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不想讓馬大娘傷心，當下忙得轉了話題：“對了大娘，瑞兒這次外出遊學要走去多長時間？又去哪些地方？”

  馬大娘忙道：“說是要去蜀地、江南還有京師，這麽一大圈下來，少說得大半年呢。”

  江南……

  京師……

  翩翩聞言頓時就是一怔, 對著麵前搖曳的火焰，思緒萬千。

  江南跟京師，都有她的家啊，也都有讓她惦記、卻隻能埋在心底的人。

  周嬤嬤、福伯這兩位老人家，如今身子骨可還硬朗嗎？已經走出他們“亡故”的陰影了嗎？

  表弟呢？

  自從到了涼州，她就再沒有聽說過有關表弟五皇子的消息, 不過這未必是壞事兒, 沒消息，不就正說明表弟沒事兒嗎？

  阿蠻，她倒是不擔心，因為阿蠻如今有林開，說不定還有了寶寶，所以就算是為了林開跟寶寶，阿蠻也會好好兒地生活。

  還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他們如今可還好嗎？外祖父外祖母聽說她跟趙清明葬身火海的噩耗，不知得多傷心難過呢，先是娘再是她，外祖父外祖母又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翩翩都不敢往下想，忙得垂下頭抹了抹濕潤的眼角。

  翩翩不想承認，她跟趙清明其實是自私的，為了一己之私，將這些子親人狠狠舍棄，讓他們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而他們卻在千裏之外的涼州過著他們的小日子，甚至還一門心思求著天長地久、歲月靜好。

  是真的自私，這是她跟趙清明都不能否認的。

  “怎麽了？”翩翩半天沒有說話, 馬大娘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忙得詢問，“是不是身子不舒坦？累著了？”

  “沒事兒的大娘，我就是……就是突然有些想家了，”翩翩吸了吸鼻子，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兒又慢慢呼出，“不知不覺，我們到涼州這都三年了。”

  馬大娘想了想，然後點頭道：“是，是快三年了，你們……你們老家就是江南那邊，對吧？”

  “是啊，我們老家就在江南。”翩翩道，有些悵然。

  “要是實在想家的話，那不如等過兩年孩子大一些的時候，就跟二海回一趟老家看看唄，”馬大娘又繼續低頭切菜，一邊爽利著道，“從前你跟二海回家肯定困難重重，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二海的眼睛能看見了，自是方便得多，雖然涼州到江南千裏迢迢、跋山涉水，但要是能找到人作伴的話，那就不必發愁了，對了，之前你老家過來跑生意的苗家哥嫂，他們還來涼州嗎？要是他們來的話，你跟二海不是正好可以跟他們作伴一道回去嗎？”

  馬大娘滔滔不絕，為翩翩跟趙清明回老家探親的事兒出謀獻策，翩翩聽在耳中，心裏卻滿是苦澀，她的老家哪裏在湖州呢？她的老家在揚州呀，可別說是揚州了，就算是湖州，他們也是輕易不敢回去的呀。

  翩翩搖搖頭，小聲道：“算了，不會去了，左右家裏也不剩什麽親人了。”

  馬大娘一頓，這才猛然記起，二海家之前是遭了災的，搞得家破人亡，沒有辦法這才來的涼州，馬大娘心裏後悔不跌，嫌自己嘴上沒個把門兒的，戳到人家丫頭傷心處了，當下便忙不迭點頭道：“不回也好，千裏迢迢的，一來一回的，大人孩子都遭罪呢！”

  “嗯，大娘說的是，”翩翩點點頭，當下忙得轉了話題，“大娘，既是瑞兒跟師父要外出遊學這許久，那是不是您跟大爺就能在涼州多待一陣子？”

  馬大娘點頭道：“是呢，等到瑞兒他們回到長安之後，咱們老兩口再過去。”

  說到這裏，馬大娘又笑著跟翩翩道：“正好能趕上你生娃娃，到時候老婆子還能伺候你坐月子忙你照看照看小娃娃呢！”

  翩翩聞言，心裏自是感動不已，說起來她跟趙清明是真的倒黴，一個瘸了腿一個瞎了眼，都遭了不少罪，甚至險些葬身火海，但是他們卻又是幸運的，從前有福伯周嬤嬤他們照看關心他們，後來又遇上了馮賀、苗大娘一家這樣的好人，現在還有馬大娘一家，當然還有莫仲齊沈郎中他們。

  他們都是她跟趙清明生命中的貴人，正因為有他們在，她跟趙清明才能過上如今安寧美好的日子。

  真的太感激他們了。

  “多謝大娘，”再開口的時候，翩翩就忍不住微微帶著哽咽了，“大娘跟大爺待我們……真好。”

  馬大娘忙不迭取了帕子給翩翩遞過去，一邊輕聲哄著：“可不敢哭！可不敢哭！沒得到時候生出個哭唧唧的小娃娃來，要是姑娘也就罷了，要是個哭唧唧的小小子，往後還怎麽娶媳婦兒哦！”

  “噗嗤！”翩翩又被馬大娘給逗笑了，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

  這個小年過得異常熱鬧，也異常痛快，莫仲齊是個酒膩子，馬大爺也是個無酒不歡的，兩位老人兒心裏都痛快，也沒人攔著，就索性喝了個暢快，待到最後，兩個老人都喝的麵紅耳赤，步子都虛浮了，明顯顯是都醉了，就這樣兩人還抱拳口齒不清地相約下次繼續一醉方休。

  沈郎中跟趙清明都不喝酒，虎子還從沒喝過酒，對酒帶著少年郎天生的好奇，不過一頓飯下來都被師父給盯著，到底是沒敢碰，最後，沈郎中跟虎子扶著醉醺醺的莫仲齊回家，馬大娘跟趙清明則攙著醉得厲害的馬大爺回家。

  翩翩一個人留在家裏，原本是想收拾收拾碗筷來著，但是實在是太累了，便就沒動彈，想著等明天起來再收拾來著，不知不覺一個人就坐在炕上昏昏欲睡了，也不知道趙清明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待到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炕上了，身上也已經退去了小襖，解開了發髻，蓋著被子，渾身上下都暖和和的，舒坦得很。

  隻是身邊卻空蕩蕩的，偌大的炕上隻有她一個人。

  “趙清明？”翩翩打了個哈欠，揉著惺忪睡眼，坐了起來。