚事情具體的來龍去脈，但是方恒之就是能斷定，此事跟梅姨娘必然脫不了幹係！

  但是歸根結底，就是鹿母那個老妖婆做的孽，當初要死要活非要迎那個該死的梅姨娘過門，不僅僅葬送了妹妹這一世的幸福安然，如今還搭上了外甥女的一條腿！

  “你刨了鹿家的祖墳，又有什麽用？囡囡就能恢複如初了？就算是撒氣，也是萬萬不能刨了人家的祖墳，鹿家可不僅僅就隻有鹿成林娘倆，還有個做寵妃的妹子呢！再說了，難道阿雲跟囡囡就不是鹿家的人？”當時方夫人死活攔著不讓方恒之衝動行事，真是苦口婆心。

  “你要是為了給阿雲跟囡囡出氣，因而才刨了鹿家的祖墳，卻隻會讓囡囡更加為難，她日後要如何麵對姑姑蘭妃？明明是囡囡有理受了委屈，就因為你這做舅舅的一時氣不過，反叫囡囡成了沒理的一方，”方夫人再三好言相勸，倒不是方夫人怕招惹到了蘭妃，以至於他們方家受牽連，而是真心實意為翩翩著想，方恒之一直偏寵翩翩，難道她這個做舅母的就不喜歡翩翩呢？

  當然喜歡呀，就因為喜歡翩翩，所以這個時候就更得為翩翩做打算啊。

  “大不了就把囡囡給接回揚州！不做他們勞什子鹿家的閨女了！自然也用不著顧忌什麽娘娘的眼色！從今往後就做我們方家的閨女，他們不知道心疼不知道護著，我知道！我心疼！就算是囡囡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我也願意養著！錦衣玉食、山珍海味，我讓囡囡享一輩子的福！丁點兒委屈都不讓囡囡受，總比做他們鹿家的閨女強！”盛怒之下，方恒之根本聽不進去方夫人的勸說，梗著脖子吼，雙目都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

  方夫人哪裏見過這樣的夫君？簡直就像是一隻暴怒的獅子，當時被嚇得夠嗆，但是卻還是死活攔著，不讓他衝動行事。

  “你要是真為囡囡著想，就更不能亂來了，什麽嫁不出去你養她一輩子，正要是嫁不出去，你隻會愁的抓耳撓腮，百年之後到了地府，你又有何麵目去見阿雲？”方夫人的嗓門兒也大了起來，沒辦法，現在就得壓住方恒之啊，就得喊就得吼才能讓他聽進去。

  果然，方恒之聞言就是一怔，明顯顯是聽進去了方夫人的話，也明顯開始用心思考了。

  這就成了。

  方夫人稍稍鬆了口氣兒人，然後又繼續耐著性子道：“如今阿雲屍骨未寒，囡囡又出了這樣的事兒，正是鹿家對囡囡最愧疚的時候，不管是鹿從林那個當爹的，還是鹿玉珠那個做娘娘的姑姑，都不會將此事含糊過去的，咱們暫且等待，看看他們是個什麽反應。”

  方恒之一聲冷哼：“能有個什麽反應？鹿從林最不是東西，這麽多年來明目張膽地寵妾滅妻，如今雖然囡囡傷成這樣，隻怕鹿從林還是照樣會護著梅姨娘呢！”

  “那倒未必！”方夫人卻搖搖頭道，“就算是鹿從林當真是這般沒心肝兒的畜生，蘭妃娘娘卻也不會坐視不管，憑良心說，雖然鹿母鹿成林都不算是什麽好東西，但是蘭妃娘娘卻是個深明大義、明辨是非的，這些年來，人家蘭妃娘娘可是沒少照顧阿雲跟囡囡，尤其是對囡囡，可謂是視如己出，這不囡囡才到及笄的年紀，蘭妃娘娘便就張羅著囡囡的婚事，若不是出了這一場意外，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